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門外一片寂靜。趁着三個亞洲面孔全都睡着,金卡金斯和莫索克小聲溝通着。
“那些掠食者應該沒有走多遠,”莫索克說,“一定還在金字塔外等着我們。”
“那又怎樣,我們除了躲在這金字塔裡,能有其他什麼辦法···”
“我們必須先發制人!必須主動出擊!”莫索克對金卡金斯說,“當那個拜占庭人死的時候我就決定了,要主動出擊。那些軟弱的亞洲人不敢,而你可以幫我。”
“我可不想去送死···”金卡金斯退到牆邊,靠着自己的長矛躺下,“等待也許是個好辦法···”
莫索克看着眼前這個膽小鬼,無奈,自己也靠上牆壁。眼前,除了金卡金斯,三個亞洲人也差不多都見過,只是那花花綠綠的傢伙讓莫索克感到好奇。莫索克心想,不管他們是做什麼的,必須擁有足夠的勇氣才能從這裡走出去,而自己必須想辦法讓他們明白這一點。想着,莫索克閉上眼。
“就不知道你這個花花綠綠的野蠻人能不能理解了···”莫索克嘴裡嘟囔道。
而一邊的瑪雅人從開始到現在幾乎沒有開口說話。他從來沒有見過異國的人,更不懂得如何交流。如前面提到,他是一名劊子手,他的使命就是幫助祭司獻祭活人。祭品先是被塗成藍色,頭上戴一尖頂的頭飾,然後被帶到廟宇前的廣場或金字塔之巔。他被仰面放倒在地,身子下面壓着凸起的祭壇祭案,這樣使得他胸腹隆起而頭和四肢下垂,以便於開膛剖胸。四個祭司抓住他的四肢,儘量把他拉直。而這時,艾克·曲瓦就是祭儀主角,他準確地在犧牲者的左胸肋骨處下刀,從傷口伸進手去,抓出跳動的心臟並放在盤子裡,交給主持儀式的大祭司···
艾克曲瓦想着過去的生活,慢慢也睡着了。
金卡金斯在一旁心神不寧,想着莫索克的計劃和自己的命運,總是無法入睡。
過了好一會,樸佔銀微微睜開眼,看到埃及人站起來,躡手躡腳似要出去。
忽然,半寐的金卡金斯隱約聽到一陣腳步聲···一開始好像在行走,現在卻又好像走階梯···
金卡金斯悄悄起來,抓起長矛。不大的動靜使旁邊的闌鬼丸和艾克曲瓦也醒過來,來不及張望,他們就聽到了這腳步聲!所有人又緊張起來。
“持弓者何處?”樸佔銀突然問道。左右一看,還真少了一個人!
“莫索克···”金卡金斯嘀咕着這名字,心中猛然一驚——不好,這傢伙獨自出去了!
於是金卡金斯抓起長矛帶頭衝了出去!一到門口,望着寂靜的黑暗,不僅是因爲恐懼,金卡金斯卻立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剩下幾個人也跟着出來。
金卡金斯給每個人一人指了一個方向——大家分頭行動!樸佔銀拔出短劍,也加入了搜尋,幾個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進森林。金卡金斯自己朝着最可能的方向跑過去。
也許是因爲自己的皮膚和黑暗的顏色一致,那些掠食者好像看不到金卡金斯,並沒有來攻擊他。走了幾分鐘,金卡金斯突然發現樹上有一根射穿了樹木的箭矢。
金卡金斯左右看看——雖然看不到什麼,然後慢慢接近,伸手去想將那箭矢拔下來。
可能是陷阱!一道靈光閃過,金卡金斯突然醒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抓起長矛凝視四周···
“在這裡···”
金卡金斯突然聽到了什麼,轉身一看——除了一片巨大的黑暗什麼也沒有。
“轉過來···”
金卡金斯這下聽到一清二楚,他一動不動,被皮膚襯托得亮白的眼睛轉轉,下意識地慢慢往後退···
突然,一隻手抓住他的頭一下把他拉到樹腳下的灌木叢中!
金卡金斯的嘴被捂住,一看,原來是莫索克!他指指前方。
金卡金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後朝莫索克手指的方向望去——幾棵樹後,又是一個火堆!仔細一看,一個掠食者正坐在火堆旁,好像正在取暖,又好像正在想什麼事情,不知怎麼,一動不動。
金卡金斯睜大眼睛,驚詫地看着不遠處那東西。
過了好一會,金卡金斯纔開口小聲道:“這下我們可以主動出擊了···我繞過去···繞到他身後,然後等他準備攻擊我的時候你就一箭要了他的命···”
“我說過···榮譽屬於古老的埃及···”
“榮耀屬於我們···”說罷,金卡金斯彎着腰慢慢摸了過去。莫索克慢慢上前兩步,趴在地上,選出最鋒利的箭矢,還帶倒鉤,放在旁邊,隨時射擊。
金卡金斯慢慢爬過那火堆,扭頭望望——那掠食者還在那裡一動不動,於是放心地繼續摸過去。
莫索克搭箭開弓,等待金卡金斯到達他的身後。突然,他發現放在旁邊的箭矢上出現了三個紅點。
莫索克把手伸過去想把那紅點趕走,紅點卻一下跳到他手上——原來是三束紅光!莫索克扭頭往光源的方向看去···
金卡金斯小心地在泥潭裡移動着步子。
“唰!”
似乎聽到什麼聲響,金卡金斯轉轉白亮的眼珠,又看看那火堆旁,掠食者還在,再看看莫索克那,也沒有什麼異樣,計劃目前爲止還沒有意外。
而莫索克的腦袋已經被掠食者肩膀上的小炮發出的光球貫了個穿···肝腦塗地,卻飲着恨。
很快,金卡金斯就到了那掠食者身後,估摸着莫索克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於是金卡金斯將長矛對準那該死的掠食者。
深吸一口氣,金卡金斯大吼一聲!筆直的長矛飛速衝向那正在休息毫無防備的掠食者身後!掠食者一動不動,金卡金斯果斷狠狠一刺!
是個假影!金卡金斯撲了個空!長矛直接插進火堆,金卡金斯來不及減速,一下就摔了過去,直接砸到了火堆裡!
金卡金斯趕緊用腳撓撓那一動不動的掠食者,根本碰不到他!他根本就是一層影子罷了!他趕緊翻身站起來,剛還想慶幸莫索克沒有射出那一箭,不然中箭的可能就是自己了!但他立馬反應過來,這一定是個圈套!左右一看,莫索克似乎並沒有什麼動靜,這傢伙跑哪裡去了?不是說好配合攻擊掠食者的嗎!金卡金斯剛想着,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向自己走來!一股不祥的感覺頓時溢上心頭,金卡金斯轉身一看——那個熟悉的透明幻影正向自己走過來!金卡金斯立刻挑起長矛猛刺,那掠食者卻一下閃開,用手臂上的雙刀將他的長矛斬成兩段!幻影馬上衝來,金卡金斯立即被兩把尖刀刺進胸膛!
“啊!!!”
另一邊的三個人扭頭望着慘叫發出的方向。
樸佔銀詭異地笑笑,然後跑過去。
三人不約而同很快跑到金卡金斯和莫索克死亡的地點。那火堆還在,假影已經消失,金卡金斯的長矛斷成兩截,地上滿是噴出的鮮血···
“黑人之血亦紅···”樸佔銀蹲下,死死盯着金卡金斯留下的鮮血嘀咕道。
“然那射箭手何在?”闌鬼丸用那蹩腳的漢語問道。
樸佔銀還在盯着那灘血泊。艾克曲瓦雙手各拿一支火把,在火堆周圍搜尋着,總感覺莫索克就在不遠處,但看到樹叢裡的黑暗,他又退縮了。
樸佔銀慢慢站起來,看到兩個迷茫的人,想了想,然後仔細望着遠方。
“何物?!”樸佔銀大叫。
艾克曲瓦被嚇得差點歪了一跤,闌鬼丸趕緊拔出尉遲雲的長刀,和艾克曲瓦一起注視着樸佔銀看着的方向。
黑暗之中似乎什麼都看不到···艾克曲瓦有些猶豫,闌鬼丸就帶頭慢慢走了進去。
樸佔銀跟在後面。
然而他們不知道,莫索克並沒有去哪,他就被剝了皮倒掛在不遠處的樹叢裡。而剛纔他趴着的那塊地方,除了地上的箭矢和複合弓,僅剩下迸發的血液和點點白色的**···
艾克曲瓦和闌鬼丸慢慢上前,似乎也聽到了什麼,兩人站住。
地上的雜草和落葉似乎發出了聲音,什麼東西正在走過來!闌鬼丸有些顫抖地握緊大唐長刀,艾克曲瓦拿出短矛,準備突刺。
慢慢地那聲音越來越近···
從樹腳爬出一隻長得十分奇怪的大倉鼠,長着豎開的大嘴,渾身的毛像刺蝟,如若無人地在地上爬着。兩個人看到這搗亂的傢伙,各自嘆了口氣,闌鬼丸稍微放鬆了一點手裡的長刀,艾克曲瓦笑笑,嘲笑自己是不是過度緊張了!
兩人緊張的神經似乎可以放鬆下來。突然,不遠處飛來一顆光球徑直砸到兩人面前並猛烈爆炸!
在後面的樸佔銀看到射來的白光,停止了腳步。闌鬼丸被炸飛撞到一顆粗大的樹上然後掉下來;艾克曲瓦被炸到一顆大樹腳,地上粗大的根莖讓他的肚子凸起,還來不及從這熟悉的姿勢站起來,艾克曲瓦就被兩把無形的長匕插進胸膛!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臟被刺穿,艾克曲瓦用最後的力氣看清了那掠食者透明的身軀,但這沒有意義了,緊接着來臨的就是永恆的死亡和從自己身上抽取戰利品···
闌鬼丸趴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口吐鮮血。見自己的長刀掉到一邊,他使盡力氣伸出手,將它抓起,放進刀鞘。
這時,樸佔銀趕緊跑過來把他扶起。闌鬼丸看到尉遲雲的長刀還在地上,彎腰就要去撿,樸佔銀見狀,趕緊大叫道:“汝命不如此刀耶?!”
闌鬼丸看看樸佔銀,沒有力氣說話,仍然伸手去撿。樸佔銀沒有辦法,幫他撿起了長刀,扶着他向金字塔跑去!
跑到半路,身後一陣恐怖的猛獸般的怒吼傳來,響天徹地。樸佔銀沒有時間聽那些掠食者的勝利吶喊,扶着闌鬼丸趕緊進了金字塔。
“吾命確強於此刀也···”闌鬼丸喘着氣,捂着肚子,口吐鮮血道,“然此刀之勇,強於我數倍也···”
“汝不怕亦慘死於神鬼之手乎?”
闌鬼丸使勁搖搖頭,再次吐了口鮮血,費力地喘了幾口氣,說:“勇者···縱死之無道,或無皮,或拆首,然己不可見,則無懼也···”
闌鬼丸說罷,閉上眼睛喘氣。這時,樸佔銀眼裡突然閃過一道邪光,獰笑道:“非也,汝可知。”
闌鬼丸睜開眼,看着樸佔銀。樸佔銀拔出自己的短刀,端詳了一會,道:“汝可知吾等7人爲何聚於此地而遭神鬼獵?”
樸佔銀看看已無力說話的闌鬼丸,笑了,繼續說:“非汝等爲勇者,因吾等皆無情之人也···汝等身經百戰,視死若無物,我乃小小縣令,何爲與汝爲伍?”
樸佔銀看看自己手中的短刀:“我視金如命···嗜殺成性···殘害忠良···手刃妻子···”
說罷,奸笑着看着闌鬼丸,舉起短刀,說:“吾欲取汝首級,此汝之死也,汝可懼乎?”看到闌鬼丸已經沒有力氣表達,樸佔銀道,“則神鬼可許我歸也。”
闌鬼丸聽到這裡,徹底絕望,但他已經沒有力氣拿起任何一把刀來抵抗了,甚至連怒吼的力氣都喪失了···
就在那句“滿清名張聯元者,可入之取河川之圖”的刻字下,罪惡就像空氣中骯髒的灰塵一樣,再次發生。對於人類來說,這是如此平常。
三個掠食者站到金字塔下。死亡雖如驚鴻陣陣閃過,但風一直不驚,煙雲如蛛網織漫天,束縛亡魂永遠飄不回故鄉。
樸佔銀提着闌鬼丸的頭顱出現在金字塔口。見到掠食者,心裡閃過一道得意。走上前,看着那恐怖的身軀,樸佔銀似乎沒了懼怕。
大得有些可怕的月亮被薄薄的白絲輕撫着,光芒照耀着大地。
樸佔銀手一拋,闌鬼丸還流着血的腦袋撲通撲通滾到掠食者面前。掠食者的熱成像視野裡看到還在微微發紅頭顱滾過來!發出表示好奇的“咔咔”聲。
樸佔銀看着他們,好像在等待那個理所當然的結局。
天空中的薄雲輕輕地擋住了巨大的月亮。
突然,樸佔銀感到氣氛略微有些出乎意料。掠食者相互嘟噥一下,各自發出三束紅光,指着樸佔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