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大事不好了!”
劉文新正悶坐在家中,管家老三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他變顏變色,惶恐到了極點。
“老爺,你的債券全都不值錢了,快想想辦法吧。”
這一句話說出來之後,就好像一個晴天霹靂一樣,瞬間落到了劉文新的頭上,他把身價性命都押在了這上面,現在聽到這話,哪能不着急啊,他猛地從太師椅上竄了起來,一把揪住了老三的衣襟。
“你說什麼呢,是沒睡醒說胡話麼?好好的債券怎麼會完蛋了!”劉文新的雙手因爲激動過度,已經青筋暴起,死死的扣着老三的胸口,好像鐵鉗子一般,掐的他喘不上氣,臉憋得通紅。
“老爺,你手上鬆一點,小的喘不上氣了!”劉文新勉強把雙手鬆開,老三喘了半天,才緩過一口氣。
“老爺,小的沒有胡說,真的出了大麻煩了,我打聽到了,俄國發生了革命,臨時政府被推翻了!”
“還不是胡說!”劉文新猛地又站了起來:“俄國出了問題,和日本有什麼關係,大日本帝國不是好好的麼?”
“日本人是好好的沒錯,可是他們的油坊和銀行都買了大量的俄國債券,現在咱們手上的大豆債券也是用俄國債券抵押,然後發行的,現在咱們的債券也都變成了廢紙了。”
老三幾乎是帶着哭腔,把事情說完了,劉文新這下子徹底聽明白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面,渾身都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整個人彷彿變成了木雕泥塑的一般。
老三在一旁看着劉文新,這傢伙似乎全都僵硬了,一句話也不說,等了半晌,老三戰戰兢兢的伸出手。想要探探劉文新的鼻息,哪知道這時他突然暴起,看見什麼摔什麼,就像發瘋了一般。
“王八蛋焦五,王八蛋日本人,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待老子。你們這幫混蛋,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劉文新將最後一個花瓶狠狠額摔在了地上,然後整個人的力氣彷彿都被抽走了一般,攤在地上,一動不動了。眼中全是淚水,不住的哭泣。
“三啊,我對日本人忠心耿耿,處處替他們着想,他們怎麼能這麼對待我啊,他們哪能這麼坑人啊!”
老三眼珠亂轉,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他跪在了劉文新的身邊,低聲說道:“老爺,小的有點想法,越是這種時候,您越要振作起來,我看咱們應該兵分兩路,做好應付。”
“你說,我需要怎麼做?”
“第一,您要去找焦五,去找日本人。把債券的問題弄清楚,看看他們有沒有補救的辦法。另外咱們也要往壞處想,如果這些債券都變成廢紙,那些借您錢的債主,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最好現在收拾一點細軟之物藏起來,也好留着以後東山再起。”
劉文新的腦袋快速的旋轉,然後點點頭:“三啊,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能這麼鎮定,真不錯,我現在就去找焦五,你把錢帶走,偷偷的存到洋人的銀行,小鬼子靠不住了,你就存在大英帝國的銀行吧。”
說着劉文新跑到了自己的臥室,搬出了一個小木頭箱子,裡面放着五千大洋,還有不少金銀首飾,他仔細清點之下,然後一狠心,就塞到了老三的手上。
“三啊,存好了,這就是咱們的身家性命,絕對不能出問題。”
“老爺,您就放心吧,我跟你多少年了,絕對不會有一點差錯!”
劉文新將最後一點細軟交給了老三,然後自己收拾一下,立刻風風火火的去找焦五,不過他剛到焦五的家,就看到裡面高挑着白幡,哭聲一片。
這下子劉文新也懵了,他急忙抓過一個路人,紅着眼睛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五爺家裡頭誰死了?”
“還能是誰啊,焦五爺唄,說起來焦五大小也是一個爺,給日本人幹了這麼多年,哪知道最後讓日本人用一堆廢紙給坑了,據說上百萬的債券一夜之間全都變成了廢紙,多少商人都找到了焦五的頭上,他一看活不下去了,當晚就吞了大煙膏子,死了!”
聽到了這裡,劉文新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就好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三啊,爺這下子完蛋了,什麼都不剩了……”劉文新正在念唸叨叨的時候,突然發現家中已經空無一人了,他四處一找,管家老三沒有了蹤影,其他的傭人也都跑了,就連他養的幾個女人也都消失了。
到了這時候,劉文新的眼珠子都紅了:“老三,你個孫子,竟敢背叛我,你不得好死!”
不管劉文新怎麼叫罵都沒有用了,管家老三帶着他最後一點大洋和珠寶,已經乘着火車,往大連逃跑了,其他人一看管家都逃跑了,就知道劉文新已經沒有希望了,也紛紛拿了點值錢的東西,然後就逃跑了。
現在劉文新只剩下孤身一個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時候他也明白了焦五爲什麼會自殺,一想到焦五,他彷彿又來了精神,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到了廚房之中,抱出了兩桶油,灑在了房子周圍。
然後又點燃了一個火把,霎時間烈焰飛騰,把正房全都燒了起來,紅彤彤的的火光直衝天際,劉文新彷彿又找到了一絲力氣,這不正是他盼着的烈火烹油的好日子麼!
劉文新似哭似笑,大步的邁進了火光之中,嘴裡頭還在念叨着:下輩子做個日本人,下輩子做個日本人……
大小買辦都死了,這場大豆債券的危機影響到了東北的每一個角落,一大批原本風光無限的買辦商人全都破產了,就算僥倖沒有被波及到的,也心裡頭拔涼。他們對日本人再也沒有盲目的信任了,能切割就趕快切割吧,靠着日本人掙飯吃,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這些買辦還只能算是小魚小蝦,日本人在東三省的產業也受到了重創。這個冬天對於日本人來說,格外的寒冷。
購買俄國債券最多的幾個企業包括兩大榨油巨頭,朝鮮銀行和正金銀行,另外滿鐵也購買了一些,總數加起來超過兩千八百萬,再加上大豆債券一類的衍生品。資本總價逼近了一個億。
這絕對是一個令人頭暈目眩的數字,這些龐大的殖民企業,就算利潤豐厚,也難以承受如此慘重的損失,而且他們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奉天政府,哪能會輕易放過他們啊!
得到了俄國革命的消息。張廷蘭首先就利用各大報紙,刊登文章,介紹俄國的情況,同時將日本人投資失敗的消息也包含在其中,一聽到這個消息,首先受到驚動的就是東三省的商人和老百姓。
雖然這兩年奉票越來越堅挺,霸佔了七成以上的份額。但是還有一些人密信日本的貨幣,手裡頭握着不少朝鮮銀行和正金銀行的銀行券,總以爲日本人比起奉天政府要靠譜。
可是聽到了日本的銀行投資失敗的消息,他們的信念破碎了。對於中國人來說,金融危機並不是陌生的詞彙,就在不到十年之前,上海就發生了橡膠股災,可以說也構成了滿清滅亡的一個推手。
就在一年前,俄國的斯拉夫銀行倒臺,日本的正金銀行就受到了重創。損失慘重,從那時開始,奉天銀行才日趨壯大起來,把日本人的銀行徹底壓住了。此時又出現了這種危機,而且來勢兇猛。遠不是一個斯拉夫銀行可比的,老百姓的慘痛經歷很快就被勾起來了。
越來越多的民衆涌到了朝鮮銀行和正金銀行的門面,拿着大把的票子,要求他們把這些紙票子兌換成真金白銀。這個時候日本人也焦頭爛額了,哪裡還有精神頭處理這些中國的老百姓啊,日本人貼出了牌子,每天只給兌換兩萬元,其他的根本不受理。
在他們的眼睛裡,中國人的利益隨時都可以被拋棄,每天兩萬元的份額實在是杯水車薪,也就意味着絕大多數的鈔票都不會兌現,這幫人根本就是再拿奉天的老百姓開玩笑。
也正是他們的漠視,帶來了更大的麻煩,銀行業的核心就是信用二字,日本人的做法,毫無疑問使他們靠着強大武力,多年經營,建立起來的信用出現了動搖,甚至說是崩塌,這種雪崩效應是十分駭人的。
原本俄國的債券和貨幣變成了了廢紙,現在日本人的債券和貨幣同樣有廢紙化的趨勢。
“拙言,日本人的金融體系崩塌,就是他們退出東三省的開始,真是天大的好事!”王永江哈哈大笑的說道。
張廷蘭也十分高興:“原本日本人靠着印紙片子,就能買走咱們的糧食和礦石,他們的貨幣失去了信用之後,再想這麼玩就不可能了。不過現在還是隻是動搖,而不是徹底崩潰,我們還要做好準備,防止他們鹹魚翻身,在棺材上面再釘幾根釘子!”
“沒錯,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東三省立法,規定奉票是唯一的貨幣,將外國的貨幣都排斥出去,就連大洋都淘汰了!”
“先生高見,不過要想做到這一步,咱們還缺少足夠的壓倉石,也就是黃金儲備,沒有這玩意,咱們的信用也支撐不起來!”
“拙言說的沒錯,只是黃金不是一天兩天能弄到的,看來咱們還要等一段時間啊。”
張廷蘭聽到了這話,突然眼前一亮,沙俄完蛋了,那批著名的沙皇黃金可就是在遠東神秘失蹤的,足足五百噸黃金,只要弄到手,奉票就有了定海神針,看來必須應該想辦法,把這筆黃金拿到手。
“岷源先生,說不定什麼時候,天上就掉下一個大餡餅,咱們就能憑空得到一大堆黃金!”
“但願美夢成真吧!”王永江也笑着說道,並沒有當真。
正在說話的時候,突然有人前來彙報,說是日清制油廠的木村康雄和三泰油坊的下田義聯袂拜訪。
張廷蘭和王永江相視一笑,日本人什麼打算,肯定瞞不過這兩條狐狸了。
“拙言,真沒有想到,日本人竟然求到了咱們的頭上,你覺得需要怎麼處理呢?”
“岷源先生,這纔是剛開始,咱們的條件不變,還是股份和現金,除此之外,別的什麼都不要。”
“你這是逼着日本人上吊啊,不過我喜歡!”王永江笑着對侍從說道:“去把他們請進來吧。”
轉眼之間木村康雄和下田義就走了進來,這兩個人腦袋微微低着,顯得畢恭畢敬,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見面之後,木村康雄率先說道:“王桑,日清制油廠經營出現了一點小狀況,還請王桑念在我們的友誼情分,提供一些幫助,我們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