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來,雖臥病在牀,鬱青青亦時時不忘向身邊之人打探沈建勳的消息。身邊服侍之人按着宛攸寧的吩咐,只對她說沈建勳身子已漸好,旁的便一句也不肯多說了。鬱青青信得過宛攸寧,但心裡卻始終放心不下,身子剛好一些,便迫不及待地前來探望他了。
剛到沈建勳帳外,她便見侯英在旁守候,她自小便與侯英相熟,一時小孩兒心性,悄悄繞到他的身後,在他肩頭猛地一拍。
侯英唬了一跳,但終究習武多年,反應迅速,未及轉身,便反手一抓,將鬱青青向後猛推了一把。鬱青青雖可走動,身子卻仍是孱弱的很,被他如此呀用力一推,站立不穩,向後踉蹌退了數步,又猛地跌倒在地上。
侯英回身看去,見偷襲的人竟是她,無奈蹙眉,搖頭嘆了聲:“你呀……”
鬱青青半躺在地上,擡眸哀怨地看着他,並未有一絲慍怒,疼的呲牙咧嘴,卻依舊輕輕笑着道:“侯大哥力氣還是如此之大。”
這時,在營帳內聽見聲音的沈君琰掀了帳簾走了出來,見此情景,不由一驚:“青青,你這是怎麼了?”
鬱青青驀地聽見他的聲音,心神一恍,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真實感,待擡眸看了看,見他熟悉的面容果然近在眼前,眼眶一酸,不由得微微泛了紅,聲音也略有一些哽咽:“沈…沈大哥……你怎的在此?”
沈君琰早聽說鬱青青受傷回營,也有意去看她,只是這些日子一直忙着沈建勳的毒,一直脫不開身,而今見到了,見她容顏憔悴,身形亦有些消瘦,心內自然有些愧疚,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柔聲道:“前幾日便想去探望你,只是忙於父親之事,一直脫不開身,且你宿在太子帳中,我們過去,也有些不便,便未曾前往。你如今可好些了?”
鬱青青一聽,心內一急,生怕他誤會,忙轉過身來,拉着他的手,急聲道:“沈大哥可千萬不要誤會,我與太子清清白白的,前幾日只不過因身子不好,不宜起身,便由着他宿在那裡,如今身子好了,我即刻便搬出來!”
沈君琰聽着,輕笑道:“不妨事。”
鬱青青面色惶急,正要再說些甚麼,忽然聽見旁邊傳來宛湘寧的聲音:“鬱姑娘身子可大好了?我兄長可是擔心的很呢。”
鬱青青一怔,側眸看去,見宛湘寧立於帳簾裡面,露出半個身子,正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宛湘寧目光往下一移,見鬱青青正緊緊抓着沈君琰的手,目光不由得一沉。
沈君琰似有察覺,不動聲色地將手從鬱青青手中抽出,轉身看着宛湘寧,輕輕笑道:“青青身子好些了,來探望父親的。”
宛湘寧心內一暖,自然不好表現的太過小氣,亦笑道:“那快些進來吧,別再外面吹風了。”
鬱青青見宛湘寧不顧公主之尊,在此與沈君琰一同伴着沈建勳,儼然是已將自己當做了他的兒媳,且她與沈君琰之間的互動更顯親密,心內隱隱泛酸,卻又無能爲力,只好裝作全不在意的樣子,隨他們一同進了營帳之中。
見到仍在昏迷中的沈建勳,鬱青青心內更酸,原本以爲他的身子已漸好了,不想卻仍在昏迷之中,隱忍許久,終是再忍不住了,坐在沈建勳榻前,低聲抽泣起來:“這…這可如何是好?你們…不曾想想辦法嗎?”
沈君琰蹙眉,嘆了口氣,道:“自然也是想了的。朗清爲父親開了藥,說是可暫時將毒性壓制一下,只是並非長久之計。如今,我們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那耶律清莬是死都不肯說出如何解毒。”
鬱青青恨恨道:“這個妖女!”
忖了片刻,她又道:“若我此刻仍在北遼軍營中就好了,尚可趁他們不備,去抓幾個將士來逼問一下解藥的下落。可如今……”她輕輕嘆了口氣,“瑤寧與楚皇后皆是柔弱女子,此刻定是驚恐萬分,恐是無法助我們一臂之力了。”
宛湘寧輕嘆道:“這毒藥如此厲害,想來也不是一個普通將士可解的,你就莫要想太多了,先好好養好自己的身子便是了。”
鬱青青一怔,擡眸看着她,見她眸中全無一絲高傲,倒是真真切切的關心,不由心內一軟,輕聲道:“謝謝公主。”
宛湘寧微微頷首,並未言語,轉眸又見沈君琰滿面惆悵地看着沈建勳,默默地嘆了口氣。
從沈建勳帳中出來之後,宛湘寧並未回她的寢帳中,徑直地去了關押耶律清莬的營帳之中。
守營的士兵見了,躬身行禮後,爲她掀起帳簾。
宛湘寧緩緩走了進去,經過那士兵身邊時,輕聲道:“我一人在此便可,你們都去罷。”
端坐帳中的耶律清莬聽見聲音,曉得是她到了,也不回身,只輕輕笑道:“公主來見我,想是已有所決斷了嗎?”
宛湘寧緩緩上前,自顧自地坐在她的面前,道:“我今日此來,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耶律清莬轉過身來看着她,饒有興趣問道:“哦?何事?”
宛湘寧微微一笑,應道:“宮內傳來消息,我父皇、母后已將太子妃的人選定好了,不日便會有聖旨來讓我兄長回宮成親的。”
耶律清莬一蹙眉,問道:“可是那位鬱姑娘?”
宛湘寧搖頭,道:“不是,是刑部侍郎崔浩之女,崔錦若。”
耶律清莬皺着眉頭,在腦中細細回想,當時在啓國皇宮中曾見過的那些大家閨秀,卻如何都想不出這位崔姑娘生的是何模樣。
宛湘寧見了,輕笑道:“生的很是俏麗,乞巧之宴時,她也在場,只是你未留心過罷了。”
耶律清莬凝眸看着她,忖了片刻,問道:“公主不想讓她做太子妃罷?”
宛湘寧心道,這位北遼公主倒當真是聰慧至極,竟一眼便將她的心思看了出來,面上卻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不過是個官家貴女,兄長要娶便娶了。她做不做太子妃,與我何干?不過……”邊說着,她側眸看着耶律清莬,掩嘴一笑,“倒是與清莬公主你大有干係呢。”
耶律清莬蹙眉,緩緩道:“若是聖心已決,想是很難更改的罷。”
宛湘寧輕笑:“聖旨未下,便有轉圜的餘地,只看你願不願一試了。”
耶律清莬皺着眉頭問道:“你待要如何?”
宛湘寧正色道:“我想與你做個交換。你將解藥給我,然後將瑤寧放回來,我便與你一同進京,想法子毀了這門親事,親自將你扶上太子妃的寶座,如何?”
耶律清莬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宛湘寧繼續娓娓而道:“如今,父皇並不知曉你毒害沈將軍且囚禁瑤寧之事,對你尚無敵意,一切或可尚有轉機。況且,父皇對於我與瑤寧私自離京只是甚是惱怒,若你能我們兩個帶回宮去,父皇、母后對你的印象只會更好。再說,你也曉得,我是父皇、母后最寵愛的女兒,兄長一向也是最疼我的,我說的話他們定是會聽的。瑤寧從前雖不受寵,但今年她是啓國的月女,身份自然與以往不同,她的意見自然也是有分量的。有我們兩個爲你保駕護航,你還怕大事不成嗎?”
耶律清莬安靜聽着,眉宇間略有鬆懈,眼珠微轉,若有所思,過了片刻,道:“我怎麼能確定,在我放了三公主和給你解藥之後,你還會真心幫我呢?”
宛湘寧微微笑:“我一向言而有信,這點毋庸置疑,況且我本就不喜歡那個崔錦若,又賣你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爲呢?”
耶律清莬忖了片刻,又道:“那你要先放我回北遼,然後我在讓哥哥將三公主放出來,可以嗎?”
宛湘寧道:“自然可以。那解藥呢?”
耶律清莬笑道:“自然可以給你。只是南楚皇后還要繼續留在北遼,我不可能將所有人質都還給你,況且她亦非啓國人士,想來你是不介意的。”
宛湘寧頷首,應道:“但你們也要善待於她。”
耶律清莬道:“這是自然。”
宛湘寧又道:“那你先把解藥給我罷,我先送去給沈將軍服下,然後隨你去北遼軍營將瑤兒接回來。如何?”
耶律清莬輕笑頷首,自荷包中取出一顆白色藥丸,伸手遞給宛湘寧,道:“你先去給你未來的公爹服下罷。他中毒很深,若是再耽誤下去,怕就不好了。”
宛湘寧接過藥丸,不由得有些疑惑,她竟如此輕易就將解藥交出,做啓國的太子妃,對她而言,真的有那麼大的誘惑力嗎?不過,不管怎樣,問題總算暫時得到了解決,先救了沈建勳和宛瑤寧也是好的,至於回啓國之後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此想着,宛湘寧匆匆到了沈建勳的營帳,先派人將朗清請了過來,讓他先瞧了瞧那顆藥丸,確認這的確是可解沈建勳之毒的解藥,方派人取了水來,將藥丸化在水裡,由沈君琰喂着他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