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澈回到兵策府,幽逽已倚在雕欄上等候了,自昨日一覺昏迷不醒,晨起的她臉上沒有了那一絲疲倦,清絕而妖異中隨時可散發出動人心魄的美麗,慵懶而嬌弱,竟不如從前那般柔中帶着剛毅,而隱約透出一種淡淡的憂傷。
“兵師,你回來了——”失神的女子見到他走上七層玉階樓臺,眼眸裡閃出純粹的喜悅,提起湘裾,她奔跑過來,如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撲到了他懷裡,“兵師,幽逽還以爲自己將會永遠也見不到你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華澈的心情並不好,問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我,我只是怕……”幽逽囁嚅着,望着他的眼睛,眸光中竟似有波光瀲灩,“兵師,幽逽能一輩子陪伴在你身邊麼?”
華澈笑了笑,如往常一樣挽起她的秀髮,將她抱在懷裡:“不是你能否一輩子陪伴在我身邊,而是我要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
“咯咯……”幽逽又掩口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可笑聲中已隱隱含有悲傷,她又一次的投在了華澈的懷裡,嘆道,“一輩子到底有多長呀?幽逽終有一天會老,到那個時候,兵師還會喜歡幽逽麼?還會將幽逽留在身邊麼?”
華澈淡然一笑,一手撫在了幽逽的腮畔:“幽逽,你今天問的話比較多,你有心事?”
“沒有,沒有呀!幽逽逗兵師玩着呢!”長長的睫毛密蓋,笑容掩去憂傷,女子又嬌笑了起來,就像往常一樣,做慣了他的情人,她便要懂得儘量不要多問。
“幽逽,除了名份,我什麼都能給你。”華澈突然接了一句,將妖嬈絕美的女人擁在了懷裡,向鳳闕樓臺上走去。
“除了名份……也包括愛情麼?”幽逽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臉上竟也露出嬌怯的紅暈。華澈見她腮紅如嫣桃,不禁吻了一下她的臉頰,笑道:“我不能沒有玥兒,卻也離不開你,幽逽,你應該非常自信,自從你來到我身邊後,我從來都沒有冷落過你,也因爲有了你,我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看其他女人一眼。”
“呵呵……兵師還是這麼油嘴滑舌,幽逽可不信呢!”
“爲什麼不信?”
幽逽媚眼撲扇一笑,將纖纖玉指指向了他的身後:“你看,不是還有女人找上門來了嗎?兵師曾經可沒有拒絕這個女人的誘惑。”
華澈回頭一看,他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冷漠女子,從某種氣質來說,這個女人的確與他有着相似之處,所以,他也曾對她好奇過,他不否認曾有一刻被她身上的氣質所吸引,但卻僅限於對自己的困惑。
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無法瞭解。
“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華澈見黑衣女子全身衣裳都遍佈着血污,卻如懸涯邊上的野薔薇一般傲然玉立着,帶着驕傲的刺,讓人無法接近。
黑衣女子還沒有回答,她身後有一大批的官兵揮動着武器向她包圍過來。
華澈冷眼旁觀着這一切,他倒想看看,這個女人如何能突破重圍,從數百受過嚴格訓練的守衛兵中逃出。
而事實證明了,她的確沒有讓他失望,與衆兵交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女了幾乎遍體鱗傷,全身有幾處傷口血流如注,但她依然能堅持揮灑着桃花牌,在他面前玩出多種戲法花樣,如灑花仙女,卻更如噬血的地獄死神。
她也知道這是他對她的考驗。她到底值不值得爲他所用,全在於她自己的成敗。
擊倒了最後一批頑強的官兵,她忍着傷口的劇痛,在空中翻了個身,飛上七層玉階樓臺,跪倒在了華澈腳下,開口便道:“我神龍閣的流影汐願意爲兵師效力,奉獻出自己的一生所有,但請兵師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女子冰冷的目光望向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白袍男子,固執的等待着回答。
華澈卻笑了起來:“哦?你的所有,你怎麼知道我到底需不需要?”
流影汐擡頭,頓了半響,冷道:“如果你不需要,爲什麼要設下如些精密的圈套逼迫我來投靠你,據我所知,兵師絕不是一個隨便爲了什麼人而浪費時間的人。”
“我設下了什麼圈套?”華澈心中微疑,卻還是面帶着淡如清茶的微笑,問。
“是你派了多方人馬追殺我神龍閣所有人,也是你在我神龍閣之中安插了奸細,離間我和公子蓮汐所帶領的神龍閣所有人的感情,讓我無路可走,還是你派蕭玉楓將我逼進京都王宮,蕭玉楓也對我說過,只有我來投靠你,才能保證神龍閣所有人相安無事。”流影汐一句又一句的問着,眼眸中冷光乍現,譏誚滿溢,“這些事情難道都不是你安排的嗎?”
靜了半響,連幽逽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華澈卻還是無所謂的笑了一笑:“不錯,是我安排的,目的就是逼你來投靠我,但是無實力者也將得不到重用。”
“你放心,我將會是那個讓你不得不重用的人。”流影汐語氣冷傲而堅定,“不過,我要你答應我放棄對神龍閣所有人的追殺。”
“放棄對神龍閣所有人的追殺?”華澈笑問道,“你認爲你自己有什麼價值要我答應你的條件?”
“那你想要什麼?”流影汐反問道。
華澈還沒有回答,卻在這時,一個藍衣男子飛跑到了他面前,半跪下來,拱手道:“稟兵師,四位城主的家眷,花甲之齡以上的老人已在邊關服役,八歲以下的小孩,藍少郎已全部押回,請兵師下達命令,聽憑兵師發怒!”
“那些孩子現在在哪裡?”
“已押送到天牢。”
“那好。”華澈陰冷一笑,轉看向流影汐,下令道,“如果你想證明你對我來說的確有價值可言,那麼就要經過一次考驗。”
“什麼考驗?”
“將那些判臣賊子所留下來的餘孽全部斬盡,一個不留。”華澈突然神色一冷,語氣亦是無情得駭人。他又轉向藍少郎,命令道:“帶這位姑娘到天牢之中,那些孩子就交由她來處置,你藍少郎只作監斬官,並如實向我回報獄中情況。”
“是。藍少郎遵命!”藍衣男子伏首應命,筆直的站起身,便向流影汐伸出手來,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道:“姑娘,由請——”
流影汐聽了華澈的一番話後,臉色早已慘白,她雖有聽聞過華澈殘暴無情,卻還沒有想到他竟能殘忍到如此地步,連八歲以下的孩子都要殺。但是,來到了這王宮之中,她還有其他選擇嗎?如果不能歸附於他併成爲他的親信,她能阻止他對神龍閣兄弟姐妹們的追殺嗎?
她來到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人給過她關懷,她唯一的感情都寄放在了神龍閣,除了神龍閣的兄弟姐妹,她又何需憐惜別人的生命?進入神龍閣之前,如果不是公子蓮汐相救,她也早就是一個死人了,這天下可沒有別人憐憫過她。
所以,只要不是神龍閣的兄弟姐妹,讓她殺誰都無所謂。
在藍少郎的再三請示下,她終於還是下決定隨之走向了天牢,而幽逽見她走遠,眼裡露出了擔憂與悲哀之色,又有一個女人將要變得如她一樣了麼?
“兵師,你爲何要這樣對她?”幽逽看着他,一時又脫去了少女的天真柔情,問道,“將她逼到你身邊來,終身爲你所用,你會愛她麼?”
華澈沒有回答。幽逽便求道:“兵師,我求你放過她吧!你讓幽逽做什麼都可以,不要再讓另一個女人變得像我一樣手上沾滿鮮血,好麼?”
華澈臉色不悅,托起了幽逽的臉,笑道:“幽逽,她與你不一樣,她天生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沒有你的軟弱,她會永遠帶着毒刺,而我利用她也只殺該殺之人。找她來代替你的位置,我也只是不想讓你變回從前而已。”
微訝的張開了脣,幽逽低頭含淚,不知是傷心還是感動。
華澈又將她擁進了懷中,正好在這一時刻,靈玥與玉樹子逸來到了這裡。
靈玥見他們二人柔情相依,並沒有多問也沒有多看,而是徑直走上了華澈府前的玉欄雕砌樓臺,而“白少郎”已在府中大廳筆直站立,等候着了。
見到“白少郎”,靈玥心裡其實是很不高興的,畢竟是他去追殺的書飛城,並與書飛城一同墜入懸涯,雖然指使者是恩師華澈。
靈玥一路走進了大廳一側的高座椅上,等華澈走進大廳,便開門見山道:“恩師,我要看你這一個月以來批閱的奏摺,以及你下過的聖旨。”沒等華澈回答,她便命令兵策府上的錦衣官道,“我剛纔所說的話,你沒有聽見麼?還不快去將奏摺和聖旨搬來。”
那錦衣官偷瞥了華澈一眼,似有顧慮,躊躇不止。華澈卻笑着再次下令道:“去搬來吧!月主的話,你們豈敢不聽?”
“是,屬下遵令。”
那錦衣官走後,華澈再命幽逽倒了一杯茶送到靈玥面前。
靈玥將茶杯置到了一邊,也沒有看其他什麼地方,卻是有些焦燥不安的等待着那批奏摺和聖旨。華澈見她明顯的在迴避着他的目光,便笑道:“玥兒,你還在怕我?”
“誰說我怕你?”靈玥忽然大聲反駁起來,對視着華澈微笑的目光,卻又漸漸的有些底氣不足,其實無論誰面對他這樣暖如拂煦且明若月光的笑容都生氣不起來。
“那你爲何不敢看我?”
“我,我沒有。”
“既然沒有,就先喝一杯茶吧,我陪你一起等。”華澈笑着,走到了靈玥面前,並坐在了她身旁,握起茶杯親自送到她脣邊,“你身體比較虛寒,要多喝點熱茶纔好。”
靈玥心裡明明想拒絕,卻一直開不了口,便索性搶過杯子,一飲而盡。
“玥兒,你還是一點心計都沒有,上次在我府上喝過一盅‘不思量,自難忘’,難道你就忘記了麼?”
靈玥臉色刷地一下變白,有些憤怒更有一些害怕的問道:“恩師,你又在這杯茶裡下了藥麼?”
華澈眨了一下眼,而上微微含笑,但笑容裡說不出是什麼意味,靈玥畏懼的正要站起身逃開,卻被她抓住了手腕。
“你要看的東西馬上就會送來了,先別走,耐心等待。”
靈玥有些無奈,更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收回自己的雙手,呆呆的坐在了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