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他幹嘛老陰魂不散地跟着我啊?”海棠氣得拍桌子,我們一臉八卦地看着她。
“這還看不明白?海棠你這幾年白混了。”冬菊從樓上下來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雖然她沒聽到前面海棠說什麼,但是根據海棠的反應來說,她也猜到個七七八八。“人不是喜歡你嘛?不喜歡你誰天天跟着你啊?我可是打聽過了,這江錦啊,從那麼遠的地方進京趕考,在一個茶樓裡做事供自己讀書。是個好的,不像你之前喜歡的那個軟飯男。”冬菊心直口快,想到什麼說什麼,從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所以這也是我討厭她的一點。
不過說來也是厲害,海棠去哪個府上奏琴,都能見到江錦,但是他卻從沒有來過惜花樓一次。每次見海棠,他都沒有多加糾纏,只是平平地攀談兩句。那癡癡卻又不敢逾矩的模樣,看了真叫人心疼,每次我這麼跟小風說,他總要沒好氣地說上我兩句,我們也因這事兒常常打架,當然都是我單方面的打他。
海棠被她這麼一說,又氣又難過,害得紅梅和青荷在一旁好生安慰。
第二日夕陽西下的時候,海棠被人揹了回來,是那個書生江錦,素色長衫早已溼透,而他背上不省人事的海棠卻披着他的外衫。
海棠今日去的是尚書府彈奏,而就因尚書府的公子多看了她兩眼,她便被那公子的未婚妻推到池子裡去了。幸好江錦一如既往地混進去做幫工,不由分說地跳了下去將她救起。尚書府不好意思地請了府醫,看過後說海棠並無大礙,他纔將她背了回來。
海棠睜開眼睛,從他背上下來。她最近耗費太多心力奏琴,要不然憑藉平常紅梅和虞娘對她的鍛鍊也不會讓人給欺負了去。
江錦連忙將她扶到座位上,她靜靜看着江錦,良久,對他說了句謝謝。我和幾個姐姐給她拿來了乾衣服還有薑湯,我遞了一碗給江錦,他斯斯文文地喝下了。小風找來乾衣服給他換上,他也沒有拒絕。
阿孃從樓上下來時,他卻連忙上去行了個禮。阿孃都沒反應過來的時間,他擔心地看了看便走了。
後面幾日,海棠沒有再出去演出,而江錦也沒有再出現過。
放榜那日,因爲江錦,我和小風便興沖沖地跑到榜前看,不然我們平常從來不關心這些的。
“狀元葉佐塵,探花……榜眼江錦!小風,你快看,江錦是榜眼誒!”這油嘴滑舌的書生真是出息了。
我和小風看完便去找阿強吃餛飩了。結賬的時候,阿強悄悄跟我說他看到海棠姐姐落水後一日,同江錦一起出現在河邊,他沒聽清海棠姐姐具體說了什麼,但是他看到了江錦失落的表情,猜想應該是很傷人的話。
“小風,你說海棠姐姐到底跟他說了什麼呢?我記得之前冬菊打聽過,江錦在他跟的先生手底下是最平平無奇的學生,他師兄還曾斷言他再考十年也中不了。”我若有所思地走着。
小風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是我想多半是一些嫌棄江錦無能的話。”
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可是海棠姐姐明明挺喜歡他的,口是心非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他會不會真的以爲海棠姐姐就是那樣想的。算了,如果他真的放棄了,那也是緣分未到,強求不得。
一個月後,江錦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說服了他遠在汴州的父母,叫了媒人來惜花樓,擡了十二臺嫁妝,帶了贖身的錢,來向海棠下聘,我同樓裡的姐姐們看得眼紅。他跟阿孃說,他是汴州人,父親在汴州當了點小官兒,生母是商戶之女,若是他這個妾生子考取了功名,再娶個高門貴女,就會壓主母生的嫡兄好幾頭了。
阿孃聽完,笑了笑,並沒有要那贖身錢,只說要過問一下海棠的意思。阿孃是顯然不信他那說辭的,因爲他一進門,我就用眼神向阿孃示意了一下他的腿,他再怎麼極力掩藏,還是蓋不住受過傷的樣子。
阿孃牽着我,上樓尋海棠說話,當然也沒有瞞她江錦受傷了的事。
海棠哭了,自幾年前那次大哭之後,第二次哭得這樣傷心。她抱着阿孃,說着那些“自己配不上江錦”的話。阿孃是明白她的心情的,便同她講了些人生大道理,我並不理解她們爲何這樣掙扎,明明互相喜歡,直接在一起不就完事了嗎?
海棠之前日日提他,三句話都離不開江錦,而江錦在她遇難時奮不顧身,這還不是互相喜歡嗎?可是她卻說自己已非完璧,還出身風塵,怎麼配得上如今功成名就的他呢?她本想就這樣過一輩子了,奈何這個長得不驚豔的書生非要闖進來驚豔她平淡且黑暗的人生呢?
海棠剛抹好眼淚,樓下又是一陣騷動, 我連忙下樓去看這是哪來的潑婦,阿孃拉着海棠姐姐,也跟在我後面下了樓。原來是江錦那商戶娘尋上京城來了,她在樓裡砸下了一包裹銀錠子,叫囂着“不同意”。
她說,這樁婚事到這個地步了,她也沒有辦法,只是要海棠姐姐過兩年再進門。過兩年海棠姐姐年紀在當嫁女中已經算大的那一批了,她這不是想耽誤海棠姐姐嗎?況且,這兩年江錦外任,要去離京城很遠的西南,誰知道會發生什麼?阿孃很是生氣,但是耐不住她鬧,我們看向江錦,等他給個答案,結果她鬧得更厲害了。
江錦無奈,只得過來安慰海棠:“陛下有意派我去西南外任,兩年後剛好外任回來,你能等我嗎?”
海棠能怎麼樣?她這個自打從心裡就瞧不起自個兒的人,只能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這樁婚事也就這樣定下了,阿孃把江錦她娘另加的那包銀錠子推了回去,阿孃說,那是對海棠和對我們的侮辱。就算她曾經出身商戶之家,後來也進了江府,別人怎樣瞧不起過她她也會學着瞧不起比她身份更低的人。
儘管我深得肅親王夫婦的喜愛,可我也並不是皇家的人,在許多人眼裡,我就像肅親王妃一時興起養的寵物。親王和王妃平日裡爲人親和,他們更是愈加過分,就算木深哥哥爲我出過好幾次頭也不能做到人人緘口。平日裡瞧不起我們的鄰里,也只是收斂了那些風言風語和不善的眼神,背後卻還是會說我“手段好”、“飛上枝頭變鳳凰”這樣的話。
所以江錦他娘這樣的態度,也是實屬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