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昏迷中醒來的雪月靈,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牀上,蓋着絲絨被子,她掙扎着坐起來,摸了摸還有些發暈的頭,上面的繃帶已經拆掉了,傷口已經被治療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她環顧四周,陳設精美的臥室中沒有一個人,房門緊閉着,窗簾半掩着,隱約可以看到外面陰沉的天空。
“發生了什麼?”她努力回想着之前的一切,似乎回憶起了一些片段。就在這時,她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掀開被子,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白色小睡裙——那顯然是有人幫她換上的——她套上鞋子,踉踉蹌蹌的走向門口,兩條纖細的玉腿彷彿支撐不住她的身體,隨時都有可能折斷使她栽倒在地,所幸牀距離門並不遠,她手扶着牆壁,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面的動靜。
“沒想到,團長和雪月靈小姐有如此的淵源,”一個粗重的男聲發出一聲嘆息,“他是爲了救雪月靈小姐,我想他做的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現在雪月靈小姐平安的回來,他一定也會非常欣慰的,我們傭兵團願意繼承他的遺志,希望能夠跟隨在雪月靈小姐身邊保護她,我想夫人您是不會反對的。”
“當然,銘淵團長爲了雪鶯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而你們又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真是令人欽敬。我相信你們會履行你們的使命,爲我們這次的遠征立下汗馬功勞。”櫻的聲音聽上去感慨良多,她的話讓雪月靈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銘淵怎麼了?他出了什麼事嗎?
“銘淵團長真是一位勇者,”天霖滿懷敬意的嘆息聲傳入了雪月靈的耳朵,“他和雪鶯雖說十幾年前曾經見過,但終究只是一面之緣,卻能夠在關鍵時刻如此捨己爲人,真是讓我敬佩,更讓我感覺十分的羞愧!我眼看着他被蛇女殺死,卻沒有辦法幫他一點兒忙。”說到這兒,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說:“如果雪鶯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呢!”
“先不要告訴她吧,她身體本來就弱,又受了那麼重的傷,雖然已經沒有大礙,但身體還虛弱呢,不能再受刺激了,還是讓她先好好靜養吧!”說話的是聆月的妻子星螢,如今的她也已不再青澀,也不再是當年雲遊驅魔師的打扮,美麗捲髮伴着錦衣華服令她看上去儼然就是一位風華正茂的貴夫人。
由於深淵之門尚未關閉,作爲王國最靠近沼澤的主城,伊丁時刻遭受着亡靈的威脅,亨特尼斯等人臨走時留下汀雪、星螢、洛櫻等人,協助伊丁公爵守衛伊丁城。作爲聆月的貼身助手和親密伴侶,星螢已成爲一名出色的醫者,剛纔雪月靈的傷就是她親自治療的。
一旁的汀雪也表示同意,對於雪月靈,她並不陌生,這個勤奮乖巧的女孩兒每次回到伊丁看望祖母,必定也會來到她的府上拜望,爲她和洛櫻帶來無盡的歡樂,母女倆對她都是喜愛有加。
另外,當年紫月與清風烈的那段往事,也讓汀雪把紫月當成了親生女兒,紫月的死對她打擊很大,她把對紫月所有的愛和思念都傾注在了她的女兒身上。在諾歐·黎去世後,她和洛櫻以及孫兒風榮相依爲命,長期以來過着平靜安詳,與世無爭的生活,現在的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看透了世事了普通婦人。
在十八年前魔石與聖石的最終決戰之後,爲了不讓神力再殃及人間,神祇們關閉了天國通往人間的時空之路,天神和天使們都無法再降臨人間,只有天國中的英魂們在得到特許的情況下可以降臨人間,這樣一來便中斷了人間的元素使們與天國的天使們之間的契約,汀雪也不再能夠得到伊格梅爾和伊賽爾姐弟的幫助。
儘管如此,她並未因此而失去力量,在與洛櫻相依相伴的日子裡,兩人閒來無事便鑽研和創新次元魔法,如今的她們雖然失去了天使們的幫助,卻可以將現有的六種高級元素變爲無數量限制的批量召喚,更極大的加快了次元傳送速度,甚至能瞬間召喚出一支強大的高等元素軍團——這當然是建立在她們擁有足夠深厚魔力的基礎上。
在之前的多次抵抗亡靈入侵的守城戰中,元素軍團發揮了它們強大的力量,既減少了士兵的傷亡,也重創了附近的亡靈,令伊丁城巋然屹立,而此時的汀雪無疑已經成爲大陸上資歷最老,力量最強大的次元掌控者,即使在亡靈肆虐的現在,仍有很多年輕的元素使慕名而來求教。
“雪鶯這個樣子,是否還要帶她去沼澤見她父親呢?我覺得,還是讓她留下來比較好啊!”坐在伊丁公爵身邊的月瑩,一臉憂慮與心疼的看看櫻和汀雪。
作爲雪月靈的祖母,她對於少女的疼愛絕不比在座的任何人少,烽冥俠長年帶着女兒在外居住,尤其是在雪月靈入學象牙塔以後,父女倆很少回家,每年大概只有新年時纔回來看望月瑩,這讓她對兒子和長孫女尤爲牽掛。
每次雪月靈回到公爵府,月瑩都會一整天和她在一起,晚上摟着她一起睡,愛惜之情有目共睹。這一次看到她受了這麼重的傷,又聽說了銘淵的事情,她很爲雪月靈擔心。
自從丈夫伊丁老公爵去世後,矮人王國漸漸的被人類所吞併,月瑩雖然看在眼裡,卻也沒有辦法。好在國王並沒有虧待她王室的兄弟姐妹,仍將紅巖丘陵的土地分封給他們管轄,也算讓月瑩有了一點兒安慰。
現在的她也已褪盡了青春,雖然矮人的壽命比人類長的多,但仍不像精靈與魔法師們那樣青春常駐,丈夫的離去更讓她時而陷入悲傷憂愁之中,雖然矮人公主與公爵夫人的尊貴氣質並未褪去,但皺紋仍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臉,身體也略顯發福,沒有了當年的秀美與玲瓏。
所幸的是,兒女們的關愛陪伴在她身邊,讓她能夠安享天倫之樂,臉上便也笑口常開,快樂常伴了。也正因如此,她纔對雪月靈這個長孫女格外在意,希望她平平安安,不要出任何的事情。
對於月瑩的擔心,汀雪和櫻也感同身受,她們也覺得應該讓雪月靈留在伊丁跟隨她祖母,但櫻比在座的人都清楚,雪月靈不會輕易的聽從她們的安排,固執的她一定會想盡辦法逼她們同意帶自己去,弄不好還會自己偷跑出來,悄悄地跟在騎兵團的後面前往沼澤,這樣一來反而更加危險。
衆人正爲此事議論紛紛,各抒己見,臥室裡忽然傳來了奇怪的悶響,櫻和汀雪愣了一下,衆人都面面相覷,姐妹二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慌忙起身上前推開房門,只見雪月靈倒在旁邊的地板上,已經失去了意識,眼角還掛着晶瑩的淚珠。
……
聽到噩耗而傷心昏厥的雪月靈從昏迷中甦醒了,她感覺自己的心還在隱隱作痛,而她的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掙扎着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但她身下的地面卻又看不出是什麼構成,那不是泥土地,也不是青石板路,更不是房間內鋪着柔軟地毯的木地板,那只是一片虛無的黑暗,甚至觸摸不到形跡。
“這是在哪兒?”她坐起來,環顧着一片漆黑的天地,世界彷彿已經萬物消失,黑暗與死一般的寂靜包圍着她,讓她有些害怕,她輕輕的呼喚了一聲,但是沒有人回答,不論是天霖、麗芙還是櫻,沒有人應聲。
一種無助的淒涼感覺在她心中徘徊,彷彿所有的親人都已棄她而去,所有的生命都已與她遠隔,她成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孤影,獨自承受着生命最後的冰冷感覺,濃郁的憂傷環繞着她,她聲嘶力竭的呼喊着,淚水奪眶而出,但撕心裂肺的哭喊並不能幫她驅散黑暗,當她筋疲力盡的再也喊不出聲來,周圍再一次被無邊的寂靜籠罩,少女無助的坐在地上,輕聲啜泣。
一雙手從背後將她抱起,她訝然的回頭望着那張漸漸從陰影中顯露出來的臉,那個鬍子拉碴,滿臉滄桑的男人正溫柔的注視着她,四目相對,她冰冷的淚珠化作了溫暖的微笑,她伏在他的肩頭,帶着哭腔叫道:“你還活着,你沒有死,太好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注視着她,用手擦去她眼角的淚,動作很溫柔,手指在她臉上擦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抹嬌豔的紅暈,依戀與喜悅在她的目光中搖曳,她問他:“你是怎麼回來的?有沒有受傷?天霖說你被怪物殺死了,是他看錯了對嗎?還有,我們現在在哪裡?”
他只是戀戀不捨的看了看她,然後輕輕的放開了她,說:“堅強一點兒,注意保護自己,不要隨便相信別人,照顧好你自己。”說完,他轉身準備離去,她急忙拉住他,驚惶的問:“你要去哪?”
“你忘記了嗎?我已經死了,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了,我只是不希望,聽到你哭泣。”他留下最後一句溫柔的話語,掙脫了她的手,轉身走入了黑暗。
當他健碩的身影背對她的視線,觸目驚心的一幕令她毛骨悚然:他的後背血肉模糊,染血的骨頭突兀出來,沒有人能夠相信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更像是一具行走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