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五六個人都站了出來。兵部尚書偷偷回頭看去,幾個人眼神相交,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瞭然。
宣國君看着案頭堆起來的冊子,眉心糾結。他掃了一眼三皇子司馬成君,眼底忽然生出一股冷意來。
司馬成君感受到父親的威壓,心頭開始抱怨起鳳瑤華來。
父王向來多疑,她偏偏搞出真麼些事情來,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那麼多大臣同時進諫一件事,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明明有可能扳倒太子的機會,卻反而給自己惹了一身騷。
“這羅雙成,若是我沒記錯,應該是太子妾侍的哥哥吧?”宣國君問道。
太子司馬成然立刻站了出來,“啓稟父王,這羅氏因無所出,早已被兒臣休了。”
“哦?”宣國君的冷厲的目光又落在了太子司馬成然的身上。
司馬成君鬆了口氣,覺得這鳳瑤華真是不一般,先將水攪渾,纔好渾水摸魚,心中不禁對鳳瑤華越發愛惜起來。
“禮部,太子休妾,可有上報是何時之事?”宣國君冷冷問。
禮部侍郎頓時嚇得跪倒在地,“啓稟皇上,未曾上報。”
宣國君看着殿中諸人,眼神最後落在了司馬成君和司馬成然的身上,他目光冷冷,兩個人心頭都是一凜。
“朕乏了,今日,先退朝吧。”宣國君說完,拂袖而去。
鳳瑤華躲在殿頂的牌匾之下,將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微微一笑,第一計已成。
宣國君此時恐怕也該撒出網去調查了吧?鳳瑤華見人羣漸漸散開,正準備離開,卻見一個老太監快步的端着盆水在奔跑,看他這年紀和衣着,怎麼着也是個太監總管,爲何會親自端一盆水?什麼主子這麼牛?
鳳瑤華來了興致,悄悄尾隨在這老太監身後,卻見他端着水走進了御書房內。門被推開的瞬間,鳳瑤華看到了一臉猙獰在地上不住打滾的宣國君,他面若金紙,翻着一雙渾濁的眼珠,若不是還在翻滾,鳳瑤華簡直還以爲他已經死去了。
不過電光火石的一眼,鳳瑤華的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宣國君重病,顯然司馬成君和司馬成然都不知道。
那麼,這老皇帝有什麼算計?
自古帝王心事難以揣測,鳳瑤華縮在屋檐下的陰影中,忽然覺得有點兒兩眼一抹黑,這老皇帝看不看得破自己的計劃?
過了半晌,老太監端着臉盆又走了出來,關門的聲音將鳳瑤華的思緒打斷,她縱身一躍,沖天而起,管它那麼多,即便宣國君看出來了,他也沒有時間了。
鳳瑤華飛快的奔回老二所在的冷月青梅酒莊,隔着窗戶看了一眼牀榻上半死不活的羅雙成,問道:“情況怎麼樣?”
“讓寨子裡頗通醫理的兄弟看過了,說是無大礙,他的心長得偏了些,沒刺中要害。”老二恭敬的答道。
鳳瑤華吩咐道:“這幾日好生伺候着,用最快的速度讓他能下牀能走路。”
“是。”老二恭敬的答道,卻看着鳳瑤華沒有言語,眼底浮浮沉沉着各種情緒。
鳳瑤華擦覺到老二的不對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放心,時候到了我會告訴你爲什麼。”
老二微微一怔,迅速低下頭去,這一次,他連眼眸裡的詫異也都掩藏了起來,“一切單憑寨主安排。”
鳳瑤華看着低眉順目的老二,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命運的轉輪,隨着這一次鄴縣暴民事件開始了它無法控制和預知的轉動,命運究竟會傾軋向誰,司馬成君,亦或司馬成然,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但是,從那一天起,鳳瑤華的忙碌帶來了極大的實d效果,每天早朝,都有人不斷彈劾羅雙成,甚至有意無意的牽扯出了太子司馬成然。
宣國君的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然而這個消息,卻只有宣國君貼身的太監總管和鳳瑤華知道。
她夜夜倒掛在勤政殿的屋檐之外,看着那個命懸一線的老人,用僅存的力量想要平息和壓制自己的兒子。
這一天,依舊是個清涼幽靜的夜,太監總管端着一盆冷透的水,碎步走在迴廊之上,他甫一轉身,立刻感覺到身後有人欺近,他迅速將盆拋到一側,身形一滑泥鰍般從來人的腋下滑了過去。
鳳瑤華冷冷一笑,心道,莫非又是個練葵花寶典不成的?身手竟然如此靈敏。
她鳳鞭頓時出手,宛若一條有生命的靈蛇,堪堪堵住了太監總管的退路,而自己接二連三的向太監總管發動攻擊,不過二十來找,太監總管便被逼到一角,落了下風。
鳳瑤華蒙着臉,露出一雙眸子,淡看着這個身法敏捷,應變極快的老太監,心中卻隱隱生出些佩服來。
想必他年輕時候,和那宣國君一般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吧,只可惜,英雄遲暮就如同美人珠黃一般,到最後,也總是落得淒涼下場。
“我沒有惡意。”
鳳瑤華的鳳鞭擦過老太監的脖頸,只留下一陣勁風掃過,鳳鞭已經入靈蛇般盤在了她的手臂上。
“哼,好一個沒有惡意,夜闖皇宮,窺探隱秘,襲擊總管,如果這也算沒有惡意,那還有什麼當得?”太監總管面上動了真怒,可一雙眼睛卻沉靜悠然。
鳳瑤華淡淡一笑,“夜闖皇宮是因爲有事找總管,窺探隱秘是意外發現,至於襲擊總管嘛,也不妨想做是切磋武藝,我們不是點到即止了?”
“詭辯!有什麼話就快說。”
太監總管看着鳳瑤華,月色將她玲瓏的曲線勾勒得妙曼無方,一雙眼卻比月色更加動人,更加幽冷。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鳳瑤華笑道:“我是受三皇子所託,想要請總管大人做他的從龍之臣的。”
太監總管渾身一僵,眼神立刻凌厲了起來,“老奴陪伴國君一輩子,磐石難移。”
鳳瑤華見他這般模樣,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是怕此時明着答應了,萬一自己是宣國君派來的探子,或者是身旁有宣國君的暗衛,表表忠心是最爲安全的。
二是有些事情,之可意會不可言傳。
鳳瑤華想明白此種關竅,輕輕走到太監總管身邊,附耳幾句,然後塞了一塊玉佩給太監總管,趁他驚訝之中,轉頭離去。
太監總管看着手中三皇子隨身不離的玉佩,瞳孔驟然一縮。
玄溟坐在靠窗的位置,聽鳳瑤華說完,淡淡問道:“你到不怕那老太監對宣國君忠心不二,反倒害了司馬成君?”
鳳瑤華自信滿滿的看着玄溟說道:“所謂忠心,不過是建立在他能給予你所想要,而你需要付出同等代價的前提下,說白了就是一個利益體。而現在,宣國君危如覆卵,太監總管也必須選擇,是繼續追隨着宣國君變個孤魂野鬼,還是繼續風風光光的做個從龍之臣。”
玄溟轉頭看着鳳瑤華,見她坐在桌子邊,把玩着一隻茶杯,茶杯在她手指間滴溜溜亂轉,她光潔的額頭,覆上了一層月光的銀霜,越發顯得眉目如畫,散發着溫柔的光芒。
玄溟心中一抖,急忙別開臉,他心中起伏不定,無論是因爲鳳瑤華的樣貌,氣質,還是她剛纔逆天的一番話。
所謂忠心,真的僅僅是因爲利益嗎?
“哎,玄溟,你和那司馬成君說你是走江湖算卦的,你到底是不是騙他的?”
“沒啊,我會算。”玄溟一愣。
“那不就得了,我找你是來算卦的,你問東問西半天,不如給我起卦?”鳳瑤華見玄溟出神,立刻說道:“怎麼你和那南宮悅一樣,說着說着就神遊了。”
玄溟聽見後面一句,拿着錢幣的手指微微一頓,他低聲問道:“你去找了太傅幫忙,怎的還要我算卦?”
“你算是不算?唧唧歪歪這麼多話,像個女人。”鳳瑤華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她心中,只有對一件事情有些猶豫,猶豫到需要借玄溟的卦來替自己選擇。
龜甲裡的錢幣在桌子上擺了一個古怪的造型,略同周易的玄溟淡淡一看,說道:“你心中猶豫的事情,不若放開,任其自己發展,或許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鳳瑤華看着玄溟,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錢幣,眉頭微微皺在一起,她略一思索,伸手拿起桌子上一枚銅錢,笑道:“多謝指點。”說罷,便如一隻飛鵬般悄無聲息的掠進了黑暗之中。
玄溟出神的看着鳳瑤華消失的方向,用手指敲擊着窗臺,輕聲對暗衛說道:“安排好人手,最近宣國要亂了。”
風起,帶着肅殺之氣,使得整個玄鄴城都籠罩在了一片森然的冷意當中。
在接二連三的彈劾中,宣國君撒出去的網漸漸收攏,他奇蹟般的找到了藏匿深山的暴民穀風,更加奇蹟般的找到了藏匿玄鄴城的鄴縣縣令羅雙成。
宣國君抱病,秘密親審了一夜,第二天發佈一道聖旨,廢黜了太子司馬成然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軟禁了司馬成然,然而,沒有如大家預料的重立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