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清王府的庭院想起那日紅楓山一遊的場景,沉薰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日的景太美,情太濃,和此時這處庭院的寂寥清冷比起來,確實宛如是天差地別。
沉薰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清王府的衣香園,姐姐黎畫衣住的地方,清王自十歲封王起就有自己獨立的王府,成年後就搬入王府,當然,在宮裡也有自己獨立的居所流韻宮,上次凝碧看到黎畫衣被陳天瑤刻意羞辱的流雲苑,就屬於流韻宮的範圍。
踏入庭院,映入眼簾的就只是滿目凋殘的落葉,花木頹敗,園中有個小河塘,水面上漂浮的亦是枯黃的落葉,有的葉子已經腐敗,和着懨懨的荷葉,有種說不出的淒涼。加之今日陰沉的天氣,益發的讓人心情低落下來,一切都昭顯着園子主人的不得寵。
沉薰視線轉了一圈,眉頭微微一皺,道:“連打掃庭院的下人都沒有嗎?”
緋紅聞言,有些心酸道:“瑤主子懷孕了,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被管家調去天然居伺候她,說是閒着也是閒着,本來連奴婢和緋葉都要被調遣過去,最後是奴婢苦苦哀求了許久,才恩許奴婢留下來照顧大小姐。”說罷有些憤憤的,“她根本就是故意給我們大小姐難堪,其它地方的下人都不調,偏偏調衣香園的,大小姐去找王爺理論,卻被王爺一頓呵斥,大小姐從小金枝玉葉,如今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妾室爬到頭上作福作威,這口氣哪裡忍得下,一氣之下,就病倒了。”
是了,病倒,這就是沉薰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什麼時候你多了個瑤主子?”沉薰聽完緋紅的話,忽然淡淡問。
緋葉一愣,吶吶說不出話來,這幾個月來被陳天瑤一番手段,她和緋紅哪裡還有在黎府時的囂張氣焰,雖然恨陳天瑤恨得牙癢癢,但是每次碰見,都是垂首恭恭敬敬叫一聲瑤主子。
“堂堂正正的清王妃身邊的第一侍女,竟然連安然對一個侍妾的氣勢都沒有,他日姐姐掌管府中大權,你如何輔佐她?”沉薰見眼光微冷,語氣帶了淡淡的嘲諷之意。
緋紅一愣,這些日子的受盡欺辱,她方纔明白當初在黎府的時候自己和緋紅是多麼的惡劣,聽得宮中對南王妃的聰慧讚口不絕,想起當日在黎府時她和緋葉的那些行爲,方纔真切明白當初在黎府的時候這位二小姐對她們是何等的忍讓,她也看出了自家小姐早就想向二小姐求助,緋紅不止一次的提出去向二小姐求助,然而每次黎畫衣都是冷聲拒絕,她拉不下這個臉,直到這次病了,緋紅自作主張去了景和宮,去之前早就做了被二小姐狠狠羞辱的準備,不曾想剛說明來意,這位二小姐連想都不想,立刻跟隨她而來。
聽得這句話,緋紅半響反應過來:“二小姐,你願意幫大小姐。”
沉薰淡淡別過臉,“我答應過爹爹,會盡力護得姐姐周全。”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姐姐黎畫衣的那一刻,沉薰還是怔住了,那個人,躺在牀上氣臉色蒼白氣息奄奄的那個人,是她的姐姐嗎?一直以來,除去那次決裂時的失態,黎畫衣展現在人面前的形象,一直是溫婉而有大家閨秀風範的,妝容精緻得恰到好處,精通琴棋書畫,爲人禮節周到,不同於秦紫芫美得咄咄逼人,黎畫衣的美給人一如沐春風之感,京城雙璧的封號,並不是憑空得來的。
而此時,懨懨躺在牀上的那個人,滿臉具是絕望之色,哪裡還有半分讓人如沐春風之感,有的,只是心酸。
雖然兩姐妹之間有過那麼決裂的對話,但是血液裡流傳了一分相通的血液,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血緣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讓沉薰在看到姐姐的這番模樣時,原本來的時候的那一丁點兒的遲疑完全的消散了,不管怎樣,眼前的這個人,黎畫衣,是她的姐姐,是她的親人,在她要守護的人範圍之內,不可以讓人欺凌的。
黎畫衣看到妹妹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憫,忽然冷冷一笑,道:“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對吧,覺得我很可憐,但是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說罷,倔強地別過頭去。
緋紅忙道:“大小姐誤會了,二小姐是來……”
“沒錯,我是來看姐姐的笑話。”沉薰淡淡接過緋紅的話,微微一笑,道:“姐姐自己都不覺得好笑嗎?堂堂的清王妃,被一個小小的侍妾爬到頭上,還被氣病了。”她一把拿過一旁的鏡子往牀上一摔,“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自己都不覺得可憐嗎?”
畫衣呆呆愣住,鏡子裡照射出她蒼白暗淡的一張臉來,髮絲雜亂地堆在肩頭,就宛如一個瘋婦一般,透明的液體慢慢從眼角滑落,她悽然一笑,“對,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自從成爲清王妃以來,我每天都覺得自己可憐。”
“這樣就夠了嗎?”沉薰平靜道。
畫衣忽然歇斯底里哭起來:“那你還要我怎樣?嫁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更可悲的是我愛他,這種懲罰還不夠嗎?你以爲人人都像你那麼好命,可以博得所有人的喜愛,可以有一個一心一意對自己的夫君,今天你是來炫耀是吧,宮中誰人不知,南王雖然癡傻,但是對自己的王妃一片癡情,而我,是一個空有王妃的虛名但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垂青的可憐人,只怕過不久,連王妃的虛名都快要保不了了,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我怎樣?”
說到最後,畫衣語氣減弱,近乎於嗚咽了。
“我要你怎樣,是你自己要你怎樣吧?”沉薰看得黎畫衣這般的樣子,心裡微酸,表面上卻是平靜的,“每天抱着這種自艾自憐的情緒,怪命運的不公,可是當初兩份聖旨一起到達黎府的時候,你怎麼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