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說……什麼?”
雖然這般發問,她卻聽得清楚,他方纔說,要去瞻仰墨珩的遺容。
小臉緩緩沉下去,聲音有些嚴厲:“墨珩還好好地活在華陽宮,何來遺容一說?就算你是我大哥,也不能這般出言不遜!”
少女神情嚴肅,眼底蓄滿迫人的光,彷彿他不將方纔那句話收回,她就誓不罷休一般。
那時的她,就像是一把行將出鞘的劍,全無方纔喚他大哥時的嬌憨。
男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漠刻薄:“墨珩早在百年之前便已仙逝,你讓我去見他,不是讓我去瞻仰他的遺容,還能是什麼?”
聽完他的話,少女神情霎時蒼白。
“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喃喃數聲,沉着眼看他,“浮淵,你以爲我會信嗎?是誰給你的權力,可以拿墨珩的生死開玩笑?”
男子立在那裡,擡眼看她:“不信嗎。”桃花眼微揚,“我且問你,拿此事騙你,對我有何好處?我雖不容於六界,此事六界衆生卻都可爲我作證。你敬愛的墨珩,早已不在六界之中。”
沉朱身上的殺氣陡然肆虐,冷着眼道:“住口!”
手毫不留情地朝男子的臉甩過去,卻在中途被另一個力道接住。一名青衣女子突然出現,擋在他們之間,穩穩握住她的手腕,道:“不可對主人不敬。”
望着突然出現的女子,沉朱冷冷道:“滾開!”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緩緩收緊,在她的腕骨被捏碎之前,自青衣女子的身後傳來清冷的嗓音:“知月,誰許你碰她的。”
喚作知月的女子聞言,忙將少女鬆開,垂眉:“她要傷害主人。”
男子道:“讓開。”
女子立刻避到一邊。男子拄着玉拐上前,伸手將少女的手臂撈起,只見他垂目望着對方手腕上的握痕片刻,轉眸看了她一眼,語氣很輕,卻異常陰冷:“再有下次,你便自行了斷。”
她的身子微顫,神色恢復如常,應道:“是。主人。”
浮淵將目光轉回面前少女,端正清秀的臉,雙脣緊抿,對他怒目而視:“浮淵,墨珩之事,給我說清楚!”
他輕輕撫着她手腕上青紫的地方,聲音低柔:“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朝她低下頭,附到她耳畔,“墨珩,死了。”
少女的瞳孔一縮:“我不相信,除非我親眼所見,你說的字,我一個字也不信。”
聲音雖然竭力鎮定,可是決堤的情緒卻早已摧枯拉朽,難以遮掩。
推開他,踉蹌着往前跑去:“崆峒……我要回崆峒。”
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數步遠,面前卻陡然多出一道火焰圍成的屏障,她轉身,殺氣騰騰道:“浮淵,把仙障撤開!”
他望着她道:“事情還未辦完,休想走。”
少女瞪了他片刻,奮不顧身便朝火焰衝過去,試圖以血肉之軀擊散這龍火圍成的屏障,浮淵沉眼看了一會兒,評價:“蠢貨。”
一揮衣袖,便將渾身灼傷的少女撈回懷中。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撐不住暈厥過去。清麗的臉上有幾處灼傷,身上衣物也早燒得不成樣子。
昏昏沉沉中,聽到女子的聲音:“主人,取她的心口血,解開身上封印要緊。”
心口血。封印……
女子聲音似遠似近:“若是被鳳皇找到入境之法,這次便要功虧一簣。”
是誰,誰在說話。
有隻手落到她的臉上,涼涼的拂過她的眉眼,男子的聲音似要冷到人的骨子裡:“你急什麼。”
“主人等了九千多年,不就是爲了這一刻嗎。如今,礙事者已經不在,只要取了這滴血,六界便是主人的了。”
“知月,你何時變得這般多話。退下去。”
“……是。”
良久,忽然聽到男子柔聲道:“阿朱,所有人都爲六界背棄我,你……可也會爲了六界與我爲敵?”忽而輕笑,“我卻是忘了,六界於你而言,不如一個鳳皇。我該問你,鳳皇與我,你會作何選擇,”一隻手落到她的胸口處,輕輕探入她的衣衫,聲音愈發陰柔,“若有那一天,我一定不會給你選他的機會。”
胸前失去遮擋的衣物,突如其來的涼意惹她輕微瑟縮,下一個瞬間,便有尖銳之物刺入胸口,她渾身崩緊,呼吸也漸漸因痛苦而變得急促。待那利器抵達心尖,她終於疼出聲來。
男子問她:“疼?”
她自然不會回答他。
垂目望向懷中少女,修長的脖頸後仰,脣微張,手無措地抓緊他的衣服,額上滿是虛汗。
取心口血,自然很疼。
總算將她的一滴心血帶出,那心血暴露在空中時,當即凝成一枚血珠,如同通透的古玉。
沉朱在此刻疼醒,臉色蒼白如紙,有氣無力地問他:“浮淵,你取我的心口血,是要做什麼……”伸出手,試圖奪取那懸在面前的血珠,卻沒能得逞。
並非他阻攔,而是她擡到中途便沒了力氣。
又反覆試了幾次,總算死心。
看着懷中少女有氣無力地垂下手,一副認命的模樣,浮淵脣角不禁輕輕勾起。唸咒爲她止血,目光從她胸前的起伏處錯開,回答她的問題:“我自有用處。”伸手替她將衣衫拉回,淡淡道,“你的這滴心血,從今日起,歸我所有。”
說罷,便閉上眼睛,將那懸在半空的血珠納入心口。
然而,血珠還未徹底融入,便感覺到有股磅礴的神力徹底凌駕於整座幻域之上。震懾一切的威壓自穹頂罩下,迫使此境絕對臣服。
男子漆黑的瞳色化得如墨般深沉,眸中極少見的染上讚許之色。
不愧是鳳皇,竟將他設在幻域外的陣法震碎,取代他成爲幻域的主人。在蒼穹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巨大的鳳凰圖騰,美麗而威嚴,帶着來自遠古的蒼茫氣息。
爲了抵擋那伴隨着鳳凰圖騰出現的威壓,他的周身自動撐起一個墨色結界,然而那道結界,只撐了片刻便被震碎,青衣女子及時出現,以本源神力凝成一道仙障,道:“主人,要儘速離開此地。”
話說着,脊背就被龐大的神力壓迫得彎下去一分。
沉朱眼中有冷光一掠而過,趁此機會,探手去取那枚尚未融入男子身體的血珠,然而,對方卻似早就察覺到她的意圖,眸光只微微一動,便隔斷了她的手腕經脈。
她捂住流血不止的地方,沉聲道:“鳳止來了,還不快走。”
他眯了眯眼:“你擔心我?”
沉朱的神情有些僵硬,道:“浮淵,你我兄妹一場,我不想與你爲敵。”
他聽後桃花眸輕眯,淡淡道:“那就跟我走。”
沉朱還沒反應,那喚作知月的女子便先是一怔,因突然的走神,脊背又彎了一分,她吃力道:“主人,快。”
再不快些,她的本源之力怕是支撐不下去。
浮淵卻冷冷掃她一眼,道:“廢物。”緩緩閉目,將那滴血珠徹底吸納進心口,睜開眼睛後,眼裡突然染了些蒼茫威嚴,“知月,退下。”
知月依言撤開仙障,那龐大的神威立刻朝浮淵籠下。
卻在那一瞬間,有渾厚的神力自他身上散發而出。
沉朱神色微變,這是……孤河的神力。
那股神力與鳳止的神力互相抗衡,一時之間,竟不相上下,有淡淡的金光聚集在男子身邊,不過片刻的功夫,強大的神力突然凝聚成一道光柱,直衝雲霄而去。
及目之處,靈力泛着金色的色澤,覆蓋天地,神秘而悠遠。
沉朱陷在男子懷中,臉上都是震驚之色。
這股神力,幾乎凌駕於整個六界之上!
位於幻域外的鳳止也感受到這一點,神情漸漸冷肅。
他總算知道,墨珩當年爲何要將他丟棄在雲淵沼澤。如此逆天的力量,於六界而言,是何等的威脅!
喚作知月的女子看着仙障中的人,激動的雙脣顫抖,突然跪地,道:“恭喜主人,總算破除封印,獲得至高無上的神力,主人君臨六界,指日可待!”
沉朱自巨大的震驚中回神,顫聲喚道:“大哥……你。”
他這是在……向六界宣戰啊。
此時,天帝在玄天殿的御座之上猛然立起,疾步奔至玄天殿外,感受着那在六界的上空激盪的神力,神情漸漸變的沉重而冷肅,立在他身畔的仙官敏銳地察覺到,天帝的眼底深藏着恐懼和不安,只聽他喃喃:“邪神……降世了。”
與此同時,在幻域之中,男子斂眸輕笑:“君臨六界?何等無聊。”
緋紅的長袍無風自浮,漆黑的眼底卻無比空洞。
墨珩,你不是要爲了六界殺我嗎,既如此,我便毀了六界給你看。
沉朱仰頭看向男子,目光沿着清冷的下頜往上,落到他額間,看到那裡出現金色的龍鏤花印記時,呼吸比任何時候都要倉惶。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緩緩垂頭,問她:“阿朱,從今日起,我將與六界爲敵,你……是要來阻止我,還是同我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