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是一個聰明到了極點的人物,二十年不到的時間從一個土匪頭子爬到了一國元首的位置,這份成就與歷朝歷代的梟雄相比都不算差。老張最後悽慘收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起步太低,對於資本時代的國際大勢沒有足夠的把握,而且將奉系的力量過分消耗在追逐北京政權的最高權力上面。
不過不管怎麼說,張作霖還是有着敏銳的目光的,特別是張廷蘭向他兜售了北市場的規劃,鼓動他爲整個奉天的商人提供武力保護,建立全新的商業秩序之後。張作霖這些天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建議,反覆推敲,越想張作霖越覺得這個主意高明,他握着槍桿子,商人握着錢袋子,兩者結合起來,各取所需,二十七師絕對能夠進入發展的快車道。
當然要實現這個目標首先要做的就是建立威信,讓奉天各界懾服二十七師的武力,同時認同二十七師的主張,既有武力威懾又有利益引誘,就不怕不上套。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張作霖急需的就是殺雞駭猴,殺一儆百,把威勢確立起來。在這個關頭西村和他的手下被繳械了,不正是中了張作霖的下懷麼!
日本人毫無疑問是奉天最強大,最驕橫的勢力,二十七師能讓他們低頭,毫無疑問是在證明老張的強硬,西村不經意之間就成了張作霖展示實力的墊腳石,而且絕大多數中國人都對日本人有着本能的厭惡,老張代表他們削了日本人的面子,商民們自然就會從心底認同二十七師這個勢力,並且把老張當成他們的守護人。
張作霖一雙狐眼轉了幾圈,就把這些厲害關係想的十分清楚,因此他對於繳械日本兵的舉動十分滿意,遍觀整個奉天,這些日本人就是最好的立威對象了。當然老張更清楚,以後想要發展,還要利用日本人,因此絕對不能鬧翻了,因此老張才擺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對孫烈臣,張作相等人一頓痛罵。
然後老張親自讓手下人把收繳的武器拿了起來,送還日本士兵,老張還親自拿着西村的武士刀,這把刀做工十分精良,是西村在日俄戰爭立功之後,上司獎賞的寶貝,平時被西村視作命根子。
老張一臉的愧疚之色,將武士刀送到了西村的手中,連連的致歉:“西村先生,手下人不懂事,您千萬不要見怪,咱們都是朋友,這些小誤會絕對不會影響皇軍戰無不勝的英武形象,張某人對您是極爲欽佩的。”
張作霖嘴上的好話越多,西村臉上的顏色就越難看,他到恨不得張作霖趾高氣揚一點,他還能好受一點,老張反過頭來恭維他,每一句話聽着都是嘲諷,好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小刀,不斷的將西村的尊嚴割碎,碾成渣滓。
偏偏他又有苦說不出,吃啞巴虧的感覺讓他幾乎崩潰,矢田早就趕過來了,他雖然是總領事,手握大權,但是和西村並不是一個系統。他聽令於日本內閣,而西村則直屬於關東軍和日本軍部,矢田並沒有權力去指責西村。
但是這個時候,矢田可是滿心的憤恨,西村就是一個十足的笨蛋。矢田很清楚中國有多大,單是東三省就有比日本本土還豐富的資源,還強大的潛力,要想讓這樣一個龐大的中國拜倒在日本腳下,任由日本予取予求,最重要的就是要讓中國人對日本產生恐懼,而且是發自骨髓的恐懼。
只要一看到日本人,他們就會不自覺的膝蓋發軟,自認是弱者,對日本有着盲目的推崇,對自己又是極端的自輕自賤,只有維持住日本強大無敵的神話,才能夠維持在中國的種種利益。
製造恐懼也是維持統治的很重要方式,就以日不落的大英帝國爲例,只有三千萬人的英倫三島卻佔有了遍佈世界的殖民地,總人口有三億之多,基本上就是每一個英國人都有着十個海外奴隸。
英國在大多數殖民地都沒有太多的駐軍,只有一些行政管理人員而已,如果這些殖民地的民衆對大英帝國都沒有了盲目的恐懼,能夠仔細分析雙方的優劣,揚長避短,那麼這個日不落帝國的太陽早就落下去了。
日本在中國的種種行徑其實也是在效仿英國製造恐懼,以往每一次中日衝突,日本都擺出十足的蠻橫態度,動用各種手段逼迫中國政府賠款道歉,他們屢屢將中國政府的尊嚴踐踏在腳下。
從滿清到北洋,政府之中的官員對他們的恐懼越來越嚴重,甚至都失去了理智,只要一聽到日本兩個字,他們就害怕擔憂,這樣一來日本人也就能爲所欲爲了。而日後中國會出現漢奸遍地的情況也是因爲這種盲目的恐懼,在漢奸的眼中中國是弱小,戰必亡國,因此他們還恬不知恥的將投敵賣國叫做曲線救國,自詡爲理智,其實他們纔是最不理智,最醜陋,最卑躬屈膝的奴才。
這次奉軍將日本兵繳械的時間還不到十幾分鍾,張作霖到了之後,武器立刻都歸還了日本人,老張還連連表示歉意,看似是無用功,但是一前一後奉軍和日軍的精神就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在奉軍上下的眼中,日本人已經沒有了往常的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勢,他們也是普普通通的一羣人而已,如果這個時候讓他們和日本人交戰,絕對不會出現未戰先怯的情況。
反觀日本人,也失去了往日的虛驕自大,頭顱不自覺的低了下來。不經意之間日本多年苦心維持的無敵形象被打破了,奉軍能夠用平和的心態來看待日本,雖然這還只是一個開始,但是就好像是天邊剛剛露出一絲曙光,一個嶄新的天地遲早會出現。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一出捉放曹演的太值得了,奉軍收穫的東西也太彌足珍貴了。
西村和他的部下重新拿到了武器,但是他們已經沒有臉再繼續待下去了,因此西村又羞又惱的帶着部下退回滿鐵附屬地,就如同一羣打了敗仗的士兵一般,灰溜溜的逃走了,所有奉軍士兵的臉上都洋溢着勝利者的欣慰,而老張還要和矢田把戲演下去。
“矢田先生,這次的事件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一心爲了保密,沒有通知日本方面,而且又給弟兄們下了嚴令,讓他們必須圓滿完成任務,因此他們也不知道圓滑辦事,冒犯了日本方面,不過還請矢田先生放心,張某對日本方面絕對沒有任何的惡意。”
矢田勉強壓住了心中的怒火,沉聲說道:“張師長,現在的問題就是要查清朝鮮反日組織的事情,如果確有其事,就證明你是真心把幫助日本,咱們還是朋友,有什麼誤會還可以解決,如果我們發現朝鮮抵抗勢力是你們編織的一個謊言,大日本帝國絕對不是好欺辱的,我也會要求關東軍和東京方面都採取果斷的措施,對張師長還有你的部下進行懲罰,至於會有什麼後果,就不是我能夠管得了的。”
張作霖連忙點頭說道:“矢田先生放心,我們馬上就會把證據交給你,這種大事情我絕對不敢欺騙日本政府。”
說話之間張作相也走了過來:“師長,既然我們和日本方面是一個誤會,那麼我看在行動之中抓到的幾個日本人也極有可能是誤會,而且還因爲這個誤會,西村大佐帶着軍隊攔截我們,雙方發生了衝突。”
老張將眼睛一瞪,厲聲說道:“既然知道錯了,還不趕快將幾位日本朋友放了。”
張作相急忙下令將川島浪速和三木都帶了過來,三木還沒有什麼事情,而川島浪速的門牙都被張廷蘭踢掉了,現在嘴脣腫得和香腸也差不多了,看起來無比的悽慘。
“矢田先生,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們把他們放了,不過我也有幾句話說,他們和樸仁勇有聯繫,而樸仁勇又是反日組織的最大嫌疑犯,他們之間過從甚密,或許是川島被樸仁勇騙了,也或許是他們居心不良,矢田先生您可千萬別因爲他們是日本人,就放鬆警惕啊。”張作相在放回川島的時候,又鄭重的提醒矢田。
川島現在說話還不方便,只能夠用滿是憤恨的眼睛盯着張作相,而三木則大聲說道:“矢田先生,他們滿口胡說,樸先生是爲了帝國服務的,他的所有行動我們都清楚,怎麼可能反日啊。”
三木在情急之下說了這麼一句話,無疑是把樸仁勇的底細說了出來,這傢伙的確是日本人豢養的一條狗,一旁的矢田狠狠瞪了一眼三木,讓他閉嘴。
張作霖心中瞭然,不過面上還是笑道:“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樸仁勇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要仔細詳查,您放心很快就有有結論,我先告辭了。”張作霖帶着大隊人馬,押解着戰利品浩浩蕩蕩的回到了奉天。
奉軍和日軍對抗的位置距離奉天城並不遠,很多早起的老百姓都看到了,他們雖然不敢靠近,但是也都發現了是二十七師和日本兵真刀真槍的對抗起來,而且看結果似乎還是二十七師佔了便宜,這個消息被迅速傳遍了奉天,所有聽到消息的人都十分振奮。
而劉書成此時正陪着一對兄妹談話,他們就是劉書成的遠方親戚,升允別墅土地的真正主人。
“老哥,按您說的這個張少爺還真是有辦法有能力的人,連日本人都要在他的面前吃虧,我是真盼着能見到他這樣的少年英雄。”喬瑞軒滿懷感慨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