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耶律楚良微一揮手,阿里奇便帶了幾個親兵走上前來,將宛瑤寧從椅子上架起,問道:“將她與那兩個女人關在一起嗎?”
耶律楚良頷首,微微一笑,又對宛瑤寧道:“那裡有一個皇后、一個將軍千金,將你送過去,也不會辱沒你公主的身份。”說罷,便讓阿里奇帶着她走出了帳子。
剛出營帳,宛瑤寧便見幾個容貌姣好、衣着暴露的異族姑娘,嬌聲笑着走進了耶律楚良的營帳,心裡又是一陣厭惡,默默地轉開頭去,隨阿里奇一同去了。
隨着阿里奇在營地裡拐了幾個彎,方纔來到一間偏僻的營帳前,帳外有十幾個士兵將其團團圍住,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宛瑤寧微微蹙眉,不曉得這營帳究竟是做何應用。
阿里奇在這間營帳前停住了腳步,轉眸看着宛瑤寧,微微一笑,道:“請公主在此處暫住些時日,好在有人給公主作伴,想來日子過得不會煩悶。”說罷,他上前幾步與看守的士兵說了幾句話。那士兵看了看宛瑤寧,垂首應是,伸手將那營帳的帳簾掀開了,伸手示意宛瑤寧進去。
宛瑤寧並不明白阿里奇話中之意,但也自知別無選擇,只好硬着頭皮進了營帳。
剛一進入營帳,她便聽見一聲女子的輕呼,似乎在低聲抽泣。而帳中好似另還有一人,正低聲安慰着她,聽聲音似乎也是女子,並且聽起來竟還有些熟悉。
宛瑤寧側眸看過去,營帳中並未點燈,因此一片黝黑,甚麼都看不見。
她不禁心生懼意,聲音顫抖着問道:“是誰在這裡?”
營帳中馬上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一個女子輕輕“咦”了一聲。宛瑤寧便見一個身影晃動,隨着衣物摩擦的“簌簌”聲,營帳內的燈被點亮了。她順着燈光看了過去,見那點燈之人,眉目清麗,面容姣好,只是形容比初見時消瘦了許多,着一身淺青色北遼樣式的長袍,正是鬱青青。
宛瑤寧一見,心內一顫,想不到竟會在此處見到她,眼眶一酸,不由滴下淚來。
鬱青青亦是一驚,沒想到被抓來的竟然是宛瑤寧,見她落淚,忙走上前來擁着她,柔聲道:“三公主,真想不到竟然是你。你不要怕,這裡有我在,絕不會讓旁人欺負了你。”
宛瑤寧用力點頭,抱着她哭了好一會子,但見到了她,心裡卻像是有了底一樣,不像先前那般恐懼了。
一直縮在臥榻一角的楚梵鏡見此情景,也下了榻來,由鬱青青引見了一番,與宛瑤寧見了禮。她們如今同病相憐,便也再無啓國與南楚之分,同樣身陷此囹圄之中,也讓她們感覺到格外的親近。
過了好一會子,鬱青青纔開言道:“前幾日,我本想偷溜着逃出去,經過耶律楚良營帳時,聽他與副將在談論要將琅華公主捉了來,好借她要挾我軍的將士。想太子與琅華公主是嫡親兄妹,且感情一向親厚,我還擔心着,若是大公主被捉來了,只怕太子真的會繳械投降,”邊說着,她側眸看看宛瑤寧,又道:“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捉來的竟然是你。”
宛瑤寧垂眸不語,頓了片刻,方輕輕道:“若是能爲太子哥哥與大姐姐檔得此難,倒也算是我的福分。”
鬱青青柔聲寬慰道:“你亦是太子的親妹妹,他若得知你被捉來,定也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救你的。皇上在京城得到消息,定會再派精兵過來,到時候咱們都能出的去了。”
宛瑤寧垂眸,面頰有些泛紅,不好意思對她說是因偷溜出萬佛寺玩耍才爲耶律清莬所擒,只得低眸不語。
鬱青青見了,以爲她又累又懼,因此倦怠了,便也不再多言,將臥榻整理了一下,三人一同和衣而臥睡着了。
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宛攸寧一早便起了身,盥洗之後,便一個人走出了營帳,不曉得是甚麼原因,從前幾日起,就一直心神不寧,心裡總覺得有些慌。可明明,這幾日很是清淨,北遼軍隊安安靜靜地呆在原地,並未有任何行動,而啓國這邊,也不過是操練操練將士們的武藝罷了,爲何會如此不安?
就在此時,他聽見前方傳來一片喧譁之聲,心下一疑,便走過去看了一看,見是十幾個正圍在一起嬉笑,不由得一怒,心想這些士兵也太過鬆懈,即使如今並無戰事,也不該在軍營中如此喧鬧,便走近了他們,擡高聲音咳了一聲。
士兵們一聽,皆噤了聲,齊齊回身參拜。
宛攸寧一擡眸,卻見方纔士兵們圍住的地方,如今露出了一個人影,是個身材碩長的年輕男子,一身雪青色長衫,雖因長途跋涉而略顯疲憊之色,卻依舊面如冠玉、雲淡風輕,定睛一看,方纔認出,不由驚道:“君琰?你因何在此?”
沈君琰躬身參拜:“君琰參見太子殿下。”
宛攸寧微一擡手,示意免禮,又問道:“你不是在萬佛寺靜養嗎?爲何來此?”他邊問,微微蹙起了眉頭,似乎可以感覺到,沈君琰的出現可能與宛湘寧有關,心裡不由得有些急躁。
沈君琰唯一垂眸,應道:“請問殿下,我父親可起身了?君琰有件緊急的事情,想與你們說一說。”
宛攸寧聞言,曉得沈建勳已經起身,便命人去將他與宛維寧一同請了過來,又親自將沈君琰引入自己的營帳之中。
前幾日,沈君琰一直悄悄尾隨耶律清莬的馬車,眼見着它一路向北,越過了啓國的邊界,竟直直地駛入了不遠處北遼的軍營之中。他不敢貿然前去營救,只趁着昨夜夜深人靜之時,悄悄潛入敵營探聽了一下,見耶律楚良將宛瑤寧關押在一間小小的營帳之中,便知她暫時不會有危險,又悄悄地越過國界,往啓國的軍營中來了,心想着有大軍壓陣,心裡也有底,總比一個人孤軍奮戰來得好一些。
宛攸寧聽說宛瑤寧落入敵手,眉間緊緊蹙起,倒有些心疼那位柔弱卻多災多難的妹妹。
宛維寧則側着頭想了許久,才問道:“瑤寧?是馮昭儀的女兒是吧?”
宛攸寧頷首,道:“正是,你進軍營之時,瑤寧尚年幼,且一向幽居萃靈宮,你對她不熟悉,也是情有可原的。”
宛維寧奇道:“那倒奇怪了,若是要捉公主來要挾我們,爲何不選最受寵的大公主,反而要將並不受寵的三公主擄來呢?他們究竟意欲何爲?”
宛攸寧搖頭,輕道:“並不曉得,可能湘妹妹性子強硬些,不如瑤妹妹好控制罷。”
聽他提及宛湘寧,沈君琰微一垂眸,這些日子只顧趕路,竟未顧及到她,若她發現自己不見了,不知是否會擔憂一二?會不會在心裡責怪他的不辭而別?想到這裡,他默默地嘆了口氣,在腦中默默地勾畫了一下她的輪廓,心神便穩定了許多。
宛攸寧又道:“無論如何,他們定不會再如從前那般安靜老實,近期內定會有重大舉動,我們還是要好生提防,做好萬全的準備。”
宛維寧與沈建勳應是,便各自去囑咐手下的官兵好生設防,絲毫不得懈怠。
沈君琰則因連續趕了幾天幾夜的路,是在疲憊不堪,便去沈建勳的營帳內歇下了。
宛湘寧與朗清連續趕了幾天的路,此時亦到了啓國北境,只是出於先前的顧慮,他們一路之上都在刻意躲避着啓國的軍隊所經之處,一路平靜地到了邊境之上,卻始終一無所獲。
宛湘寧不由得有些煩悶,帶着朗清一同尋了間路邊的酒館,進門後徑直上了二樓的雅間,點了些當地特色的酒餚,又爲朗清泡了一壺清茶,便自己端着酒杯喝起了悶酒。
朗清曉得她心情煩悶,亦不想勸,只自己緩緩沏着茶喝着,略吃了些素菜,便放下了碗筷。
宛湘寧見了,苦笑着問道:“我心裡煩悶,吃不進事物,你是因何如此?”
朗清垂眸,微微一笑,自袖袋中掏出佛珠,圈在手掌默默地捻着,並不應聲。
宛湘寧毫不理會,自顧自道:“你說,他們爲何如此待我?我真是做夢都想不到,他們兩個居然會私逃,還有那個耶律清莬,居然還去幫他們,究竟是爲甚麼?”
朗清輕捻佛珠的動作緩緩慢了下來,最終完全停住,低眸忖了許久,方道:“依貧僧看,此事,怕是有甚麼誤會。”
這段時間,宛瑤寧的一切行動皆在他的掌控之中,若說她私自出寺,若得旁人教唆慫恿,倒也有那麼一絲可能。可若說她與沈君琰私逃,便是旁人說的天花亂墜,他也是不信的。
宛湘寧苦笑,仰頭飲了一盅,嘆道:“還能有甚麼誤會?我本以爲,事事得以重來,我可以將從前的悲劇一一避免,從前虧待的人,也可得以補償。可如今呢?事情竟比從前還要糟糕,我實在不知,得以再世爲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