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當聯軍的軍陣慢慢推進過了中線之後,立於中軍的楊義臣和各軍的將領都是齊齊引頸,想要好生看看天鳳軍會不會當真給他們展示那什麼神機炮的威力。
尤其是楊義臣,瞧他此時雖然面色風輕雲淡,身形如淵渟嶽立一般坐於馬上,一手扶繮,一手優雅撫須,但實際上心中也是慌得一逼。
之前兩陣,雖然楊義臣一開始並未將這什麼震天雷和神機箭的威力看在眼裡,但回頭慢慢一想卻也發現此二物若是運用得當,與戰陣之中威力可謂無窮,因此再來回想便也不難發現,天鳳軍這邊當真只是藉機展示,用意明顯。
不然的話,便是他楊義臣粗略一想,就已經想到了十數種將兩者配合在一起作戰的方法,天鳳軍這邊又豈能會想不到,反而是第一陣冒險讓聯軍靠近後,僅單用震天雷近距離退敵,第二陣又僅用了神機箭遠攻。
如今這第三陣,想來天鳳軍鐵定會出那什麼神機炮,要好生展示一下。
楊義臣半生戎馬,豈能猜不到黃娜的用意如何,他自討雖非用兵如神的軍神,也知道軍旅事不外將士用命、糧甲齊備,如今天鳳軍手上既然有了如此利器,便如同握有了翻天覆地之力,恐怕這楊隋的江山,果真是氣數將近了。
思討之間,楊義臣突然下意識的擡頭南望,口中卻是無聲唸叨道:“成敗……或只在明日!”
不久,待得瞧見天鳳軍陣中形制應該與隋軍之中同款的拋石炮終於動了起來,並且投擲出一枚枚形狀渾圓的彈體,打得盾陣東倒西歪之後,楊義臣突然就鬆了一口大氣,不由笑道:“原來如此……不過爾爾罷了!”
這所謂拋石機,最早出現於戰國時期,是純利用人力的人力拋石機,是用人力在遠離投石器的地方一齊牽拉連在橫杆上的梢(炮梢)。先前隋朝三次出兵高句麗,作戰時便普遍使用過拋石車,能將三百多斤的石彈拋出攻打城池,可以對高句麗的木製城柵造成重創。
楊義臣畢竟也是領軍出兵攻打過高句麗的將領,對這種武器的威力和用法當然不陌生,不過因爲隋軍此時所掌握的拋石機還較爲原始,既沒有什麼滑輪組借力,也沒有飛輪系統蓄力,發射時需要的人力較多,因此一般不會用在野戰當中,只會拿來攻城。
不過如今看起來,天鳳軍這邊應該也是得了什麼辦法可以讓拋石車用於野戰,雖然這的確能算是一個技術創新,不過在楊義臣看來僅是用拋石炮丟些石彈來攻擊,的確是不過爾爾了,用拋石炮攻擊步兵陣列的事情隋軍以前也不是沒幹過,正是因爲這麼幹雖然看起來很牛逼,但實際上對步兵陣列的殺傷力極爲有限,一旦步兵開始衝鋒這些拋石炮也就成了擺設。
哪知道,說完“不過爾爾”的楊義臣,臉上的笑容還沒放下,就瞧見天鳳軍這邊的炮擊突然停了,然後很快就瞧見了一捆捆帶着青煙的什物再次被拋了出來,落在了聯軍的陣中!
“轟隆……轟隆隆……轟轟轟!”
目瞪口呆之中,楊義臣愕然看着被集束炸彈摧殘的聯軍戰陣,幾乎在一瞬間就土崩瓦解,在密集的爆炸聲中崔李盧三家的兵卒發瘋一般的轉身扭頭就跑,場面立時崩潰如沙雕。
“這這……這便是神機炮?”楊義臣愕然以對,他甚至前不久纔剛剛想過,若是他手中也有這什麼震天雷和神機箭的話,將會如何去配套使用,可他當真沒想過竟然還可以用拋石炮來發射震天雷,雖然這原理很簡單,一看就明白了,但他真真切切是沒想到過。
密密麻麻的爆炸之聲,猶如節慶時投入火堆的爆竹一般成片的響起,而眼瞧着聯軍的士兵的盾陣,也如被冰雹打着的窗戶紙一般,破了一個又一個的大洞。比起前面可以一次性毀傷十幾面盾牌的黃泥彈而言,集束炸彈的威力自然要強了太多,幾乎是一爆就能炸翻一大片。
別說這隋末時代的古人連驚帶嚇抗不住了,便是後世的正規軍人也鐵定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因此場面頓時陷入了混亂。
當然,因爲一早就準備好意思意思,崔李盧三家的兵卒倒也沒有像是沒頭蒼蠅一般亂跑,倒也齊齊轉身往後陣跑去,一路上丟盔棄甲恨不得爹孃多給他生上兩條腿。
“楊公!”
楊義臣身邊的副將見此狀況,除了同樣目瞪口呆之外,倒也明白如此潰敗必須做出應對,不然要是讓潰兵衝擊了本陣,怕是要惹出大亂子來,當下便有人急喚道:“是否命中軍守住陣腳?”
楊義臣卻是搖頭,這所謂的命中軍守住陣腳也就是讓中軍本陣的士兵刀槍齊出,攔截逃回的潰兵,對於那些慌了神沒頭沒腦跑回來衝陣的直接亂刀砍殺。
也就瞧見楊義臣搖搖頭後,便也點了兩人,讓他們出面去組織收攏潰兵,然後也才低聲喝道:“傳令……鳴金收兵!”
言罷一轉馬頭,便自行回營去了!
楊義臣作爲隋朝宿將,豈會不知道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是百分百的沒什麼勝算可言了。
震天雷、神機箭和神機炮,僅是今日所見的三樣利器,不說別的單是交到楊義臣手裡,他便能想出至少十餘種運用在戰陣之中克敵制勝的辦法來,如今握有如此利器的天鳳軍又豈能想象不到?
而且,天鳳軍用前後三陣來展示三樣利器,其用意也十分明顯,楊義臣又豈能猜測不出?
所以楊義臣下令鳴金收兵之後,便直接轉回營中升起中軍帥帳,命人傳召崔、李、盧、羅四家前來議事之後,便獨坐在帥案之後,手拿一方青玉銘牌反覆查看久久不語。
這銘牌乃是楊義臣的身份牌,乃是當初隋文帝楊堅賜他楊姓,認他做堂孫以後,賜與他便與宮中行走的腰牌。
楊義臣本姓尉遲,楊堅代周建隋後念其父尉遲崇從龍有功,便把他自小養育在宮中,後來念尉遲崇功勞之大賞無可賞,便賜姓楊氏,賜錢三萬貫,酒三十斛,米麥各百斛,把楊義臣編入楊門家譜,作了楊堅的堂孫。
輕撫着玉牌,楊義臣雖然雙眼無焦,但眼角的餘光卻是隱隱望着帳角,似乎在等着某人,不知心中到底作何思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