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兒的聲音讓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背後的她躊躇良久,鼓起勇氣動情的說:“謝謝你的寬容和原諒,你能夠不計前嫌捨命救我,我真的很感激。我知道自己傷得很重,可能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我本以爲自己會悄無聲息的死在監獄裡,再也沒有機會對你說一聲對不起,但女神的憐憫讓我再一次得到這樣的機會,我要在這裡鄭重的向你說一聲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的聲音微微的顫抖,心中真摯的感激之情讓她有些哽咽,青龍情不自禁的回過頭來,看到她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不要這樣着急的離開,在我隨時可能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希望你能陪我走完最後一段時光,不要讓我孤孤單單的離開。”她凝望着他的眼睛,淚眼婆娑的樣子就像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姑娘。
望着思兒梨花帶雨的憔悴面容,青龍就算心中有萬千的哀怨,也不忍心拒絕她的請求,他幽幽的嘆了口氣,喃喃的低聲問:“我是不是前生欠了你什麼,這一世不得不償還你?”思兒不安的看了他一眼,愧疚的低下頭,她明白他並不欠自己什麼,是自己欠他太多了。
懷着滿心的感慨,青龍走到她的身邊,背靠着大樹坐下來,林間的夜風從兩人身邊拂過,一陣寒意襲上了思兒的心頭,她不覺將身體向他靠了靠,將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肩頭,青龍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似乎覺得這樣會傷害到對方,又重新將肩膀湊了上去。
幾片秋葉從樹上飄落下來,落在兩人身上,青龍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家鄉的小村莊,從幼年時期,每逢秋天,哈伊爾長老都會帶他到小河邊,給他講述處世的道理,教他歌唱精靈吟遊詩人們創作的歌曲。
他隨手拿起身邊躺在草叢中的精靈長劍,用他細長的手指輕輕的在劍身上彈了一下,長劍發出清脆悅耳的顫音,青龍又彈了一下,精靈長劍再次迴應了他,青龍欣喜的發現自己還沒有忘記演奏的方式,他開始輕輕的彈奏長劍的不同位置,長劍開始發出抑揚頓挫的音調,逐漸連貫成曲子,這種演奏方式是精靈的吟遊詩人們獨創的,也只有精靈纔會鑄造這種既能攻擊又能演奏的長劍,將藝術與戰鬥合而爲一。
和着清脆的音樂,青龍輕輕的哼起了哈伊爾長老曾經教給他的一首精靈詩歌:
我們離開故鄉,
懷揣夢想,
還有年少輕狂,
腳步踏入荒野,
去流浪,去翱翔。
彷徨迷霧埋沒了路途,
孤獨無助吞噬了晨光,
淒寒之心,
渴求暖陽。
幸福不聲不響,
滲入心房,
靈魂沉醉甜美,
它卻如刀雪亮,
無形中,已鱗傷。
蜜語柔情沉寂於寒夜,
慷慨誓言消散於風霜,
哭泣之淚,
深陷絕望。
故鄉的風,
將思戀飛揚,
河流愛撫注入重生力量,
童年大樹下,
我們折柔葉爲翅膀,
飛向觸手可及的天堂,
故鄉,從未相忘。
青龍的歌聲停了,思兒已經靠在他的肩頭沉沉睡去,安詳的一如嬰兒,青龍忍不住想去撫摸她恬靜的臉龐,但終於還是放棄了,他不想吵醒她。
天色已經漸亮,睏意同時向他襲來,心情逐漸放鬆下來的青龍感受到了強烈的疲乏與睏意,他的手握着長劍,頭輕輕的靠在思兒的頭上,臉頰貼着她柔軟的秀髮,進入了夢鄉。
……
明媚的陽光灑落在海音斯特姆水城縱橫交錯的河道上,一輛精緻的馬車離開王宮,越過一座座優雅別緻的石板橋,進入了王城西側的貴族居住區,並在街道深處的兩扇金色大門前停了下來,這裡是凱許男爵的住宅。
一個身穿錦繡華服的中年男人,踩着蜷伏在馬車前的男僕的揹走下馬車,在管家的引導下儀態尊崇的走入了大門,穿過繁花似錦的花園,直奔住宅。一進客廳,他就褪去了身上的錦緞長袍交給管家,然後揮揮手示意他們都下去,自己匆匆上樓,彷彿有什麼緊要的事務必須處理。
沿着豪華的旋轉樓梯向上,男爵在住宅頂層隱藏在陰影中的一扇小門前停了下來,這裡看上去更像一個傭人們應該來往的儲藏室,而非尊貴的男爵應該來的地方,但男爵一絲不苟的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上前輕輕的敲門,過了好一會兒,房間裡傳來一聲慵懶的迴應:“請進!”
男爵一改之前昂首挺胸的姿勢,彎腰俯首,恭敬地開門走進房中,裡面的景象與外面截然不同,豪華的如同宮殿一般,一個身穿藍色長袍的男子斜躺在沙發上,看到男爵進來卻無動於衷,毫無起身行禮之意,反倒是男爵緊走兩步,來到男人面前。
“殿下,國王已經開始調動軍隊了,人類和精靈的戰爭即將開始!”男爵謙卑的擡頭看看面前的殿下,露出一臉諂媚地笑容,如同一條見到主人的哈巴狗。
“做的不錯,但這只是個開始。”殿下臉上露出一種看到鶴蚌相爭似的得意笑容。
“下一步怎麼做,請殿下明示。”男爵顯然很熟練於應付他的主人,給了殿下一個下達命令的時機:“國王雖然決定追捕亨特爾公爵,但我斷定他們不可能成功……”
“是啊,亨特爾公爵的能力不是幾個騎士能夠相比的……”男爵自作聰明的插了一句嘴,但殿下眼中流露出的兇光讓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馬屁拍的不是時候。
“笨蛋,他們根本不會和亨特爾公爵動手!”殿下瞟了一眼面前畏畏縮縮的男爵,無意對他多發脾氣,而是繼續說:“不過,亨特爾公爵知道消息,一定會趕回來阻止國王對精靈開戰!”
男爵一臉懷疑,小心翼翼的問:“這樣的情況他還敢回來?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殿下臉上浮現出成竹在胸的微笑,彷彿世間的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握:“你連亨特爾公爵的爲人都不清楚嗎?他這個人,在這個國家的地位已經超越了國王,國王表面上軟弱無能,事事依附於他,心裡恐怕早已對他有所忌憚,而他自己卻渾然不知。在他看來,國王不過是一時之氣,他自信可以在國王面前解釋清楚,所以他一定會回來!”
“那怎麼辦?如果讓他回來化解了一切,我們不就前功盡棄了?”
“沒有關係,我們可以在半路讓他回不來!”殿下面帶陰險的笑容看着男爵,男爵打了個哆嗦,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殿下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若有所思的男爵打個激靈,如同一隻被人從洞裡掏出來的兔子戰戰兢兢的看着主人,“你無非在想,對付亨特爾公爵要用多少人力。”殿下伸手從面前的茶几上端起一杯甜酒一飲而盡,紅色的殘酒映襯着嘴角的微笑,讓男爵不免聯想到了吸血鬼。“對他我們不能強取,就像對那個精靈一樣。”殿下放下酒杯打量着男爵,似乎想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
男爵不語,默默地等待命令。
“他們回來的時候一定不會走尼爾森林,而是會騎快馬從伊丁繞行,你派一個專業的殺手、最好是女殺手,到他們的必經之路上,裝成受傷者,亨特爾公爵他們路過一定會上前察看,到時候……”
“可是殿下,亨特爾公爵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他不會不防備的,這樣的話……”
“愚蠢!”殿下陰鬱的瞪了他一眼,沉聲道:“我說過直接讓她刺殺亨特爾公爵嗎?”
“那……?”
殿下哼了一聲,目光逼視着男爵,男爵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每個人都有弱點,就如同思兒是那個精靈的致命弱點一樣。亨特爾公爵身邊的聆月大祭司長,他對於弱者的同情心和善意就是他最大的弱點。當他看到傷者一定會率先上前察看,尤其是當他看到傷者是個女子時,他的憐憫會讓他放下戒心。只要殺死大祭司長,你就去國王那裡把這件事情嫁禍給亨特爾公爵,並且昭告全國,說亨特爾公爵殺死大祭司長,企圖控制聖會,謀反之心昭然若揭。這樣一來,勢必引起全國祭司、百姓和聖騎士團的憤慨,亨特爾公爵就成了衆矢之的,到時候,我們兵不血刃,就可以除掉這個心腹大患!亨特爾公爵一死,這個國家就沒有人可以阻擋我了!”殿下先是咬牙切齒,繼而猖狂的大笑起來。
“妙啊,太妙了,可是殿下,如果那個精靈將公爵救走,帶到精靈的國度,我們就鞭長莫及啦!”
“哈哈哈哈!”殿下再次發出一串狂笑,讓一旁的男爵感到毛骨悚然。“那正是我所希望的,一旦那樣,亨特爾公爵勾結精靈謀反的罪名就成立了,他就成了王國的罪人,身敗名裂,爲大陸上的所有種族所不齒,國王對精靈的戰爭也變得名正言順。那時候,就是我們勝利的日子!”他的話讓男爵噤若寒蟬,眼前的這個男人讓他覺得可怕,他很慶幸自己不是他的敵人,於是他也跟着笑起來。
“那個精靈和那個……”殿下猶豫了一下,出於維護自己身份的考慮,他沒有說出那兩個髒字,換了一個比較平常的稱呼:“……那個女人現在在哪裡?”
男爵略加思索,畢恭畢敬的回答:“我的耳目報告,他們在逃出了國王的包圍圈之後,逃向了尼爾森林方向,國王的騎士沒有追上。那精靈跑的很快,揹着一個人還無法輕易追上,而且他的箭法精準,詭計多端,派去的騎士坐下的戰馬被他射死了大半,還折了好幾個人,現在已經不知所蹤了。”
殿下搖搖頭,滿不在乎的說:“無所謂了,他和他身邊的人已經不對我構成威脅了,那女人也沒有利用價值了。如果說上一次她還心存猶豫,那麼這一次,她就真的被那個精靈征服,不會再聽我的指揮了。至於她的妹妹,”殿下臉上閃過一絲殺機:“也沒有用了。”
男爵的腦海中映出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想想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掉了,心裡多少有點兒捨不得,但他沒敢表現出來,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去吧,把我的命令傳達出去,包括對那個盜賊的圍捕計劃,至於那個飛龍騎士團長,我需要親自去解決!”
男爵點頭哈腰的答應一聲,轉身準備離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問:“殿下,如果我們在半途刺殺了大祭司長,公爵遭到圍捕,豈不是會耽誤他去找回最後一塊魔石?”
男爵的話讓殿下剛剛舒緩的眉心再次烏雲籠罩:“不要多餘操這些與你無關的心!亨特爾公爵就算犧牲性命,也一定會爲了大陸上的生靈找回魔石,並且還會試圖從我手中搶回其餘的魔石!如果他放棄,就證明他是懦夫,那樣的話,他就不值得成爲我的對手了!”
男爵再次捱了罵,重又卑怯的低下頭,諾諾而退。
看着男爵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面,殿下悠然的躺倒在沙發上,嘴角綻放出志得意滿的微笑:“卡爾伊文,你的時代,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