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澈忙於政務,晚間來到臥龍居,也只陪靈玥吃過一頓晚餐後,便又很快離開,對於今日靈玥探牢之事,藍少郎懼不敢提,靈玥也似忘記了一般,如往日裡一般溫順的躺在華澈懷裡,聽從着他給她的安排,享受着他對她的關愛。
不再像從前一樣與華澈吵架,也不再痛哭流淚引發舊疾,她竟然能變得如此的冷靜,藍少郎不禁心中發寒,這樣近乎於理智的平靜外表下所隱藏的怨恨到底有多深,感情又會有多複雜?
華澈離開臥龍居時,命其跟從。晚間華燈礙月,春寒襲身,路有飛蓋妨花,蟬泣低鳴,靜謐中有一絲難解的恐懼。華澈忽頓了腳步,一身雪袍在月色下翻飛,席捲起一片朦朧的秋霜,肅穆如同神袛一般的不真實。藍少郎等了良久,才聽得他開口問道:“今日可發生過什麼事情?”
藍少郎一震,神色中很快露出了驚懼,難道他早已知道靈玥探牢之事?
華澈轉身看向他,又道:“月主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你可知是什麼原因?”
藍少郎的心又驀然抽緊,到底是說還是不說,說出來,華澈必會震怒而冶罪於他,罪之輕重他不敢設想,但不說,他作爲其直接下屬又豈能欺瞞?正當他開口準備如實回稟靈玥探牢之事時,華澈忽又嘆了一口氣,自言道:“算了,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看來我們之間永遠也跨不過那一道隔閡。”
藍少郎一怔,心中暗喜,原來他並不知道今日之事,而只是略有懷疑罷了。華澈又嚴肅的問道:“我要你想辦法請書瀲泊入宮一事辦得怎麼樣了?”
書瀲泊?榮城府,藍少郎很快換回思維,答道:“瀲泊公子已答應明日入宮,並說有三件寶物獻給兵師。”
“哦?寶物?”華澈的眼中立刻積起了興趣,“天下之寶盡在我王宮之中,他有何寶可值貢獻朝廷?”
“這個,瀲泊公子沒有說,只是告訴屬下,他所獻之寶,兵師一定很感興趣。”
華澈微微愣了一下,而眸中的興趣顯然更濃,笑意揚在脣角,他拂袖繼續走在花叢小徑之中:“好,明日你親自派人將他接進我兵策府來,我倒要看看,他所獻之寶到底有多麼稀世駭俗?”
“是,不過,兵師——”藍少郎急着轉折道,“瀲泊公子說,要在朝堂上進獻寶物。”
華澈腳步一滯,陡然轉身,目光傾射寒芒看向他:“他要在朝堂上見我?”
“是。”藍少郎頷首作答。華澈的眼神裡又透出或欣賞或莫測的複雜光芒來。
好一個書瀲泊,心機城府不下於他,在朝堂之上求得他的千金一諾,他便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拿他怎麼樣了?
窗外月色正好,琉璃窗上驚起一片微光,靈玥換了一身適合於夜間出行的黑色大氅,在雨天的幫助下,來到了她久別多日的鈴果芳香鈴。鈴聲清且寒,歌聲猶唱,靈玥指着樹上的果子,對雨天介紹道:“這就是鈴蘿果,一種有生命且會唱歌的果子。而這片林子也就是我們靈氏一族修練霧雪蠶時所必須藉助的聖地。沒有鈴果芳香林,沒有我們靈氏一族的血祭,霧雪蠶這一象徵着月主力量的奇功妙術也很難修練成功。”
“那你修練成功了嗎?”雨天迫不及待而好奇的問。
靈玥搖了搖頭:“上一代月主也就是我的母親靈慧修練至三層,能吹水成霧,化水凝絲,捲起水潮,而我也只能修練到二層。”
“三層就能吹水成霧,化水凝絲,那修練到十層又是什麼樣的境界?”
“我也不知道。據說靈氏一族傳承霧雪蠶至今,也沒有哪一代月主修練到十層,若是不夠資格繼承月主的人,說不定還未修練到一層,就會受其反噬而死。”
雨天心中一驚,問道:“也就是說修練此術還冒着生命危險,那你……”
靈玥點頭,繼續道:“是,有過幾次,我也差一點走火入魔,受其反噬而身亡,但月祖母救了我……”說到這裡,靈玥神色一黯,雨天知她必又想起了已過世的祖母而傷心,便握起她的手,安慰道:“玥兒表妹,逝者已矣,節哀順便,我們活着的人一定人同心協力,重振靈氏一族,好麼?”
靈玥微笑着點頭,牽起雨天的手,走進了鈴果芳香林中,樹葉飄着花的清香,果子隨風搖動,有如少女的吟唱,雨天聽得心中有些畏懼驚寒,靈玥便笑道:“雨霏表姐,你不用害怕,鈴蘿果是保護我們靈氏一族人的果子,它能吃掉異族人,但對我們靈氏一族人是毫無傷害的,只要我們身上流着的是靈氏一族人的血……”
“是……是麼?”雨天掩飾住了心中的惶恐,低聲喃喃。
靈玥拉起她,在鈴果芳香林中走了一大圈,最終走到了一座冰雕築成的宮殿前,燈塔寶蓋,飛檐如展翅之鳳,通透剔亮,初見令人目眩神迷,雨天不禁發出感慨:“這片林子裡竟然還有一座如此壯觀美麗的冰宮!”
“聽月祖母說,這座冰宮也是用來庇護我們靈氏一族人的,和鈴果芳香林一樣,算得上是鎮國之寶,宮中還有我們麝月國的保護之神,也就是——月神。”
“月神?”雨天眸中突地一片晶亮,有些急不可待的拉起靈玥的手,“我很想見見月神,玥兒表妹,帶我進去看看,好麼?”
“好。”與雨天相處幾日,兩人之間的感情也越來越親密,靈玥對她疏無防備,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兩人進了冰宮神殿之中,百年不散的霧氣彷彿迎接着她們,如同翻滾不息的流雲般向兩旁散開,冰宮裡的一切亦是恆久不變,殿堂之上豎放一個巨大的神龕,神龕之中是女神的雕像,月錦白衣,煙紗縈繞,女神閉了雙目,面容隱在煙霧之中,看不清的容顏卻能給人一種驚懾天人的震憾力。
一種讓人不自覺臣服的力量令雨天跪了下來,她雙手合十,向神龕中的月神鞠了一躬,喃喃低訴着一些祈福之語。靈玥也跪倒在了她的身旁,與她一起合誦。
霧靄在她們與神像之間拉開了一層神秘的帷幕,雨天望着神像的容顏若隱若現,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令她心中生起一絲驚惶,這座神像一定不是普通的神像,爲什麼她會覺得這冰鑄而成的“月神”就像活人一樣,她甚至覺得神像的眼睛正在凝視着她,帶着某種意味不明的憂傷。
這到底是冰雕的神像?還是封印在寒冰之中的活人?
雨天不禁心生起這樣的疑惑。突地聽到靈玥也嘆息道:“雨霏表姐,其實我每次看到這座月神像,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樣,有時候我還能像做夢一樣聽到她對我說話,她的聲音就像母親一們慈柔,很溫和,很親切,還有一次,我竟見她聽了我的話之後流了眼淚,我知道那是幻覺,但還是情不自禁的想,她到底是不是我的親人呢?”
聽得這一番話,雨天心中更生起了一種惶恐的感覺,也許那真不是幻覺,這座神像……這座神像到底是誰?雨天驚的擡起頭,想要看清那冰雕中的容顏,但霧氣有如魔障就是不讓她看清,盯了許久,竟有些累了,雨天嘆道:“不只你,就連我也覺得這月神像很熟悉,很親切,我想……”她微笑着看向靈玥,“這就是月神給予我們靈氏一族人的愛護吧!玥兒表妹,可以跟我說一說,你在這鈴果芳香林裡修練的幾年來,都遇到過什麼較爲奇怪的事情嗎?”
“奇怪的事?”靈玥錯愕不解,搖頭道,“我只在鈴果芳香裡修練霧雪蠶,每次練完一個時辰之後,就回寢宮沐浴休息了,並無什麼奇怪的事呀!”
“那你有沒有在林中發現可疑的人呢?”
“可疑?”靈玥更是詫異,“雨霏表姐,你到底想說什麼,難道你覺得這林子中會有可疑的人出現嗎?”
沒有嗎?雨天心中一片失望,那麼我的母親到底在哪裡?月主靈慧又到底在哪裡?
“哦。沒有就好了,我是怕你一個人在林子中修練不安全呢。”雨天心事重重的苦笑。
“誰說林中只有她一人!”陡然間,有人打斷了她的話,如寒風吹來,雨天一個冷戰,與靈玥連忙站起了身,尋着聲音四顧環望,久不見有人出現,便疑懼着向冰宮神殿外的鈴果芳香林裡追去,果然,她們在林中看見了一身著雪色大氅的少女正在握劍起舞,舞出的是落花,是風燭血影,是殘雪,是湖光山色,是驚世之景,是絕色之人。
靈玥見之驚道:“霧雪蠶!”
“霧雪蠶?”雨天也詫異的問道,“你是說,她練的就是霧雪蠶?”
靈玥也是惶然一驚,點頭,向那正在舞劍的少女奔近,厲聲問道:“你是何人?爲何也會練我靈氏一族的‘霧雪蠶’。”
少女不應,舞出漫天劍花後,方纔慢慢停了下來,她的動作雖停了下來,但其身周卻還有無數幻影起舞,她手中的劍光也驀地消失不現,化爲一柄匕首——
霧雪蠶!
少女用風帽半掩着容貌,清冽的目光陡地在靈玥臉上一掃,冷聲道:“想要知道我是誰,就一個人跟我來!請聽清楚,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