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嘉麟神清氣爽得意洋洋地回到東宮,小聲向鳳舞稟報了在御園中的自己應付母后的說辭。鳳舞震驚地看着他,一時間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對着他比了一下大拇指。實在想不到這小子竟然還有這份急智。
不得不說,這藉口相當好!
杜嘉麟得到鳳舞誇獎,更是得意。他也是被逼急了忽然想起來的法子。他都想好了,要是父皇問起,他就說已經習慣了穿男裝的小舞,父皇必然會讓他和小舞早日成親的。
而此刻,御園中的賞宴已經結束,崔皇后心急火燎地找到皇帝,連行禮都顧不得了,一進門就滿臉焦急地叫了一聲:“皇上……”
皇帝疑惑地看着她:“怎麼了?梓童你今天不是辦賞宴給小九選妃嗎?小九看上誰了?”
崔皇后讓殿內的內侍宮女都出去,這才焦急地說道:“皇上,您看怎麼辦纔好啊!小九他竟然跟臣妾說,說他喜歡英俊的少年,不喜歡女子……”
“什麼?”皇帝也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小九怎麼跟你說的?他怎麼會喜歡男子?”
崔皇后將兒子的話複述了一遍,又補充道:“去年臣妾賜了幾個丫頭給他,好說歹說他才收了,後來也是悄悄跟臣妾說他不怎麼喜歡與女子親近,當時妾身只當他年紀小,還不懂事。哪裡知道,哪裡知道他竟然不喜歡女子……”
皇帝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也覺得頭大,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道:“不對!”
皇后忙追問道:“有哪裡不對?”
皇帝忽然笑了,但那表情卻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看皇后着急,他才耐心地跟她解釋道:“你忘了,小九喜歡小舞。小舞是女子,但向來是男裝打扮的。小九看慣了小舞的男裝打扮,所以纔不習慣正常女子的裝扮。只要讓小舞恢復女裝,過個一兩年他也就習慣了。”
“是這樣?”崔皇后細細一想,呀,可不就是這樣的?小九喜歡那個臭丫頭是肯定的,但那個臭丫頭卻實實在在是女子啊!說起來,還是怪那臭丫頭壞事,好好的做什麼要女扮男裝帶壞了她的兒子……
皇帝想明白了,頭也就不疼了。但他還是想了想道:“雖然小九不是真的喜歡少年,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還真不適宜另外給他賜人。以朕看,這次就算了,就先讓小舞進門吧!不管是娶正妃還是納側妃都等兩年再說。”
雖然弄明白了兒子不是真的喜歡男子,崔皇后也算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頭,但想着給兒子另外尋一個側妃的事情也泡湯了,她又難免生悶氣。
卻說到了四月底,太子的治療歷時四個多月,也基本結束了。太子的身體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單薄,但比起四個月前可好得多了。這不僅僅歸功於鍼灸療法排出了寒毒,還有小舞藥膳食補的功勞。
因爲小舞廚藝好,太子這四個多月每頓飯都比之前吃得多,四個多月下來,體重竟然長了十多斤,氣色也好了很多,看着比從前似乎還要俊美幾分。
除了肖天傑,沒有人知道,太子的身體能恢復得這麼好,還得益於還魂草逆天的修補能力。
早在剛剛開始治療的時候,鳳舞就曾悄悄問過師父,太子這身體能不能用還魂草。
肖天傑震驚地看着她,隨即就明白過來。想當初,他們那一株還魂草還是從小舞手中搶過去的,難道她還有?
鳳舞對着師父點點頭,而後解釋道:“師兄受傷,是我帶着他去了那個山洞,找到裡面的還魂草給他吃了,他纔好起來的。那裡,還有……”
肖天傑震驚之後便苦笑了一下。誰能知道當初那麼多江湖豪傑爭搶不休的還魂仙草,竟然不止一株。
“你還帶了回來?”
鳳舞點頭,沒說都給皇上和太子了。反正她需要的話,可以隨時派只鷹回去取。
肖天傑想了想道:“目前看來,其實用不着,當然吃了肯定是有益無害的。不過你有這好東西,準備着總不是壞事。”
鳳舞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第二天就將一個玉盒綁在貓頭鷹身上,讓它親自飛往騰龍神山去找白素貞要還魂草。
半個月後,貓頭鷹就回來了。玉盒裡裝着三株還魂草,鳳舞取了一株做藥膳,剩下兩株讓貓頭鷹送到師父那裡去。這是師徒兩人的秘密,鳳舞連杜嘉麟都沒有說。她對太子好,是因爲太子對她好,不是因爲太子是杜嘉麟的哥哥,這種類似於邀功的事情,沒必要說。
所以直到現在,無論太子也好,杜嘉麟也好,都不知道太子的身體能恢復得這樣好,還因爲他吃了一株還魂草。
皇帝皇后見太子身體比從前好多了,心中都萬分驚喜,同時也在心裡感嘆,小九真是個好孩子啊!
皇帝知道這幾個月小九大部分時候都留宿東宮,就是爲了給太子治病;而皇后這邊得到的消息是睿王教了太子一套內功心法,太子學了以後身體就好了。
不管真相如何,都不能抹殺睿王的功勞。
治療結束,肖天傑診脈以後,說太子的身體已經與常人無異,基本上沒有問題了,以後注意飲食,注意勞逸結合,別在受寒就不會有大問題了。
皇帝不放心,又讓御醫給太子診脈,御醫診脈以後得出的結論與肖天傑相同,都說太子身體已經與正常人無異,甚至精氣神比很多人還好一些。
皇帝聽了歡喜不已,重賞了肖天傑和睿王。不過肖天傑什麼都沒要,全都給了鳳舞,鳳舞直接給了杜嘉麟,全都送去了睿王府放着。
太子的身體好了,杜嘉麟便計劃着他和小舞的事情了。
杜嘉麟將自己的意思對太子說了,太子沉默好一陣才道:“林統領那裡既然你們都說好了,自然不會有問題。父皇那裡,也不是沒有辦法通融,但母后那邊,只怕真不好辦。這樣吧,我先幫你試探一下父皇的意思。在此之前,就讓小舞住在東宮好了,以後就直接住到林家去。至於顏家那邊,等這邊的事情定了,就報一個在老家暴病而亡好了。”
杜嘉麟謝過太子,雖然捨不得跟鳳舞分開,但也知道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的道理。因爲和鳳舞把話說開了,他心中安定,一個人回睿王府去,也不像從前那樣心裡總放不下了。只不過他每天總要去東宮跑一趟就是了。誰都知道睿王和太子兄弟感情好,還在教太子內功,也沒有懷疑什麼。
然而,不等太子去皇帝那裡試探杜嘉麟的婚事,韃靼使者便再一次來到恆京,卻是送上不少貢品,想要將他們的王子接回去。
朝中立即又變得緊張起來。
誰也不知道韃靼想將質子接回去,是不是想要重新開戰。
而皇帝因爲懷疑趙榮,本打算撤了他的兵權,讓其回恆京榮養,也是因爲得到韃靼內政不穩,可能再次範邊的消息,這才一直忍着沒敢動他。皇帝甚至懷疑韃靼之所以來這麼一出,就是因爲趙榮知道了他的打算才聯合韃靼人弄出來的。
政事爲重,不管太子還是睿王,都很默契地將兒女私情放下,打算等此事過去再說。
因爲尚不清楚韃靼的情況,博穆爾這位身份敏感的質子也沒有了往日的自由,被軟禁在質子府中。他派人去打探鳳舞的消息,自然是什麼都打探不出來的,不管是睿王府還是顏家,給的消息都是顏公子回了顏氏祖宅祭祖。
博穆爾沒有辦法,忽然想起來鳳舞送他到鸚鵡,便寫了一封信綁在阿朱腿上,讓它去找鳳舞。
阿朱很聰明,它不知道鳳舞在哪兒,但是它之前跟在鳳舞身邊的時間不短,比一般的鳥可是聰明得多,便直接飛去睿王府。
鳳舞不在睿王府,但睿王府中卻有鳳舞留下的鳥兒和老鼠。阿朱向它們打聽到鳳舞在東宮,便立即飛去東宮,一邊走一邊找一邊問,了半天時間就找到了。
鳳舞看到阿朱很意外,待看過信也就明白了。博穆爾如今被軟禁在質子府中,心中難免對未來有些惶恐不安,到底要不要回去?如何才能回去?這纔想起來問她的意見。
目前朝中分成兩派,主戰的自然是不答應把質子放回去,主和的大多收了韃靼使者的賄賂,便找出無數理由來勸說皇上以和爲貴,還是把質子放回去的好……
鳳舞現在還在太子外書房中當宮女,自然也能聽到一絲風聲。她這纔想起博穆爾的焦急,便找了個機會跟慕容蒼提了一下,讓他們先派人打探一下韃靼那邊的情況是否屬實。
卻說慕容蒼將消息稟報給太子,太子便連夜將鳳舞叫過去說話。
鳳舞洗了澡洗了頭,換了一身自己做的月白色細布的外袍,披散着頭髮就過去了。
太子洗漱了本來都打算要睡了,因爲事關重大,便又批上衣服請了鳳舞過來詳談。但他卻懶得束冠了,便用一條絲帶鬆鬆垮垮地在身後將長髮繫了一下。
鳳舞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太子。
平日裡太子的裝扮都是高貴威儀的,雖然也是俊美如仙,但因爲他高貴的身份和氣質,讓人見了也不敢有褻瀆之心。但此刻沒有束冠只披着外袍的太子卻不同。此刻的太子有一種慵懶魅惑的氣質,那俊美的容貌少了一絲仙氣,卻多了兩份妖氣,不知不覺中魅惑人心。
這樣的太子,誰能不愛?鳳舞心中忽然生出這樣的感嘆來。
而太子見到脂粉不施,一身白衣卻漂亮靈動好似林間仙子的鳳舞,心中也不禁微微一震,心中頓時涌處一句詩來: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難怪小九看得緊,小舞都長成小美人了!
按說,披散着頭髮覲見太子是失禮的,但鳳舞自來到東宮就是太子和睿王都明確表示出喜歡和照顧的人,也沒人拿這個話攔她。
太子自然不會怪罪鳳舞。他很快回神,讓其他人都出去,這纔對鳳舞微微一笑道:“抱歉,打擾你休息了吧?小舞,來,我們坐下說話。”
“謝太子殿下!”鳳舞回了太子一笑,柔順地在太子旁邊隔了一個茶几的椅子上坐下來。
太子看着鳳舞搖頭笑笑,說:“小舞不如小時候可愛了。我記得小時候如果沒有外人在,小舞可是叫我太子哥哥的。唉,幾年不見,到底跟太子哥哥生分了。我還記得,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幾次呢!唉,那個時候抱着小舞,我就想起了……現在怡寧都長成大姑娘了……”
若是從前,只要想起夭折的兒女,太子必然會沉鬱很久。但自從身體好了,他雖然想起夭折的兒女還是會難過,卻不像從前那樣了,很快便能將自己的心情調整好。
聽了太子的話,鳳舞頓時紅了臉,倒是沒有注意到太子後來微變的神情。小時候她雖然是個孩子的身體,其實有一顆成熟女子的心。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她可是悄悄吃了太子不少豆腐呢!
“太子哥哥……”
看鳳舞紅了臉,太子忍不住又打趣了一句道:“嗯!這纔對嘛!反正以後等你和小九成婚了,也是要叫我一聲太子哥哥的。”
鳳舞忍不住又紅了臉,卻不滿道:“難道太子哥哥找小舞過來,就是要取笑小舞的?”
太子這才收了取笑之心,認真地問她:“不知博穆爾王子和小舞怎麼說的?小舞你又是怎麼看的?”
鳳舞將當日博穆爾王子的話複述了一遍,最後給出來自己的看法。
“如果博穆爾說的是真的,韃靼可汗的幾位王子已經開始了汗位之爭,而他又能得到那位閼氏的支持,倒是有幾分勝算。小舞你可能不知道,那位閼氏如今非常得寵,據說只要是她說的心願,韃靼可汗就沒有不答應的。好在這女子本是大廈人,知書達禮,聰慧過人,行事很有分寸。不但韃靼可汗寵愛她,就是其他韃靼貴族,也挑不出她的毛病來,心中頗爲敬佩。”
鳳舞眼中不禁閃過一道八卦之光,問道:“據說那位閼氏非常漂亮,太子哥哥您有她的畫像嗎?對了,她本來是哪裡人?姓什麼,家裡還有什麼人在?咱們最好在韃靼可汗找到她的親人之前將那些人都控制起來。”
太子點了點頭道:“小舞說得不錯,如果可以,將她的親人都控制起來,自然也就能控制那女子。只可惜那女子自從到了韃靼就沒有說過自己的家鄉在哪兒,我們的探子對畫像不太精通,也沒法畫了畫像送回來。”
鳳舞想了想道:“博穆爾見過,或許他能畫出來。”
太子也有了幾分期待:“可是他肯麼?”
鳳舞忽然正色問道:“如果他願意畫一副那位閼氏的畫像,太子哥哥可願意說服皇上放他回去?”
太子反問:“小舞覺得,我們應該放他回去?”
鳳舞很認真地回道:“當然。博穆爾在韃靼是個什麼身份,相信太子哥哥也知道。您覺得一旦韃靼想要再次侵犯大夏,會顧忌他嗎?從這一點來說,其實他這個質子一點用處都沒有。”
太子點點頭表示同意,示意鳳舞繼續說。韃靼可汗之前並沒有將這個兒子當兒子,自然不會因爲博穆爾還在大夏就投鼠忌器。
鳳舞繼續分析道:
“但如果他回到韃靼能掀起韃靼內亂,能奪得汗位,那情況卻又不同了。畢竟博穆爾在大夏的時候我們對他也不錯,在他爭奪汗位的時候,我們還可以暗地裡相助於他。不管他是否念着我們這份情義,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在見識過大夏的繁華之後,必然會願意與我們互市。我們想要草原的牛羊馬匹,他們想要我們大夏的絲綢茶葉和各種精緻的生活用品,互市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
太子微微皺眉,提出質疑:“以前我們也不是沒有和韃靼互市過,但時間一長,或者一旦受災,他們就想不勞而獲了,必然再次進犯。博穆爾見識過大夏的繁華,學過我們的文化,或許更能激發他的勃勃野心,也使得他比起之前的韃靼可汗更有能力,難保不給大夏帶來更大的災難。”
鳳舞認真聽完太子的話,輕輕一笑,點點頭道:“您說的也有可能,但我也有不同的看法。”
太子看着如此自信而陌生的鳳舞,心中逐漸升起幾分驚異來,目光也不同於之前的溫和,帶着幾分欣賞道:“哦?小舞你說。”
鳳舞想起前世的歷史課上老師說過的話,自信地說道:“我以爲,不管是大夏人還是韃靼人,沒有人天生就是喜歡侵略喜歡打仗的,因爲打仗就意味着要死人,沒有人真的不怕死,捨得自己的親人去死。韃靼人經常侵略我們,不過是因爲他們想獲得更好的生活,或者只是在受災的時候想活下去而已。”
太子點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說法。就是野獸,也不會無故廝殺的。
鳳舞又繼續說道:“一旦邊關互市,他們能用自己養的牛羊換到想要的絲綢茶葉等他們想要的生活用品,又何必非要跑到大夏來搶?搶劫真的不用本錢嗎?不,實際上搶劫他們付出的本錢更大。因爲戰爭是要死人的,而且是死很多人!韃靼人也不是傻子,他們其實也會算賬,如果老老實實與大夏互市就能得到這些東西,他們何必冒着生命危險與大夏開戰?但如果以後我們真的與韃靼互市,有一點卻是要注意的。那就是對互市的官員和商人一定要仔細挑選嚴格監督,不能剝削韃靼太狠,不然必然會引起韃靼的反抗。”
太子認真地點點頭,又問:“那如果他們受災呢?”
鳳舞自信一笑道:“他們受災,我們自然要援助。就讓他們以後用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來還,用他們的牛羊戰馬來還。韃靼人也是有心的,也是懂得感恩的,他們只要能活下去,便只會感激我們……至於博穆爾,他見識了大夏的繁華不假,但同時他也見識了大夏的強大。我們有比他們先進得多的武器,我們有堅固的城牆,我們有比他們多得多的戰士……他如果真的聰明,就知道只有與大夏和平互市,纔是韃靼最好的選擇……”
太子看着鳳舞的目光變了。他早就知道鳳舞聰明,有一種超脫她年齡的聰慧,尤其她的馭獸異能讓他也很是敬重她。但這異能畢竟是天生的,所以這份敬重與因爲本身才智而生的敬重是不同的。
但現在,太子發現自己錯了,小舞何止是有馭獸異能這麼簡單?她的眼光見識,絲毫不比他的幕僚們差。不,甚至可以說她的目光還要更長遠些。
這一刻款款而談的鳳舞是那樣的自信從容,那一雙眼睛,是那樣的聰明睿智,她的目光,站得那樣高,看得那樣遠……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女子,有着和男子一樣的胸襟和目光。這不就是他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找的、能與他一起比翼齊飛的女子嗎?聰明睿智又純真善良,性格堅毅又心胸寬廣,謙虛謹慎又從容自信……
原來,上天一早就將她送到了他身邊,只是他自己沒有發現……
幸運的是,她是小舞;然而可惜,她是小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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