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說完,便展開雪氅,輕盈如蝶一般的飛了起來,靈玥錯愕之下急切的跟了上去。雨天本要隨行,卻忽聞身後有一陣勁風襲來,好可怕的寒煞之氣,雨天避開勁氣迴轉身,竟見一女童站在了她面前。
女童的穿着十分奇怪,身高不過五尺,一身白衣卻長及拖地,並逶迤數尺之遠,面容清許,目光寒冽,脣潤塗朱,儀態也可謂高貴典雅,傾華絕代。
但女童看她的眼神卻彷彿是一個長輩看着孩子一般,有智慧的沉澱,看破世態人情的滄桑,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着,即使是再得天獨厚的優秀人物也竟恍然覺得卑微。
“讓她們去,該來的總是要來,該走的總是要走,凡事都將有個劫數。”
女童的聲音竟也略顯得沉鈍而嘶啞,雨天注視了她良久,竟有些駭怕的問道:“你是誰?是什麼時候來到這片林子裡的,又是何時出現在我身後?”
“呵,我在這片林子裡已呆了十五年了。”
“十五年?”雨天陡地一震,這個看起來不過十歲的女童竟在這片林子裡呆了十五年之久,追溯到十五年前,她也不過是一個六七歲的女娃娃,正在帶着剛出生的弟弟四處奔波,尋找着與她們失散的母親。
十五年!雨天腦海裡靈光一閃,幾乎是驚駭的叫出了聲:“你到底是誰?”
女童大笑了起來,她一雙嬌小的手緩緩的凌於半空之中,似乎握了天地間平和的力量,一身素衣在勁風下飛揚了起來,罩着她纖小的身體,仿若遮天蔽日的白雲。
“我的孩子,你終於走到了這一天,能夠勇敢的進宮來看你母親了。”有如空谷迴音的喃喃,那女童似乎並未啓脣,一張瘦削的瓜子臉如同明豔的狐狸,身子如同鬼魅一般的騰入半空之中,那種曠世絕俗的氣勢,悲天憫人而隱含霸氣的情懷,令雨天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母親,孩兒不孝——”
“每一個人的成長經歷不同,而不同的經歷將會造就出不同的人,十五年前,我丟下你們,就想着有這麼一天,我的孩子們能變得足夠強大,而處在溫室中接受庇護的孩子總是很難長大成人,就如——靈玥。”女童笑着,輕輕的轉過頭,望向了冰宮之中神龕裡的女神像,脣角掀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姐姐,怎麼樣,我的孩子總比你的孩子出色吧!雖然我忍受了十五年母子分離的痛苦,可是你,即使每天都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長大,但卻永不能相認,那種煎熬,絕不會比我少吧?”
什麼?姐姐?雨天駭然的將目光射向了冰宮中的神龕,難道那女神像竟是……
靈玥追着那雪衣大氅的少女到了一處從未去過的地方,假山,瀑布,泉池如月,這王宮之中何時竟修築過這樣一個秀景勝地,恍若異世幻象一般的不真實。
那少女輕盈的落在了假山之上,從山澗流瀉而下的瀑布竟穿透了她的身體而過,彷彿一副永恆不變的畫卷。靈玥環視了一下四周,望向那少女,問道:“你引我來此,到底所爲何事?能將你頭頂上的風帽摘下來麼?”
那少女淡淡道:“不能。我引你來此,只是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靈玥愕然,剛想問什麼,那少女用手中的匕首當空一劃,山石瀑布竟似迎刃而開,靈玥猝不及防,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吸進了泉眼之中,四周一片昏暗,靈玥驚措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在哪裡?”
“我在你身後。”一個清冽的聲音傳來,在她耳邊道,“你剛纔看到的都是光影幻象,這個密室是我主人精心設計而成,就在鈴果芳香林之下,可稱之爲美奐倫宮。”
“美奐倫宮?”靈玥在黑暗之中有一些不適應,便問道,“這裡有燈嗎?”
“怎麼,麝月國的月主,竟然會怕黑暗嗎?”那少女冷諷道,凌空點燃了一隻蠟燭,走到她面前,抓起了她的手,催促道,“時間不多了,你趕快跟我來救一個人。”
“救人?”靈玥莫名奇妙,手腕被那少女緊緊捏住,一絲奇寒從她身上傳來,透進心底,靈玥一驚,這少女竟似異於常人,身體寒冷如冰。也不知道繞過了幾道彎路,那少女才駐住了腳步,打開一扇門,猛地將靈玥推進一間暗室之中。
靈玥脫口驚叫了一聲,跌倒在地上,耳邊傳來那少女的聲音道:“他爲你犧牲了這麼多次,你也該爲他奉獻點什麼了。”
“你在說什麼?爲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你到底想幹什麼?”靈玥小心翼翼的扶起身子,奔至了已被鎖上的鐵門邊,望向準備離去的少女,問道,“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少女猛然回頭,風帽落下,竟露出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來,靈玥惶然一驚的後退了一步,那少女冷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人?我也正在查我的身世,或許,我們之間還會有什麼血緣關係?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雪嫣。”
少女說完即走,靈玥急忙喚道:“你先別走,不要走——”
她的聲音隨着少女離去的背影低弱下去,撫平心中的恐懼,她靜下心來,竟聽到有人顫抖的喘息聲,她先是一驚,轉過身退至了門邊,房間裡陡然亮起燈光,照出一張寒玉冰席上躺着的人來。
一身青衣的男子,披風鋪地,黑髮半遮半垂,因爲燈光,他也警覺的轉過身來,彷彿極怕冷似的抱着自己的身體,睜開眼睛,看向了靈玥。
“飛城哥哥——”靈玥驀然一驚,脫口喚道。
青衣男子眼眸中也閃出了驚喜卻又隱含駭懼的光芒,輕聲喚道:“玥兒——”他立刻從寒玉冰席上滾落下來,彷彿受了極重的傷,全身無力,只能緩緩挪動身體爬向了她,靈玥見他痛苦中夾雜歡喜的樣子,心中驚措一痛,立刻飛奔到他身邊,抱起了他,擔憂的問道:“飛城哥哥,你怎麼了?”身體稍稍接觸,便有一種徹骨的奇寒透進骨髓,“你的身體怎麼這般寒冰,這到底是怎麼了?”
一聽到冷這個字,飛城便下意識的挪開身體,輕輕將靈玥推開,並勉強扯開一絲微笑道:“沒事,我這是受凍了而已,正常現象。”
“可是就算是受凍了,身體也不會寒冷如此呀,飛城哥哥,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難受,很痛苦?”
“沒有,我說了沒事就一定沒事,不過就是一點藥,整不死我。我還要留着性命帶玥兒去天涯海角呢!”
越是見飛城笑謔滿面,靈玥越是感到心裡難受,腦中靈光一閃,她驚駭的問道:“飛城哥哥,你剛纔說什麼?什麼藥?”
“天下至寒之毒——天泉眼。”回答靈玥的是那少女雪嫣的聲音。靈玥猝地擡頭,又見那少女蒙面出現在鐵柵欄外,“什麼天下至寒之毒?誰給他下的毒?”靈玥焦急憂懼的問雪嫣,雪嫣低下頭愧然回答道:“是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是誰?”
雪嫣冷冷的擡眼,斥責道:“若不是因爲救你,他也不會被兵師華澈逼至走投無路的境地,也就不會闖進鈴果芳香林之中,更不會遇上我的主人而被我主人下這種毒。”
說完這一句話,雪嫣又似愧痛的轉過頭去,自責道:“當然,也是因爲我將他帶到了主人的面前,我想主人若是與兵師華澈爲敵,就一定會收留他,但是,我卻忘記了,她一向利用人的手段都是給人下一種萬劫不復的奇毒,也就是天泉眼——”
因爲我也自小被她下毒,所以不得不做一個影子殺手,替她賣命,一個永遠也走不出一座宮殿的人,無法知道天下之事,便讓我在華澈身邊當臥底,一則爲她傳報天下之事,二則也將我視爲一顆棋子擺放在了對付華澈的棋盤上。
“萬劫不復的奇毒?”靈玥憂驚,問道,“那此毒何解?”
“必須吃主人給的解藥。”雪嫣回答道。
“那你趕快讓你主人拿解藥來呀!”
“他不要,主人也不給。”
“爲什麼?你幫忙求個情,讓你主人把解藥給飛城哥哥,好不好?”
“我是說,飛城公子不要解藥。”
“不要?”靈玥惶然,又天真的笑道,“他不要,我要,你快去向你主人求解藥,給我,好不好?”
“你要解藥幹什麼?”
我要解藥幹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怎麼好像一下子轉不過彎來,靈玥接道:“當然是救飛城哥哥——”
“你以爲,你想要,主人就會答應給你嗎?”
“那你主人到底想怎麼樣?”
“必須讓飛城公子答應主人的條件。主人才會把解藥給他。”
“什麼條件?”
“條件就是——”雪嫣眸光一閃,透出雪亮的哀芒,“你,也服下這種毒藥。”
靈玥駭然一怔,飛城已大叫起來:“不可以,你去告訴你的主人,我絕對不會答應她的條件,絕不會答應……”
“現在不是你說了算。”雪嫣接道,“而是我說了算。”她又轉向靈玥,道,“去吧!利用霧雪蠶的功力,將他體內的毒吸出來,他就可以得救——”
雪嫣冷冷的立在一旁,全身寒氣外露,靈玥思忖了片刻,含淚莞爾一笑,立刻轉身匍匐在了飛城身上,清泠而微含笑意的目光射進飛城眼裡,映射着他的內心,欣喜的悸動,這一刻,他不是不想將她抱緊,但是,他不能讓她也承受這樣的痛苦,於是,他閉上眼睛,竭力剋制住了情感的誘惑,而用力將她推了開。
靈玥摔倒在了地上,可能是動了胎氣,而驀地嬌聲痛吟起來,飛城聽到她的叫聲後,心下一緊,又憂急的爬向了她,想要去握她的手,卻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氣會凍着她,“玥兒,對不起,我剛纔只是想……”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受傷,可是我已經受傷了。”靈玥悽然一笑,一個翻身,便抱緊了飛城,櫻潤的脣瓣印上了飛城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