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早晨的時候頭腦是最爲清醒的,所以早起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每日寅時,文武百官在午門外等候皇上傳召,卯時皇上起牀,卯時二刻皇上上朝,這是一個規定,不知道怎麼就形成了的規定。
“唔……顏兒?顏兒,什麼時辰了?我該去上朝了!”蘇雅容習慣性地醒來,隔着薄薄的牀帳望了望外面的天,輕輕嘆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坐起身來,就被一條白皙卻有力的胳膊擋住了去勢,並趁她發愣的時間將她裹好在被子裡。
“在本王懷裡睡得不好麼?今天怎的這麼早就醒了?現在才過寅時,皇兄也不過剛醒來而已,你再睡一會兒吧,等到了時間,本王自會叫你。”慵懶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擁住蘇雅容的胳膊緊了緊,可能是覺察到了蘇雅容的僵硬,漂亮的手掌微微用力,將她的小腦袋壓到自己懷裡,他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朵上,染出一片一片的紅暈。
蘇雅容就好像一個枕頭一樣被他擺弄來擺弄去,她瞪大了眼睛,幾乎不能呼吸,自己的身子貼着一個溫熱的身體,淡淡的清香裹着香甜的蜜意,他睡得似乎很熟,讓她不忍心推他。可是,另一個聲音告訴她,親愛的蘇雅容同學,你正睡在七王爺鳳鏡夜的懷裡,皇上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你的膽子還是真的很小呢,”鳳鏡夜被蘇雅容時有時無的呼吸弄醒了,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依舊閉着眼睛,“以你的身份,皇兄是不可能殺你的,就算今天的事情被知道了,也不過是將你賜給我做王妃而已,不用害怕。”
蘇雅容有些無奈,這話說得是真輕巧啊,皇帝一怒,流血千里呢,何況鳳卿宸纔跟她正式地表白過,那麼她現在的行爲叫什麼呢?欺騙?背叛?出軌?一枝紅杏出牆來?還是找死?
“皇兄對你表白了?”見蘇雅容久久不出聲,鳳鏡夜輕蔑地一笑,“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說的應該就是你了。龍椅之上,九五之尊,真心根本就是負累,難爲你會去信呢。”
“我沒有……”蘇雅容忽然就輕輕頂撞了他一句,“誰都不會嫌自己的命長,我也不例外。他喜歡我是他的事情,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皇家的人,一個個都是自以爲是的自戀狂,我若是拒絕了,倒讓他覺得我欲拒還迎,倒不如順了他的心意,以後他厭倦了,也好放我走。”不知道爲什麼龍涎香總是讓她失去理智,可是在這淡淡的清香中,她總是能夠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着這個世界的紛紛擾擾,而且,她有雖是全身而退的能力。
“容容,你太天
真了,若是你一生都不出雪山也就罷了,一旦入了塵世,就會有太多的牽絆是你無法割捨的,到那個時候,且不說皇兄不會放你走,就是你自己,也無法徹底地遠離這個皇宮。”鳳鏡夜嘆了一聲,擡手輕輕撫着蘇雅容的長髮。
“那你呢?你的牽絆是什麼?”蘇雅容忽然問了一句,回答她的卻是長長的沉默和一個默認的回答。
“小姐,小姐你起來了嗎?時辰不早了,皇上該上朝了!小姐,你快起來呀!”就在蘇雅容以爲鳳鏡夜又睡了過去的時候,門外傳來的顏兒焦急的聲音,蘇雅容微微一動,鳳鏡夜卻先於她起了身,依舊是那件白色的睡衣,就好像是她夢中那樣,一飄忽就不見了,只留下幾句聽不出情緒的話:
“昨晚我沒對你怎樣,你不必憂心。你衣袖中的東西我拿走了,幸虧字寫得很難看,百姓何其無辜,就莫要這般殘忍了。昨天的圖我又斟酌了一下,在榻邊的小几上,你莫要忘了拿。”
蘇雅容翻身起牀,喚了顏兒進來伺候,轉身去拿小几上的圖紙,細細地看了,才徹底地確定了她一直以來對鳳鏡夜的猜想。他能只憑她模糊的描述就能將戰船、投石機、弩等一系列兵器圖紙畫得如此詳細,甚至於添加了更多的功能;他看似風流不羈,實際上城府頗深,至少在蘇雅容看來,他的眼瞳要比鳳卿宸的深一些;他走遍大江南北,比鳳卿宸更瞭解民生,他知道怎樣去保護自己國家的百姓,更知道什麼是出其不意,用秘密武器將敵人一舉消滅。這樣的人,永遠不會屈居人下。
待蘇雅容想明白自己的未來,顏兒已經將她扶出了漪瀾小築。她回頭看了一眼安靜的宮殿,心中幽幽一嘆。丞相之女這樣的身份根本算不上什麼,畢竟她不過是一個庶出之女,鳳卿宸與鳳鏡夜對她的重視,大半是因爲她近來表現出的能力,他們很有默契地不去詢問,只是時機不夠成熟,等到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幫到他們的時候,她的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會成爲要她性命的理由。槍打出頭鳥,她已經走錯了一步,既然不能回頭,那就想辦法補救,但願她最後的救命稻草,還是可以用的。
太和殿上,鳳卿宸接受過百官的朝拜之後,眉頭緊鎖,階下屬於七王爺鳳鏡夜的位置和身邊秉筆奉儀蘇雅容的位置很巧合地空缺着。昨晚他因爲國事繁忙,又與百里沉霄研究了很久兵器和戰船圖紙,以至於他到清林雅筑的時間已經是二更天了。蘇雅容的房間沒有點燈,顏兒也說小姐累了已經睡下,這般看來,她應該又是跑去漪瀾小築了。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共處一室,成何體統?還那般大膽地將他的真心棄之不顧,看來,他還是太仁慈了。
“皇上,臣來晚了,還請皇上恕罪。”鳳卿宸正要發火,蘇雅容快步上殿,矮身跪下,聲音中透出濃濃的倦意,衣袖中也似乎是不慎露出了一些紙卷的一角。
“你衣袖裡的,是什麼?給朕呈上來。”鳳卿宸畢竟是皇帝,有些火氣還是要忍到回了乾清宮再說,他瞟了一眼蘇雅容,冷冷地問了一句。
“回皇上的話,臣昨晚仔細思考了一下兵器和戰船的構造,想出一些新的點子,便着人送去給七王爺,本以爲七王爺會斟酌修改圖紙後,在今日早朝上呈給皇上。可是昨天三更時分,王爺卻派人將新的圖紙送到了清林雅筑,並讓臣代爲向皇上告個假,王爺怕是半夜在窗邊作圖,着了風寒,今日不便上朝面聖,請皇上恕罪。”蘇雅容將袖中的圖紙呈上,低着頭,將一套話說的滴水不漏。
“七王爺到!”正在鳳卿宸心疼蘇雅容,打算叫她起身予以嘉獎之時,一聲通報讓他再度沉下了臉。
蘇雅容心裡一驚,偷眼望去,卻見鳳鏡夜穿着一身白色的常服,披着一件厚重的外衣,臉色透着病態的蒼白,急匆匆地走上殿來,手中還拿着什麼。風吟緊緊跟在後面,一臉的擔憂。
鳳鏡夜站穩身子,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蘇雅容,兀自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給鳳卿宸請安,並將手裡的東西由孟三川轉交給鳳卿宸。
“皇兄,臣弟抱恙,本不便前來,但是臣弟想着這些東西都是保我朝鳳江山社稷的重要物件,不敢耽誤半分,昨夜思索一宿,又在容奉儀的基礎上加以修改,製成了這一份圖紙。臣弟想,有這一份圖紙,不愁那匠癡不出山。”鳳鏡夜喘息着將一席話說完,身子晃了幾晃,好像隨時要倒下一般。
“若是那匠癡肯出山卻制不出這東西呢?”鳳卿宸看着圖紙,的確是更加完善,只是製作的難度又增加了不少。
“皇上,不得已時可退而求其次。”蘇雅容淡淡地回了一句,擡頭看向鳳卿宸,那眼神中,一片清明。
“都起來吧,剩下的事情朕會着人去辦。鏡夜,你趕緊回去好生歇着。容奉儀,你也累了,一會兒下朝就不必到乾清宮伺候了。兵部尚書何在?”鳳卿宸瞧着蘇雅容和鳳鏡夜毫無破綻的臉,一時間也沒了辦法,只好先打發了他們,讓臣子們去辦事。
蘇雅容和鳳鏡夜對視一眼,皆是默然無語。對方安好,便是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