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吟風在外殿等了許久,和二皇子已經從兵法談到怎麼拔野雞的毛上面,都沒見人送凌清羽出來,只覺如坐鍼氈,頻頻擡頭看向後殿的方向。
二皇子清咳一聲,對趙吟風這麼緊張那楊夫人有些好奇,笑道:“趙將軍不必心急,許是母妃她們見楊夫人傷重,所以留了在後殿修養。”
趙吟風被那傷重兩字一驚,立時站了起來,道:“楊夫人是爲了救在下才受的傷,要是出了什麼事,在下就對不起楊將軍了,殿下,能否讓在下去看看?”
“她救你?”二皇子不覺詫異的問道,看兩人樣子,他還一直以爲是趙吟風救了凌清羽,怎麼會是反的?
趙吟風神色一正,道:“是,我掉下那山崖之時,本是被馬壓在下面動彈不得,要不是楊夫人正好經過,將那馬翻了過來,我也無法出來,後來那老虎出現之時,我因爲身上有傷無力迴護,也是楊夫人力殺一虎救了我性命。”
呃!二皇子拿着茶碗的手都一抖,殺虎婦人?!這得多強悍的人啊!這是那哭哭滴滴直接跳湖的女人嘛?回想一下所見到的楊夫人,那雞窩般的頭髮,滿臉的擦痕,倒真像是搏鬥後的樣子。
殺虎婦人!二皇子不知爲何,身子忽然抖了一抖。
“如此,那我便帶趙將軍進去瞧瞧。”二皇子哈哈一笑,起身帶了趙吟風往後殿走去。
剛出了前殿轉過長廊,就聽得後殿庭院傳來廷杖擊打在肉上面發出的沉悶的聲響,還有華陽公主那尖銳的叫聲:“打重點!給我狠狠的打!”
趙吟風心裡一驚,頓時加快了步伐,從走廊上衝進了後殿的庭院,就見庭院裡面一羣太監宮女中間放置了一張長條椅子,旁邊兩太監正揮舞着廷杖一棍接一棍的狠狠擊在那長椅上的女人背部。
“住手!”二皇子跟着進來,見此場景不由喝道。
“二十!”那太監剛剛數完這數,聽得二皇子大喝,忙丟了廷杖跪了下去。
“二弟這是什麼意思?”華陽公主傲然回頭,眼光在趙吟風身上狠狠一轉,對二皇子道:“母后的處罰你也敢擋嘛?”
“二十廷杖,打完了吧?”那長椅上已經被打的鮮血淋漓般的女子擡起頭來,對華陽公主道:“謝恩後,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不待驚住的華陽公主回答,那女子自己扶着椅子下來,跪在地上對着後殿磕頭道:“謝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大恩。”說完,便扶着椅子站了起來。
雖然她身子已經搖搖晃晃,頭髮披散在臉上,身上滿是血污,一雙眼睛卻依然明亮,看也不看華陽公主和周圍人一眼,一步步的往殿外走去。
見趙吟風眼中帶着殺意看了華陽公主一眼,二皇子心情很好的大聲道:“快送楊夫人回去!”
“不用再麻煩二皇子了,我送楊夫人就好。”趙吟風解下自己身上新換的外衣對凌清羽身上一罩,蹲下身子就將她背了起來,然後快速的向殿外衝去。(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c 提供Txt免费下载)
二皇子愕然,再看到華陽公主的臉色已經全黑,眼睛裡都氣得冒火,心情又更加好了起來。想來是華陽公主在後殿看到了凌清羽,便找了她的錯處要董皇后懲罰於她,二十廷杖啊!這下不光黑水關的人恨她們,只怕趙吟風也會有所不滿,趙吟風這人重情義,那楊夫人對他有救命之恩,以他的性格,必然會爲楊夫人出頭,嗯,現在這也算出頭了吧?
趙吟風用自己外衣將凌清羽包個嚴實,風一般的衝出殿外後,便搶了外面侍衛一匹馬上馬就往營地而去。
他知道楊府營地所在,暗中都去探視過幾次,本還想送些野味過去,但是見她那帳篷外面掛了一串的野味在,便又自己帶了回去。
“你怎樣?”見身後人沒有動靜,趙吟風急道。
“還好。”背後的聲音氣息微弱,一旦出聲後,就發出了忍耐不住的痛呼聲,讓趙吟風心裡又急又痛,不覺問道:“她們憑什麼打你?”
“華清和太醫說我有孕三個月,”趙吟風一怔,聽得背後人喘了幾下又叫了兩聲痛後,繼續道:“我便和她們打賭,剖自個的肚子,如若沒有那胎兒,她們可願給我交代?”
“你瘋了!”趙吟風眼睛都紅了,吼道,聽得背後人輕笑幾聲,又叫了好幾聲痛,然後道:“她們不敢,所以纔打我二十廷杖啊。”
“好狠的心!”趙吟風怒道。
離得楊府的營地還有些距離,就見那邊一陣慌亂,一對馬隊衝了出來,爲首的卻是程嘉。
趙吟風一愣,馬速稍微慢了一些,程嘉那隊人邊衝過了他身邊,然後其中一匹馬又衝了回來擋在了他的前面,馬上一個長得清麗絕俗的男子沉了臉問道:“這是我們夫人的包袱,怎麼在你手上?”
“燕七…”背後的人剛發出低低的呼喚,那人便變了臉色,長劍立時出鞘,指着他道:“放下我家夫人!”
包括程嘉在內,那隊人馬立即調轉了馬頭,頓時將他圍了個密實。
“不關他的事,”凌清羽露了臉出來,道:“回帳篷再說。”
進到帳篷裡,將趙吟風那外衣一脫,看到那血淋淋的後背,一屋子的人眼睛頓時就紅了。
“別去!誰也不準去!”凌清羽喝道,扶着白薇的手趴在了軟墊上,道:“現在咱們不能動,別去送死。”
程嘉拉了趙吟風出去,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她應該是被人推落下了山谷,”腦中回想了下過程,整理着思緒,趙吟風緩緩的道:“我也被人陷害掉落在那山谷,遇到了她,路上碰到了兩隻老虎,我們受了些傷,她的腳崴了,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二皇子,被便二皇子帶進行宮找太醫治傷。”深吸了一口氣,趙吟風繼續道:“她說,太醫和華清公主說她有三個月的身孕,她不服,以自剖肚子來跟她們打賭,賭腹中沒有胎兒,那皇后,便罰了她二十廷杖。”
“別去!”程嘉一聲爆喝,讓身後幾人的腳步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程嘉道:“現在不行!”說完對趙吟風拱手一禮,道:“多謝趙將軍援手,日後嘉定報此情。”
趙吟風聽得他話只覺得怪異來不及細想,回禮道:“是趙某欠她的,請幫我轉告她,有事儘管找我,不管何事,趙某都會盡力。”說着將手中還拿着的包袱遞給了一直盯着那包袱的少年,再看了一眼帳篷,見外面探頭探腦的人越來越多,也不再多說,上馬而去。
策馬走出一段距離,趙吟風纔想通那裡不對,他媽的我跟凌清羽的事,關你程嘉屁事啊!
從跌落山谷開始,凌清羽的神經一直是緊繃的,這麼幾個小時,落崖運動殺虎然後又和王貴妃對上最後被下重手打了二十廷杖,她都是憋着一口氣挺過來,現在回到自家帳篷,便再也忍不住,昏了過去。
她身上各種刮傷擦傷無數,臀部和背上那二十廷杖的傷痕更是可怖,燕七擦拭着她傷口的手都在抖,心臟更是痛得碎掉一般。
“七爺,我來吧。”影十三拿過他手上的軟布,然後對白薇道:“再去拿些溫水來。”
燕七退到一邊,看着影十三冷靜的處理那些傷口,聽得他聲音冷清的道:“二十廷杖,有十仗是留了情,十仗下了狠手,這邊下面的筋肉只怕傷到了,七爺,得叫神醫回來。”
“夜魄去,不要露了痕跡。”燕七聲音剛落,夜魄就已經出了帳篷。
“九,扶着,我看看前面。”影十三將軟巾放水裡洗乾淨,等影九小心的將人側身扶好,看到那前面腹部上的小洞洞之時,吸了一口氣,然後將那些血塊和污跡擦掉,同時冷靜的道:“還好,只是刺進去一點,小塊肉而已。”
口裡這樣說着,影十三的手卻也不覺有些抖,好在前面都是皮外傷,將藥上好後,影十三手不覺撐在了地上,低聲道:“七爺,如果再要入宮,便讓我跟着去吧。”
“我去。”燕七兩字剛出口,便忍不住捂着胸口彎下了腰,身子也軟軟的倒下。
“七爺!”
夜風拂過樹梢,帶起細微的聲響,溪水潺潺而流唱着歡快的曲調,時而有一兩聲咕嚕聲在遠處響起,靜默裡,彷彿可以聽見花開的聲音。
強健令人安心的心跳聲就在耳邊咚咚咚的響着,緩緩睜開眼,帳篷裡暗淡的燭光下,正正對着一雙滿是血絲鮮紅的眼睛,讓凌清羽嚇了一跳,手指便不覺撫上了那緊抿着的嘴角。
“七爺舊傷發作了。”影十三聲音嘶啞低沉的道。
凌清羽一怔,便想起身,身子卻被影十三的手臂緊緊抱住,拿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影十三低聲道:“九在自己手上劃了二十刀,你說,我該怎麼辦?”
眼睛頓時溼潤起來,嘴脣微微抖着,按在他胸口的手也不覺抖了起來,凌清羽低聲道:“對不住。”
“要是你死在我前頭,那我就將自個千刀萬剮,一片片肉切下來,看看那種痛更痛。”影十三神色淡淡,那語氣裡的決然卻是讓凌清羽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落下來。
影十三低頭去吻她臉頰上滾落的淚珠,道:“你痛一分,我們便痛十分,所以,日後不管去那,都別撇下我們了。”
“對不住…”凌清羽只能一遍遍輕聲的道歉,爲自己的自大,爲自己的衝動,還有爲自己的愚蠢。王貴妃和華清那招是狠,但是也不是沒有別的解決方法,畢竟那時候二皇子和趙吟風都在前殿,但是她卻選擇了最激烈的方式去擠兌她們,反而落了把柄在人手上,她心裡想着的是她們總會顧忌一些,只是在宮裡的後殿,掩蓋一下就過去了,但是她卻忘記了,熙文帝的後宮從來就沒有理智的女人。
“燕七?”抹了把眼淚,凌清羽擡頭問道。
“昨日我們跟着程嘉上山找你,結果找遍山腳都沒見到,在山上碰到高家的人和那幾個小姐,說你應該已經下山,便又回到高家營地,也沒見你,那時七爺的心臟就不大好,趕回到營地也沒見到你時,七爺當時就吐血了。”影十三手指指腹擦過她眼角新涌出的淚水,道:“要是再多來幾次,七爺只怕就頂不住了。”然後下巴往旁邊點了點,道:“昨天我給他吃了藥,現在還在睡。”
凌清羽主要是背後的傷,所以現在的姿勢是側着身子被影十三摟着睡的,影十三下巴所指的方向在她身後,便扭了身想去看,剛一動,便痛得抽了口氣。
影十三將她身子放下,讓她趴好,然後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帳篷裡另外一個軟墊旁邊,將燕七抱了起來,放在了凌清羽身邊,然後起身出了帳篷。
坐在帳篷外的木樁上的影九瞪了他一眼,悶聲道:“哪有二十刀?”就是痛得受不了在手上劃了幾刀而已,你嚇她幹嘛?
影十三拿了木桶往溪邊走去,低聲道:“不說重些,她以後還是會想着自己去扛。”走了幾步,影十三停了下來,看了看黎明前的天空,道:“你說,若是三爺還在,她還會這麼逞強嘛?”說完,也不待影九回話,便繼續往溪邊走去。
若是燕三還在……
若是燕三還在,她根本不會留在這裡。
那清俊的臉上眉頭緊蹙,一絲血色都沒的薄脣抿成了一條線,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抖着,掩蓋了那下面一圈青色。
心痛的輕輕撫摸着他的臉,凌清羽心裡更是內疚,低低的道:“我日後再不任性了,不會再惹你傷心…”
“嗯,日後不管你去那,燕七總跟着你去就是。”那長長的睫毛抖動着,一雙桃花眼緩緩睜開,那裡面如同帶了水汽一般,讓他的聲音聽起來都帶了委婉之意。
握住了凌清羽的手,燕七嘴角噙了絲淡笑,道:“如果不方便,我便着了女裝就是。”
燕七穿女裝?腦中不覺冒出了他穿了女裝的樣子,絕對的風華絕代啊!捂着鼻子凌清羽道:“那不成,要是被那狗皇帝看中了怎麼辦?豈不是得不償失?”
燕七眼角一挑,道:“無事,到時候你來救我就是。”
凌清羽啞然,這可是說她能耐着呢,將頭低下,伏在了他胸口,道:“咱不進宮了,不管什麼藉口,咱都不去了,回去咱們就加快些速度,差不多咱們就走。”
燕七輕輕撫着她的頭髮,低聲道:“該還給她們的,一樣都不會少,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靠着他胸口,凌清羽將事情從徐秀珠那裡開始說了一遍,說到趙吟風的時候,感覺到頭上的手停了一下,然後又緩緩梳了下去,說道那大夫說她有身孕的時候,燕七的手頓了一下,再聽到後面她義氣用事給自己真來了一下,燕七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待她說完,雙臂一攏,將她圍住,低聲道:“下次再不可如此了,可好?”
“嗯。”緊貼着的胸口裡面,那心跳非常的不規則,急促之時如同快要跳出來般,隨後又是弱不可聞的跳動,讓凌清羽又緊張又心痛,想起自己每次受傷,最後最痛的都是他們,燕三如是,燕七他們亦如是,這樣被人捧在手心裡,那種感覺既讓她心動感動卻又心痛。
“再睡會。”輕輕拍着她的肩,燕七低聲道。
行宮不大,外面的營地更是開放空間一般,只是一夜,各種消息就傳了個遍,先是說打了兩隻老虎的趙吟風,就算他那一天別的獵物一隻都沒,一隻老虎他就能拔了頭籌,何況還兩隻,後來又有人說那其中一隻是楊夫人殺的,正在震驚中,又傳來消息說皇后罰了楊夫人二十廷杖,爲什麼罰啊?因爲在後殿之中拿了水果刀捅了自己一刀,哇!這真血腥,那爲什麼捅啊,因爲王貴妃和華盈公主夥同太醫說人家懷孕三個月了,人家這是以死明志呢!
話題轉成這樣,程嘉便猜到這裡面一定有四皇子一派的人的手筆,當他在房間裡迎回程相之時,不用問,看程相臉上的神色便知道這背後的推手裡只怕也有自己這父親的一把。
“這樣不是很好,至少這段時間,不會再有人蠢到去對你那女人動手了。”程相看了兒子一眼,等小廝解下外套後,坐在了椅子上,拿起兒子難得給他煮的茶,享受的抿了一口,微眯了眼,道:“四皇子需要黑水關的效忠,如果那女人能說服黑水關,那我便保她安全無憂。”
“兒子知道了。”程嘉也不再多說,施了一禮就準備走。
“等等,”程相喚住了程嘉,看着兒子那淡然的面容,昨天他闖進來時那種焦急和憤怒彷彿不曾出現過般,也是,兒子這麼大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般驚慌失措和憤怒,那女人,對他真的那麼重要嘛?低頭再抿了口茶,程相道:“今日你別去她那,等下皇上會有賞賜過去,她昨日殺了一隻虎,算是女眷裡面的第一名,今日的獎勵也會賞賜過去。你說的對,董家和王家囂張跋扈,都不是能做明君的,有時間,你便多和四皇子交流交流吧。”
程嘉一怔,隨後便笑道:“好!兒子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