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雙眸,清如水,亮如星,一眼看去,彷彿可以看到清湖中那黑水晶似的瞳仁,再看時卻是深海中的黑珍珠,遙不可觸。
一臉的笑無瑕清媚,似天地開啓之初她便在笑着,一路笑看風起雲涌,一路笑至滄海桑田。
隨隨意意的站在那兒,如清梨臨風,靈秀飄然。彷彿這個無垠的天地是她一人的舞臺,她長袖揮舞,踏雲逐風,那般的清舞絕然。
絮兒——他的絮兒——恍惚的他自夢中醒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也竟然小睡了過去,還夢見了絮兒!
金線刺繡蒼龍的紫色龍袍,披散着的漆黑長髮,俊雅至極的容顏……窗外的風吹進,拂起那長長的髮絲,掩住了那如夜空似的瞳眸,絲絲黑髮之下,那眸光竟是迷離如幻……
起身,下榻,移步,走至窗前,涼涼的雨絲被風吹拂着打在臉上,冰冰的,溼溼的,竟是讓人感到冷寒!
縱然絮兒的遺體歸了鳳族,他依然在皇陵爲她設了衣冠塚。縱然絮兒她不想再與鸞氏有任何爬爪葛,他依然召告天下,將其德賢淑蕙玲瓏之質傳盡天下,受天下景仰。縱然絮兒她想終結一切的宿命,還依然恢復了其鳳後之名,萬人皆尊一聲鳳後。
聽得開門聲,他微微迴轉身來,周身的光芒便流動起來,伸手,揮袖,陰暗的室、幽暗的心,然後……那墨玉的眸子轉來,黑得那樣的純粹,偏偏她能從那黑色中看到溫暖,那一絲暖藏得那樣的深,那樣的隱蔽,似有心似無意,只是……爲誰而藏?
“皇上……”惜千柔微微一嘆,走到他的身邊。
“有什麼事嗎?”鸞殤月並不想被打擾的,因爲他和絮兒的世界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撞入,縱然絮兒死了,她依然活在他的心裡。
“淮王殿下病逝西地,死前立下遺詔,同意削藩,這是藩王令,還有兵符。”惜千柔微微一嘆。
淮王答
應削藩,南地鸞默已死,皇上收回南地,文臣帶着一干文臣投效朝廷,武將將兵馬符奉上,東地鸞天問,縱然不甘心,卻也不得不同意削藩,這一切……皆是那個驚世人兒以一死換得,她怎麼能不唏噓感嘆!
鸞殤月接過來,放到桌上,甚至連看也沒有多看一眼“他也死了……”
“皇上……”惜千柔沒有辦法看穿他此時的心境,因爲他是這麼的迷離。
“水中月,鸞默,現如今又是鸞宿寒,好像……這一刻能死去也是一種幸福,碧落黃泉,必然再遇……生死輪迴,必然重聚……滄海桑田,必然不悔……”只是他……卻連追隨而去的資格都失去了。
惜千柔微微婉嘆,他的痛苦不過是源於不能追隨着那個女子而去,他的難過不過是害怕碧落黃泉無他相伴,他的倉慌不過是生死輪迴,來生不遇。他的不悔不過是滄海桑田,永遠追隨。
“而朕,卻也只能守着絮兒的亡靈,等着百年之後與她重聚……”那種焦慮的心情,讓他的心沒有一刻得到平靜的。
“身死,魂飛,魄散,便是消散在天地之間於無形,餘下的也不過一個軀體,隨着歲月的推移而腐爛,所留下的不過是一堆黃土,但是活着的人卻是擁有所有的痛苦難過傷心甚至絕望的情感,當歲月留下的不過是痛與殤。”惜千柔不由憐惜的看向他。
鸞殤月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着窗外出神。
“活着的人……纔是最痛苦的啊!”這是她唯一想說的。
“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鸞殤月跟着她一起呢喃出聲來。
“淮王殿下臨死前說了一句話。”惜千柔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似的。
“什麼話?”鸞殤月下意識的問。
“絮兒,你是我的前世今生,今生爲你魂斷神殤終不悔!”惜千柔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完全不能體會,當他說出這句
話的心情。
鸞殤月亦是身形一震,終是忍不住爲他的一片癡情所感“明日 你到星宿宮收拾一些淮王以衣物,明日送往皇陵與絮兒合葬吧!”
“皇上……”惜千柔未料他竟然有些心思,不由微微一震。
“他這一生爲愛而生,爲愛而死,死後就如了他一個願吧!”鸞殤月始終不願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嘆。
“皇上,說的是!”惜千柔點點頭。
鸞殤月微微嘆息,那聲音極輕極淡,仿如風一吹就散,那張慵雅的臉上似乎涌上一層淡淡的薄霧,霧後的那張臉朦朧縹緲。
“千絮已經死了一月之久,皇上該釋懷了。”惜千柔終於將自己的擔擾的聲音找了回來,微微一嘆。
“不……絮兒並沒有死,她一直活在朕的心裡,直到永遠。”鸞殤月語出呢喃,自他她離開的多少個夜晚,他都能夢見她淺笑灼華。
“不……她並不只是活在皇上您一個人的心裡,她活在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裡。”惜千柔漫笑出聲來,當皇上說出這樣的話時,她就明白了,他的心因爲絮兒的死,終得一方平靜。
鸞殤月微微一笑,是啊!絮兒活在他們所有人的心裡。
許多年後,深宮寂寞,惜千柔將鳳千絮的故事寫成了一本書,在民間廣爲流傳,讓鳳後的精神不朽,讓她的光華永存,因爲她留給她們的不僅僅是絕世風華,而是風華永存。
驀然回首間,彷彿依然還能聽到那一世的傾歌在風之聲中呢喃唱響:
絮兒,若今生不能爲朕所有,便是毀盡你一張紅顏容,削盡你一身禍水骨!
絮兒,你是我的前世今生,今生爲你魂斷神殤終不悔!
絮兒,若君王是你的宿命,那麼你便是我的宿命!
絮兒,待他日我奪取了這萬里江山作爲聘禮,贈你作嫁妝,你便是我的蒂皇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