淚終於還是打溼了睫毛,在我轉身離去的時候。
陽光炙如烈焰,卻讓我感到徹骨冰寒。
輕輕吐出一口氣,我的身體彷彿已經融進風中。
一步一步走向比武的山丘,如同走在夢境。
散亂的長髮在風中舞動,我已忘記今夕何夕。
記憶中的一切如長長的畫卷,隨着輕風徐徐展開,在眼前悠悠閃過。
走在滿是草香的風裡,迎着春日的陽光和清新的氣息,我是凌波詩會上無憂無慮的少年。滿心的幻想,伴着羞澀,在心裡默默許下諾言。
夏日的比武上上,我是武藝超羣的新科狀元,獨自佇立在賽場中央,等待帝王的恩賞。……
黃沙彌漫的大漠裡,我也曾是一位所向無敵的將軍,夕陽西下時,我駐足曠野,等待着帝王召我回京的聖旨。……
日復一日,我在等,等着普里香爲我燃起的夜晚,等着我的帝王賜予我一生的承諾。……
然而,美夢最後沒有成真,我等來了我今生最黑暗的夜。
我用我最濃烈的情,最絢麗的愛換了他的國土,他的百姓。
我發誓要將我的心深埋于山中水底。象一條沉睡的魚,從此以後再不爲誰而動。
然而,我卻沒能做到心靜如水,無波無瀾。
紅紗帳裡,當他的手撫摸上我的身體,輕輕喚着我的名字時,我就知道:這樣的柔情,太過誘惑。總有一天,我會再度淪陷。
狩獵贈馬,欽命太傅,共論國策,聯手破敵,……我一步步陷落感情的網,漸漸沉淪在他無微不致的關懷下。
回家養傷的那些天,我找不到自己的心。
是什麼讓我再次回到他的身邊?權利,名譽,還是責任?
似乎都不是,只是我的心,絲絲縷縷地不肯放下他。如一根無形的繩索,牽着我的人,一步步想要靠近他。
於是,我整頓裝束,跋山涉水驅車而至,
我以爲,他溫柔的眼,是我今生的歸宿。他有力的肩,可以成爲我安歇的灣。
我以爲,即使我命不長久,他也會陪在我的身旁,陪我走完最後的路……
是哪裡的鼓聲在響?敲醒我已經破碎的夢,寒光閃過刀尖,鋒芒凜冽。山丘上,已經站滿了圍觀的人羣。
“嶽靖舟,你可願與我放手一搏?!”緩緩走到場中,我倒提着我的長槍,起手爲禮。
嶽靖舟凝神片刻,緩緩抽出長劍。雙手一分,蒼然一聲,竟是雌雄雙劍。
“如你所願!”他的聲音不高,面色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凝重。
下一刻,劍花撲天蓋地如漫天梨花向我迎來,無聲無息將我包裹其中。
我凌空拔起,叱吒一聲,手中銀槍舞出千百道寒光,水銀瀉地般向他當頭罩下,
劍氣槍花,築起密不透風的網,……
不甘的情燃燒着我,我象落花在風中飛舞。
爲何,我的情路如此艱難,爲何到頭來,我仍要孤獨一人。
每一次,我都如飛蛾撲火,不顧一切。
每一次,我都賭上全部,卻輸盡所有。
一次次的鼓足勇氣全力而爲卻總是換來無情的離棄。
真氣在經脈中鼓盪,飛速流轉的內力將體內的毒素全面激發。過往的傷痛彷彿在這一刻全部綻裂開來,周身上下痛不可擋,卻讓我更加感受到真氣的所在。
凝聚起所有的力氣,我將長槍舞到極致。
這將是我此生的最後一場較量,無論輸贏,我的生命都已走到盡頭!
且讓我舞完這最後一曲就謝幕收場罷!
三百招之內,我若取他性命,嶽冀將不戰而退。
三百招之外,我無力再戰,會死在他連綿不絕的劍下。
然而不論我此戰勝負如何,結局都是一個,那就是肖氏部族與嶽靖舟的合謀不會得逞,嶽靖舟不得不撤兵回去,而耶律丹真也再沒有進兵的理由。
戰事消弭,從此罷手。比鄰而居的三個國家都將迎來至少幾十年的平靜。
那是我此行的目的,也是我此生的最後一點願望。
心已然墜到谷底,一切都顯得輕飄。
對我來說,輸贏間唯一的差別就在於我到底是死在嶽靖舟的劍下,還是死於他煉製的毒藥。
一百招,……兩百招,……兩百五十招,……
勝負在即,我要一展絕學。
雙劍纏繞如膠似漆,我撤肘墊步回馬一槍。搜遍周身經脈,將全部內力凝於掌間。
我要在最後一招中與他做殊死一搏。
傾盡畢生所學的一掌,我將內力全部推出。縱然明知虯勁掌風從背後直直襲來,我也毫不理會。
雙掌相交的一瞬,“轟”的一聲,猶如山崩地裂電閃雷鳴。我看見嶽靖舟面色驟變,噔噔噔倒退數步,被我震出圈外。而我的背上,也被結結實實,拍上一掌。
我贏了。我知道,即便我已輸了性命,可我已然贏得了榮譽。
掙扎着迴轉身,我看向掌風襲來的方向。
是他,袁龍宜,
我的皇兄,我舊日的情人。他站在那裡,如泥雕木塑般呆呆地看着我,忘了收回自己發力的手。
我扯起一絲微笑給他,安撫他受驚的靈魂。還是不肯放過我嗎?一定要親手取我性命!
其實你不必這般迫不及待的,即使你不出手,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我也再不會是你心頭難忍的刺痛。……爲什麼這樣看着我,你不必這樣慌張的,我不會恨你,也不會怨你。
我沒有忘記,你拍在我背心的掌力是我親手輸給你的。
天空在面前晃動,樹梢從眼前劃過,血從我的口中噴涌而出,如我滿心說不盡的情仇。
我聽見自己的身體頹然倒地的聲音,脣間的最後一縷氣息眼看就要散去。
“天行!天行!……”嶽靖舟撲過來,不由分說將我摟進懷裡,“你撐着啊,你別死!我還要給你解毒呀。”他大汗淋漓氣喘如牛,驚恐的樣子是我從未見過的狼狽。
“天啊,……阿行!”袁龍宜似乎猛然從恍惚中醒來,踉蹌着撲過來,“你怎麼樣啊?阿行!你說話呀!”他跪倒在我的身旁,喊得撕心裂肺。
我看着他們倆焦急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嶽靖舟,我的對手,我的敵人,我一直防備着想甚至不惜性命相拼的人!我最後卻倒在他的懷裡。
袁龍宜,我的兄長,我的盟友。我掙扎了十三年才放下的一段感情!本以爲已經相忘於江湖的舊愛,卻在我臨死前,給了我最後的一掌!
今日是個特別的日子,所有的沒想到都相約出現。只讓我感嘆,世事的荒誕與命運的無常。
我扭轉頭,想再看看那座小廟的朱漆大門。不久前我就從那裡出來的,懷裡揣着一紙休書,滿心的淒涼無奈。而那個將我娶來又賜給我休書的男人,此刻你又在做什麼呢?
春日的陽光曬進我的眼睛。視野中的一切漸漸模糊。
那些曾經走過的日子依稀在面前緩緩淌過,而四面的喧囂卻漸漸遠去。
勁脈破碎處,真氣如決堤之水傾瀉而出,帶走我全部的生命。
沒有了呼吸的身體並未覺得疼痛,恍惚中,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如羽毛般柔軟輕盈。
尾聲
醒來時,胸口痛不可當。
我睜開眼,就看見了父親。
像我小的時候一樣,他坐在我的牀邊,靜靜地望着我。
“行兒,你醒了!”父親的臉上滿是慈愛。
“醒了就好。”父親摸摸我的臉,展開他俊朗的眉。
我的心裡涌起一片酸楚。
這麼多年來,一次又一次,當我爲自己的幸福碰得頭破血流之後,總會有他來帶我回家。他從來不會責怪我的選擇,只會悄悄奔走,幫我達成心願。
“父親!”我開口,心裡有無數的話想要傾訴。
而他卻伸手製止了我。“你內傷甚重不宜多言,現在要好好將養身子,有什麼話等身體好了再說。知道麼?”
父親的笑容如和風煦日,溫暖我的心頭。只是,我的苦痛,他都瞭解了麼?
“竹兒,藥煎好了麼?”父親撇下我詢問的目光,扭頭問外面。
“好了。”竹兒應聲而入,手裡小心捧着一碗湯藥。“看看看看,煎了四個時辰就出來這麼一點。都是皇宮裡才能尋到的好東西,公子,你這回可是真沒少花錢啊!”
“竹哥你又胡說了,花點錢算什麼呀,難道你不想救將軍的命啦?”小魚端着漱口的茶水和痰盂跟在後面數落竹兒。
“怎麼會呢?”竹兒小心試着藥汁的冷熱,嬉皮笑臉的,“只要公子的傷好了,花多少錢我都樂意。”
“這就對了!”小魚的臉上綻開由衷的高興。
父親扶我坐起,讓竹兒餵我喝藥。
藥汁並不很苦,卻十分粘稠。我一口口努力喝完,漱了口,又被父親扶着躺下。“行兒,你要記住,父親和衆人所作的任何事,都是爲你好。只是有些事還沒有告訴你,讓你有些誤會而已!”父親爲我蓋好被子。
我點頭,父親的話我從不曾懷疑,他既然這麼說,我當然會聽從。
“那好,你且安心休息。我保證,待你休息好了自會有人把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你聽。到時候,你若心裡還不舒坦,想找誰出氣都由你,想怎麼出氣也都隨你,這樣可好?”父親目光狡詰說得信誓旦旦,竹兒和小魚在他身後使勁點頭,都在忍笑。
我望着他們,搞不懂他們爲何會這樣,然而我此刻無力追究,只能暫且聽之任之。我在枕上輕輕點頭,“也好!”
藥力發作,我在父親和衆人的注視下安然入睡。
再次醒來,胸口疼痛盡去。身下的感覺告訴我我正躺在晃動的馬車中。
是要回家了麼?就這樣走了?心有不甘,睜開眼,卻看到一個最鬧心的人,是耶律丹真,他就坐在我的面前。
“天行,你醒了嗎?”?耶律丹真目不轉睛地望着我,聲音裡有着壓抑不住的喜悅。
我閉閉眼,想知道這是不是夢境。
“還在生我的氣麼?”耶律丹真靠近我,輕聲詢問,我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小魚?竹兒!”我張口喊叫,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弱得可憐。
耶律丹真慌忙撲上來,急切地問我:“天行,我在這裡,你哪裡不舒服,想要什麼?”
我扭頭不去理他。
耶律丹真靜靜觀察了我一會兒,見我沒有大礙才嘿嘿笑了起來。“看來岳父大人說得不錯,我們家天行可氣得不輕啊。”
我嘆了口氣,睜開眼睛。“請耶律陛下出去!……天行現在只想與家人在一起!”
耶律丹真笑得象一頭老狼,“我也是你的家人吶!天行!”
唉!我此刻哪有心思與他糾纏。
躺了一會兒,見他不肯走,我翻身就要起來。耶律丹真一把把我按住。“好了,好了,天行,天行……躺下先聽我把話說完行嗎?”
耶律丹真用力按着我,同時伸過一隻手來在我胸前輕輕按揉着幫我順氣。
我無法掙扎。
“天行,你可知,這一年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爲了給你解毒,我想盡了辦法。一次次等來希望又一次次看着希望破滅。我這心裡不好受啊!……那些日子,我總在想,老天爲什麼把你送給我,卻又不讓我們白頭偕老?……天行,現在好了,我們終於可以安心過日子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怕這怕那了,再也不用到處給你找續命的靈藥了。……”?耶律丹真的聲音低沉婉轉,無限感慨中有着歷盡滄桑的疲憊。
我聽着他絮絮叨叨的講述,心亂如麻。
路途顛簸,雜沓的馬蹄,我聽見皇家衛隊特有的銅鈴聲。
“這是去哪裡?”我問。
“去狼山!咱們祭祖去!”耶律丹真告訴我,神情似乎格外的亢奮。“已經走了好幾天了,你身子不好,一直在睡!不過還好,你恢復得很快!……脈像已經好多了。”
“祭祖?”我疑惑。
我一個被休之人,怎麼還會跟他去祭奠他的祖先!
耶律丹真笑意盈盈,拂開我臉上的碎髮。“你是我的皇后,按祖訓,你要跟我去祭祖啊!”
“哼!”我冷笑,怒從心頭起。“耶律陛下親賜的休書,天行可不敢忘記。你我本不同心,既然緣份已盡,理當各走各路。天行不會再給陛下添麻煩,也希望陛下不要再攪擾天行的生活。望陛下言而有信,好自爲之!”
一口氣說完,我閉上眼睛不再看他,心裡堵得難受。
我不明白爲什麼有竹兒和小魚在身邊,還會讓這個人上我的車,要知道,他已經傷了我的心。
耶律丹真的呼吸猛然粗重了起來,我聽見他咬緊牙關的聲音。半晌之後,他的話從牙縫中慢慢擠出來,且悲且傷:“天行,你真的以爲我會休了你麼?……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多麼喜歡你啊,我願意爲你付出一切,我怎麼會捨得讓你離開我呢?”
我睜開眼,看到耶律丹真皺緊的眉。他的眼中,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痛苦和悲傷。
他眼中的神色是那樣複雜,以至於我有些看不明白。
“那份休書呢?”我冷冷問他。
半晌他嘆了口氣。從我枕頭邊拿起那張紙,展開在我面前。“天行,你好好看看這份休書!”?耶律丹真滿眼期望地看着我。
我掃了一眼那張紙。
“嘿……天行,你有仔細看過它嗎?”耶律丹真看着我,又氣又無奈的樣子。
我望着他,不語。休書就是休書,我用得着仔細看麼?
“唉,我的天行啊,我的皇后千歲!”耶律丹真滿臉苦笑。用手指敲打着那張紙,“你看看,這休書從頭到尾,可有寫着你風天行三字?”
我看着他,依然不語。有沒有名字重要麼,休書是他親手寫的,是我親手接的,我不會忘記那一幕,更不會弄錯它的意思。
“天行,你還不明白?”耶律丹真把休書扔在一邊,低頭攬住我的肩。“也罷,你聽好了,我只解釋一次。——這確實是休書,休的卻不是現在的你!”
我不明白!
耶律丹真雙目如電望着我。一個字一個字說:“我,耶律丹真,想要娶來爲後、相伴終生的一直都是風家的天行,屬於我的天行,那個跟我心意相通呼吸與共的天行。可不是一心一意爲南朝着想,爲百姓着想而不把我的感受放在心上的飛羽大將軍!……我休了飛羽大將軍,就是要娶我的天行,娶風家的天行,入門做我的皇后!從今以後,你只是我的皇后,那些土地,百姓,和親之類的事情全都一筆勾銷!再不許有人拿出來說事!……”
我努力辨別他話裡的意思。
“還沒明白?”耶律丹真急了。全身壓上來,將我固定在懷裡,抱住我的頭“你想想,我若不是真心對你,你父親怎麼會捨得讓你再回到我的身邊?我若是不真心對你,我怎麼會在這裡陪你?”
我不答。
他說的這一點我是承認的。父親若不是信他,斷不會讓我前來。而此刻,父親放他在這裡,肯定還是信他。
“行兒,父親和衆人所作的任何事,都是爲你好!”父親的話響在耳旁,我驀然醒悟,瞬間明白了父親話裡的含意。
原來這是一個局,衆人精心編排只爲騙我入甕的連環計。他們一個個都看得明白,想得清楚只有我是個糊塗的。難怪竹兒和小魚喜氣洋洋,不見半點悲傷。
“可是想明白了?”耶律丹真小心問我,
“明白了!”我點頭,恨恨咬牙:“一個個都是好戲子!”
嘿!耶律丹真雙目閃過促狹的笑。
我不理他,心裡氣他們合起夥來騙得我好苦。
“爲什麼不告訴我?!”我質問。既然真心爲我,爲何不肯讓我分擔這明明屬於兩個人的風雨。
“我也想告訴你呀,可是不行。”耶律丹真一直望着我的眼睛裡涌上一片柔情,他的聲音低沉婉轉,滿滿都是愛憐。“你可知,我這次聘你,用的不是土地金銀不是國書,而是我的一顆真心。”他拉起我的手按上他的前胸。“我在你父親面前對天發誓,我若對你不起,天地都將不容。……”
我有些驚訝,父親和他何時有了這樣的秘密約定?
“別怨我不與你親近,我跟你父親有約法三章。這頭一條就是,你身上的毒一日不解,我便一日不可與你有魚水之歡。這第二條就是,不可以把原由告訴你,博得你的諒解。……唉,我也難啊。”
我皺眉,不太能夠相信,父親一向寬懷待人,怎麼會這樣苛刻他?
“天行,你父親這是逼着我傾家蕩產給你解毒啊!你不明白嗎?”耶律丹真感慨萬千。
我的心裡再次滾過一陣灼熱。
耶律丹真抱緊我,也是唏噓不已。“你身上的毒哪是那麼容易解的。嶽靖舟最後想的這個辦法,我怎麼看都覺得太不穩妥。你知道他說什麼,他說要先逼你全力施展開武功,再趁你身上的毒氣全部進入經脈時震碎你的天生勁脈,迫出毒氣,再行解毒。”
“你想想,誰能誘你全力而爲?又有誰能趁你不備,對你下手?手段還要剛好能震碎你的勁脈卻又能保留你的心脈?……要知道,稍有差池,你的性命就會毀於一旦!……”
我輕輕點頭。這辦法的確太險太難,聽上去都覺得不可行,虧他們怎麼能做到的。 щшш ◆TTKдN ◆co
“袁龍宜一聽說對你有危險,死活都不肯出手。我也不看好嶽靖舟這個辦法。我覺得還是用強兵逼他尋出解藥更爲妥當。……但是你父親說可以一試。……”
原來是這樣。可是,我還是有些疑問,“那.......”
“好了,好了,”耶律丹真輕輕拍我,“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問題,咱們留着慢慢說行嗎?你纔剛好,不能累到了……”
哼!我哂笑,這人可真會轉移話題。
耶律丹真被我瞪着,呵呵笑了起來。“我知道你要說我勞民傷財,其實我也算過,會花一點錢。只是沒想到中途會自己跑來這麼多人,簡直是羣情激奮。……差一點就真打起來了。”耶律丹真斜乜我:“其實,還不是因爲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如日中天!”
原來這還是我的錯?!我不滿意,耶律丹真笑了。
“天行?”耶律丹真又來摸我,討好的樣子,被我一把推開。
“爲什麼不等到春暖花開再用兵?”我怨他太過着急。
耶律丹真又是笑得很無辜的樣子。“唉!我何嘗不是這樣想的,你父親原也想等春暖了再行動的,可是你不行啊,你已經苦熬了一個冬季,日日吐血,身子已經岌岌可危了。我們都擔心你的身體受不得春日的虛陽上升,所以這才把計劃提前的……提前安排雖然是有些費力,但我覺得只要能早日給你解毒,都是值得的……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今年春早,若是再等半個月,你一定吃不消。”
他說得不錯,我細想想,也不得不贊同他的做法,只是……
耶律丹真輕吻我的髮梢。“天行,你不知道,聽說你上路趕來的時候,我那心啊,就沒有一刻能放下的……怕你長途勞頓,支持不到這裡;又怕你太過拼命,傷到無法挽回。再加上這邊還要處理叛亂的事,我這些天連一個整覺都沒睡過。……”
“天行,不要這麼看着我。叛亂是真的,藉機平叛也是真的。只是蕭郡主跑去找你搬兵不是我派的,我本來是讓小魚去請你的,誰知道她半路里殺出來?!……你只知自己委屈難受,可我也不比你好過。裡裡外外的事,怕你着急不敢告訴你,怕我自己把持不住壞了約定,明知你想要什麼也只能迴避你。我過的可容易嗎?……”
耶律丹真滿臉委屈,而他的臉上也確實顯得疲憊,眼眶下面都有些青色。
“對了,還有你,我傾舉國之力在這裡逼迫嶽冀國給你配藥解毒,你卻在那裡搞禪讓,還說什麼要成人之美。我跟她有什麼可美的?!你可知道,這幾年爲了不讓她進宮,我費了多少心思?母后又費了多少力氣。臉都撕破了才讓她家的人死了心的,你卻跳出來搗亂,寫的什麼遺願,讓我把皇后的位子給她,還說什麼我有情她有意,我何時與她有什麼情了?!……你,你實在是要氣死我了。”
耶律丹真瞪着眼睛怒不可遏,恨不得要吃了我的樣子。
我噗嗤一下笑出來,轉開頭避開他怨憤的眼神。
“你還笑!”他太手作勢來拍我的臉。
“哈哈!”我仰頭大笑。笑得不可遏止,笑得心口生痛。
我只不過是心存怨恨,想用這個法子讓他永生永世都記得他欠了我的情。可誰知道我這一番可歌可泣的高風亮節不過是畫蛇添足作繭自縛的無聊把戲,不僅讓自己白費力氣,還要授人以柄,從此被他拿來笑話。爲何我那時就不能聽竹兒的話信他一回?!此生愚蠢至此,也算登峰造極。
待我笑夠,輪到耶律丹真哂笑:“高興啦?”
嗯,我點頭,面上火辣辣的。
“可算不生氣了!”耶律丹真也笑,轉而長舒了口氣。“我這幾天啊,怕你不肯回頭,都沒敢合個眼。你父親說了,你若不肯跟我回去,他也只好帶你回家。嚇得我啊……”
我聽着他的話,心裡也有些澀澀的不是滋味。這一年來的風風雨雨,走得可謂艱難。兩個人都以爲自己跟對方心意相通,有些話不說也會明瞭,誰成想,忍痛割捨了之後才知道一切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白白的苦了自己的心。
耶律丹真在我身旁躺下來,將我連人帶被緊緊抱進懷裡,死死地箍着,“終於可以和你睡在一起了,呃,困死我了。”
“那你睡吧,我睡夠了。”我掀開被子給他蓋在身上,自己支起身子靠坐在車窗旁。
車窗外,正是晚歸時分。牧人驅趕着成羣的牛羊走在回家的路上。
曠野中,有一簇簇的村寨,灰色的房頂上升起炊煙裊裊,讓我想到竈下呼呼燃燒的火苗。
飯在火上,人在歸途。用不了多久,每一簇炊煙下的農家都會迎來團聚的時刻。溫暖的燭光下,一家人圍坐在桌前享用豐盛晚餐的情景,應該是溫暖而滿足的吧。
耶律丹真均勻的呼吸在我身後響起,悠長而平穩。
遠處的山丘上,晚風伴着斜陽,即將沉入寧靜的山谷。天邊有明亮的星光閃閃爍爍,
歸家的路途,雖然疲憊卻帶着欣喜。
沒完哦,後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