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戰報封皮上的六個字,我的腦袋裡“嗡”的一聲;滇軍如此大的軍事動作,我卻絲毫不知曉!
瞬間,一個又一個不好的念頭充盈了我的腦海。
我在來京之前,唐繼堯主動找到我,於我邀約,在我不在雲南的這段時間裡,無論雲南有怎樣規模的軍事行動,他都必然密電給我。我曾推脫,可當時唐繼堯卻說:“兄昔日重九之時,浴血披瀝,方有今日之雲南,今日之滇軍。無論兄身在何處,仍是滇軍主將,與官職責任無關,兄於滇軍之威望,無人可及。這天下間,哪有用兵卻不告知主將的道理那?”
我再三推脫不過,最後只好以“通電過多則袁必疑之”爲託詞,與唐繼堯協定,我在京之時,雲南師以上規模軍事行動必要的情況下他在通電給我。
即便是這樣,他還略有不甘的悻悻同意。其實我想不通,唐繼堯爲什麼偏要如此。
雖說重九之時他與我建立了生死友誼,而且他也侍我如兄,但是他畢竟也是一方大員,而且對於軍事、政,治,治理上的才能並不比我差,而且在其他的一些方面,他的才能還遠勝我幾酬。他這麼確立維護我的滇軍的地位怎麼看於他都沒有好處。
而且我被袁世凱招進北,京,誰都看得出來,我這一去是九死一生,對於一個“死人”他爲什麼還要如此那?難道是他故意試探我?亦或是迷惑我?
可是我人在京,而他及滇軍衆將皆在雲南,天高皇帝遠,就算是我想暗中操作,恐怕也是鞭長莫及。
而且實話實說,就我對唐繼堯的瞭解,他是個幹練之才,而且頗有雄心,從他與我共同起義的事件上,就可見一斑。而且此人極有韜略,文治武功皆有奇才;而且此人驍勇善戰,曾兩渡日本留學,又與同武將軍閻錫山、湘軍大將趙恆惕有所聯繫,且還是同盟會成員。
此人背景身份極其複雜,且之雲南根基因其祖籍雲南,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比我要更爲深厚。
他如此確立我在滇軍的位置,如果說只是出於尊敬亦或是戰友情誼的話,這是決不能令人相信的。
到了如今的地位、身份,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又有怎樣的感情是可以相信的那?
之前我在北,京確實接到過兩封關於滇軍用兵的密電,可是我卻從沒拆開看過,因爲對於雲南的情況我還是瞭解的,在我在任期間雲南境內確實有不少匪患,不過需要一個師或以上的兵力圍剿驅逐的只有三夥而已。
分別是和子坤匪幫、“戰身刀”刀乘江匪幫以及重九起義時,由官軍叛逃的劉怡苗匪幫。
其中以劉怡苗最爲兇悍,其他兩夥不過是亂世之中求存而已,唯有劉怡苗依仗曾經,及其手下部衆皆是軍人出身,作戰驍勇,常常擄掠各村寨,不時還與滇軍交戰。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唐繼堯這次用兵應該是剿滅劉怡苗的戰報。可是他爲什麼沒有給我通電那?是不方便?亦或是他本就不想告訴我?或者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那就是其實唐繼堯發了密電,不過卻被袁世凱攔截下來了。
其實就現在的情況看,袁世凱同意了我的辭呈在先,且還讓我這個在野之人,審閱戰報,其用心卻是難以揣摩。
“鬆坡啊。”袁世凱拿起那份戰報,交到我手裡到:“這是雲南都督唐繼堯送來的戰報,說剿滅了盤踞滇南數年之久的匪寇和子坤一夥;具體的都在裡面,你看看吧。”
說着他走到了公案之後,拿起一支筆寫寫畫畫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不過我知道他這是刻意給我留下閱讀戰報的時間。
翻開戰報,裡面除了一些官方用語之外,在沒有什麼其他的實質內容,而且最讓人生疑的是,在這份戰報裡,唐繼堯竟然沒有附上立有戰功的軍士名單。正在我疑惑的時候,袁世凱突然開口道:“唐繼堯還真是個人才;而且我聽說他與你重九之時起,成了生死弟兄,鬆坡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有如此人才怎麼不向政,府推薦那?”
“在我看來的,鬆坡,你也別不高興,我覺得這個唐繼堯的才能可是不在你之下,這樣的人要是放在雲南那麼一個邊遠之地,怕是辱沒了他的才能,不如這樣吧,要不你現在就寫一份舉薦信給我,然後我調他來北,京;正好,到時候也能做你的幫手,你看如何?”
聽袁世凱說完,我不由的鬆了口氣,原來他是另有意圖,而非是截下了什麼密電,不過,隨即我卻又感到極爲擔心。
袁世凱的意思我明白,從他召我來京看來,我以爲他是要拉攏我,因爲在我的背後除了雲南之外,還有數萬精銳,他控制住我或者說他能夠拉攏住我的話,那麼不但云南在他的掌握之內,並且他手中所掌握的部隊,可以說直接增加了數萬精銳主力。
再說雲南地處邊陲,可是卻可以進攻三省八川,退守的話,雲南地勢險要,多有天險屏障,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
如此一來,假設他袁世凱要是萬一有一天被其他將軍推下臺,那麼他至少還有一個可以讓他養精蓄銳、東山再起的老窩。
可是現在開來,袁世凱的意圖絕不是我想想的那麼簡單。就他現在的做法來看,他是要將雲南衆將,全部更換。
雖然現在只有我一個,而他讓我“舉薦”唐繼堯,代唐繼堯來京後,肯定還會有第三、第四個……
那麼如此一來,先從大將入手,而後把握好節奏,或大將、或校官,以此類推,不出二三年,他便能將整個滇軍的將校全部更換一遍。到了那個時候,滇軍也就成了他袁某人的“私人衛隊”了。
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而且也沒有什麼證據,可就是因爲如此才讓我擔心。如果哪怕是能讓我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來證明我的猜測,無論對錯與否,至少我還能有個比對,好與不好有個準備。
可就是如此,只有猜測沒有任何證據才讓人棘手。
放下那份戰報,我對袁世凱道:“大總統,唐繼堯此人確實才幹異常,而且遠在蔡鍔之上。不過,蔡鍔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袁世凱挑着眉毛掃了我一眼到,疑惑了一聲:“恩?”而後突然笑起來,站起身子,走到我身旁對我道:“鬆坡啊,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我之間,不必有許多顧忌;說你我是君臣,倒不如說是好友更恰當一些,你說是嗎?”
袁世凱笑着用眼睛盯着我,他這一句話,讓我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好在,我倒也不是個愚鈍之人,對於這樣進退兩難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採用“迂迴”的方式,當然前提是對方並沒有太緊逼迫的時候。
而此時的袁世凱,好像也沒有刻意要把我緊逼到一個“死角”。我答道:“大總統,擡愛了,蔡鍔感激;唐繼堯與我同爲重九之時中心,在軍中無論地位、威望都不在蔡鍔之下,而且其才華亦在蔡鍔之上,當年重九時唐繼堯身先士卒,以數百衆,攻破昆明東門,牽制舊軍近一個晝夜,這纔能有蔡鍔攻破北城,佔領昆明之功績;世人都說重九之役,蔡鍔爲首功,可是說到根上,其實重九第一功,和該是唐繼堯纔對。”
“鬆坡何意?”袁世凱問道。
我繼續道:“文治武功,唐繼堯皆在我之上,召他來京確實比蔡鍔這個徒有虛名之人強的太多,而且他唐蓂庚曾兩渡日本,與山西都督閻錫山、湘軍大將趙恆惕關係頗好,大總統正可以此人爲重任!至於蔡鍔,與其相比不過爾爾罷了。”
聽我說完,果不其然,與我預料中的一樣,袁世凱雖然極度掩飾,不過我還是看到了他臉上的疑惑、抉擇不定之色。
“大總統”,見袁世凱如此,我忙加一把火道:“唐繼堯乃確實之才,這舉薦信,我這便動筆。”
說着,我拿起袁世凱公案上的紙筆便寫,雖然袁世凱沒有阻攔,不過他不經意的一個未發出全部音色的“慢”字,卻是我實實在在聽在耳裡的。
離開大總統府的時候,我正好遇到剛剛從河南戰場回來的雷振春,既然走了個對面,自然是免不了寒暄一陣。
雷振春與我只有過一面之緣,就是之前他未曾出征時,一次袁克定的的宴會上,我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見雷振春走來,我率先開口道:“雷將軍。少見,少見。”
雷振春見我也是一笑,客氣道:“蔡將軍安好。”我哈哈笑着,道:“雷將軍遠征河南時,蔡鍔未曾相送,還望雷將軍見諒。將軍回來,這是河南匪患已經肅清?”
雷振春搖搖頭,面色頗有些慚愧,道:“將軍說笑了,河南匪患尚未肅清,不過段總長親臨指揮督戰,白朗匪幫已經漸走沒落,多數失落縣、城之地,已經收復,雖尚未徹底肅清,不過相比也用不了多久了。”
“原來如此。”我笑了笑,又道:“那將軍這是回來?”
“大總統下令,召我回京,這不,我就回來了;蔡將軍振春尚有公務,不敢怠慢,哪日閒暇,再請將軍敘茶飲酒,好好說說話。”
說罷,我二人各自說了句“請便”而後便分開了。
回將軍府的路上,我特意叫司機繞到稻香村南貨店,給母親又買了些糕點。這稻香村的糕點極爲符合母親的口味,從她到北,京之後,吃過這點心之後,就再也離不開了。每天早飯的時候,都要喝上一碗稀米湯,吃兩塊糕點纔是。
而且蕙英對於這糕點也是十分喜愛,蕙英的胃不好,時常就要吃一點東西,免得胃裡難受,所以自然而然的這糕點就成了她的不二選擇。
實話實說,蕙英也好,母親也罷,她們能夠喜歡這糕點,吃着開心順口,到時我最樂意看到的。
母親大人自不必說,生我養我多年,而且自我東渡日本,直到歸來後,又去當兵,繼而又重九起義,或者是肅清匪患,水裡火裡走過幾遭,她老人家可是爲我牽腸掛肚,提心吊膽。
蕙英也是,自從嫁給我之後,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一直操持家務頗爲勞累。
對於她們二人我是有愧疚的,可是時值亂世,我又不能把一切都投入到家裡,大事爲重公事爲先。這麼多年,也沒有怎麼關心過他們,現在能有這樣的隨手可得糕點,他們愛吃,自然是要多多益善,不要斷了纔是。
回到將軍府,我本打算先去和母親見安,可是敏麟卻攔住我說:“將軍,老夫人那邊你還是等會再去吧。”
我問他:“怎麼了?”
敏麟說:“雲南來人了,已經的您很久了,您還是先見見他爲好,看樣子他好像有什麼事,而且還挺着急的,他這麼幾個小時都來來回回問我好幾次了,問您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見他這麼說,我也覺得可能這人真的是有什麼大事,而且我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在大總統府看到的那份戰報上,我絕對有理由相信兩者是有所關係的,因爲那份電報的日期表明,電報是十五天前發到北,京的。依照路程來算,除去一些不必要的消耗的時間的話,要是唐繼堯派來的人,差不多也該到了。
到了會客廳,我見到這個人。
此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眼神中的尖銳毅力之色,而且此人雖然消瘦,卻很精練,一雙手寬厚粗糙,雖然他穿着軍裝,不過還是看的出他小腹處略微的隆起,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此人必是個練武的行家。
這人見我進來,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向我敬了個軍禮,口稱:“將軍!”
我點點頭,在敏麟上過茶之後,叫衆人退下後,纔對他開口問道:“你也是滇軍的人?是唐繼堯都督叫你來的嗎?”
“將軍,標下昭通獨,立營少尉排長……”
原來,此人名叫龍雲,現任滇軍昭通獨,立營少尉排長,而且我猜的果然沒錯,他是個練家子,師承馬德勝門下,與鄒若衡、盧漢合稱“昭通三劍客”。
此人雖然是滇軍出身,不過自民國成立以後,卻是離開了軍隊,而他二次入伍卻是頗有些傳奇的色彩。
之前在雲南,有一個法國拳師來到昆明,並且擺下擂臺,號稱要“洗禮雲南武師”,而且此人確實有些本事,擊退了不少前來挑戰的拳師,正直但是龍雲到昆明辦事,遇到此事,見法國人耀武揚威頗爲憤怒。
便上了擂臺與之交手,並且僅十幾個回合便把這法國拳師擊落擂臺,至此名聲大振。也是因爲其早在滇軍中有所名號,所以唐繼堯親自派人將他請到公署,將他安置到講武堂內,而後又追受他少尉軍銜。並且讓他待任入學。
聽過龍雲的事蹟我不由大笑起來,而且心中暗道痛快,此人之舉動,確實揚我民族之威。我看他年級不大,不由的開口問道:“你今年可有三十歲?”
龍雲道:“不瞞將軍,標下今年正好三十歲!”
“哦?”聽他這麼說我不由的又笑起來,道:“而立之年,正是英雄時。”不過,笑罷,我便正色的對他問道:“你這次來,是有什麼事嗎?”
龍雲見我發問,也是連忙嚴肅起來,而且神情上頗有些勉強之色,開口對我道:“將軍,你可知道了唐都督剿滅和子坤匪幫的事?”
我笑了笑,看着龍雲。
毫無語氣的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難道你千里迢迢,就是來問我這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