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坡,你是不是在想,袁世凱有沒有本事在國境之外,對你下手?”孫先生笑着對我開口問道。我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因爲這本就是我心裡所想,孫先生見我如此,不由的笑了,這是我唯一一次見他。
對我發笑時,竟然帶着輕蔑與鄙夷的神態,我雖然不理解,但是我卻也不好如何,只能乾笑來化解我的尷尬。但是其實這倒是我多此一舉了,因爲孫先生在我才發笑的時候,就解答了我的疑惑。
孫文先生見我乾笑,不由得搖頭,雖然他是面帶笑容的,道:“鬆坡啊,你看看你,真是……我告訴你吧,雖然袁世凱是咱們國家的大總統,不是越南、緬甸的國王,可是你別忘了,國與國之間是存在外交關係的。而且就算是沒有外交關係,單單袁世凱一個大總統的身份,你就可想而知在他的周圍能夠凝聚多少的精英人物,這其中必然有能夠尋找到外國殺手的人物,而且鬆坡啊,你就沒想過,你爲什麼這一次纔剛剛到了日本就遭到了黑龍會的追殺?米六爺這次來到日本,是因爲幫會有事,而且雖然他是洪家人,可是他自己在日本也是有自己的影響的,雖然這件事他和我都沒有對你提及過,可是實際上,私下裡米六爺曾經親自詢問過黑龍會的二頭目,詢問他爲什麼要派殺手刺殺你,你知道嗎,雖然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但是從米六爺的話裡我還是聽得出,這一次對你的刺殺,應該就與袁世凱有着分不開的關係。鬆坡啊,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存在着黑龍會這樣的幫會組織啊,他們哪一個不是在當地盤根錯節?要對付你這樣的一個落了單的將軍,對於他們來說,算是什麼真正困難的事情嗎?”
孫文先生的一番話,讓我徹底醒悟了,確確實實,我之前的那個想法,是不成立的,日本有黑龍會,那誰知道越南會不會冒出一個白龍會,緬甸就鑽出一個青龍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就算是迂迴到了他們的地界,還不是一個結果嗎?
“孫先生。”我對孫文問道:“那您看,我應該如何那?我如果不能夠回到雲南的話,那麼一切我想都是空話,滇軍現在並沒有直接的掌握在我的手裡,而且如果是放在以前的話,我想我能夠直接通過電文調兵,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唐繼堯啊,我是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了。哎。”
見我嘆氣,孫文先生對我道:“其實,鬆坡,你的處境我也能夠理解,雖然我的手裡沒有滇軍那樣的精銳,甚至是我手下根本就是沒有一兵一卒,可是我還是能夠體會你的處境與心情;不過鬆坡啊,你想過沒有,你能不能換一個角度去想這件事那?如果你並不是迂迴到相鄰的國家折轉回雲南的話,而是直接回到北、京,而後大搖大擺的返回雲南,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大,你想過嗎?”
“孫先生,這,恐怕是沒有任何可能的吧?如您所說,如果我真的直接返回北、京的話,能不能大搖大擺的回到雲南先不提,我到了北、京之後,還能不能或者離開車站,恐怕都是一個未知數吧?”
孫文先生搖了搖頭,對我道:“鬆坡啊,或許你說得對,但是你想過沒有,現在袁世凱是認定了你不會回到北、京去的,因爲他認準了這一次你必然會直接返回雲南而後興兵,可是如果當這樣的一個他已經認定了要興兵討賊的人,又突然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而且還是持有一種忠誠的態度的話,那袁世凱會如何抉擇那?”
“你的意思是?”我其實已經明白了孫文先生的意思,只不過我還是希望他能夠親口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孫文先生見我如此,不由的笑了,點點頭,對我道:“鬆坡啊,現在袁世凱要登基他最害怕的是什麼?馮國璋、段祺瑞,他們兩個已經表明了姿態,雖然還有徐世昌等人在維護他,但是現在但凡是公開反對他的人,都是持有兵權的,而那些支持他的人中,又有幾個能和馮國璋、段祺瑞相比?有些時候,有些事,或許委婉一些去做,反而能夠得到真正想要的結果。”
不過這些人裡面,最讓我側目的還是楊度,籌安六君子之首的人物哦,幾乎能夠稱之爲他就是袁世凱稱帝的始作俑者之一,這樣的人物,竟然能夠放下自己的身份,來迎接我這麼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傢伙,這難道不足以令人感動嗎?
我與楊度其實我們之間的私下交情並沒有什麼改變,因爲公私分明是一個政、治人物所必然的條件,如果不能夠把這一點做的非常適當、非常適合的話,那麼這樣的一個政、治人物,怕也是不合格的。
“鬆坡啊。”袁克定的熱情,實在是有些做作,或許他恨我吧,但是出於一些什麼原因而不得不對我如此,當然了,亦或者是他現在也並沒有完全的得意,天下大局未定,別說是他了,就是袁世凱現在也是提心吊膽的吧。
“鬆坡啊,你這一趟啊,可是讓我們大家想死了。”袁克定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佯作親密的說:“你知道嗎,自從你去日本治病啊,這段時間裡,無論是我,還是父親,或者是晳子,就連雷振春這個傢伙啊,都總是時不常提起你啊。你看看,鬆坡,這不,一接到你回國的電報,父親馬上就把我們派來了,說是一定要來迎接你這位昭威將軍啊,雷振春也想來的,但是你知道,現在……他是公務繁忙啊,剛剛接受了江朝宗的警察廳,他可是一個人身兼兩職,還特意找到我讓我幫他轉達歉意那。”
“大公子擡愛了。”“鬆坡!”楊度這個時候插話進來道:“怎麼還能叫大公子那?鬆坡啊,你可是真有面子啊,當朝的大太子親自迎接,這從我朝創立,你可是第一人啊!如此殊榮,足可見陛下對你的喜愛啊。鬆坡啊,你可不要白白浪費了陛下和太子的這份心意啊,國家現在並不安穩,正需要你這樣的年輕志士。”
“晳子兄。”我笑了笑,而後先是對袁克定道了一句“太子殿下。”而後纔對楊度說道:“晳子兄啊,如此殊榮,蔡鍔怎麼擔得起啊;再者說,晳子兄還不知道我的毛病嗎?我現在那裡是什麼年輕志士,不過就是一個病人罷了。現在啊,蔡鍔是上不得馬拿不起槍了,就我這一個毛病,就要了我的命了。”
楊度見我如此,心知我的意思,也不好在說什麼,只能無奈的乾笑,一番寒暄之後,我等數人乘上了開赴北、京的專列。到了北、京,出現在我的眼前的,果不出我所料,都是之前北洋政府的一些內閣將領。
當然了,現在他們都是洪憲帝國大臣、官員了。這其中我看到了一個熟人,那邊是張鳳翽,翔初兄。我上前與其搭話道:“翔初兄,許久未見了。”“許久未見。”張鳳翽朝我拱了拱手,滿眼中盡是鄙夷的神色。
雖然張鳳翽如此對我,但是我想我還是能夠理解的他的,雖然他肩膀上的將星又加了一顆,胸前也佩戴了嘉禾勳章,但是實際上,我從他的容貌中就能夠知道,這一切對於他來說帶給他的並不是榮譽,反而是一種恥辱。
而最能夠折磨他的,便是他的無力,他與我不同,我或許現在還在抗爭,亦或者到了雲南之後,我還能夠大有作爲,但是張鳳翽不同,他孤身一人,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光桿司令,他手下並沒有自己的嫡系部隊。
湖北軍已然完全掌握在了陸建章的手裡,張鳳翽在北、京也沒有一個實際掌握權力的職位,在專列上我聽楊度對我說過,國內的人事調動安排,張鳳翽雖然已被提升爲陸軍上將,但是他手中並沒有任何的權利。
袁世凱還是不相信他,雖然嘉獎給他嘉禾勳章,但是實際上其實袁世凱還是處處提防他的,因爲張鳳翽確實是一個能幹的人才,而且其軍事才能遠超衆人,這樣的一個人,而且他還是反對帝制的,這樣的人物,袁世凱又能如何不去提防那?
和張鳳翽又聊了幾句,而後我發現在這些人中,竟然還沒有雷振春的影子,這倒是讓我感到非常的意外了,因爲雷振春這個人怎麼說那,雖然他與我之間的關係並不好,甚至於他是敵視於我的。
但是這個人是一個老油條,像今天這樣的場面,他必然會出席的,至少這樣的場面下,能讓人覺得他對我還是持友好態度的,而這也正是他這個掛着憲兵司令的牌子卻做着暗殺這樣事情的人,最需要的。
“翔初兄。”我對張鳳翽問道:“怎麼,沒看到雷振春將軍啊?我聽說了他現在兼任了警察廳的職務,沒想到啊,他還真是公務繁忙哈。”我這陰陽怪氣的話,雖然是在問張鳳翽,但是實際上我是說給袁克定聽的。
果不其然,我纔剛剛說完,袁克定就上來說道:“鬆坡啊,雷振春這不是接手了警察廳嗎,再加上他這個憲兵司令,本來就是軍務繁忙的,現在警察廳那些地面上的事,也到了他手裡,他這麼忙也是可以理解的,好了好了,咱們不提他了,來來,喝酒去,走走!”
說着,袁克定就拉着我要帶我去喝酒,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此時的袁克定表現出來的有些反常,或者是說有些不正常,我推諉着對袁克定道:“太子,酒就不喝了,我現在這個病啊,菸酒是一點都不能沾染的,而且就連食物也只能吃一些米飯稀粥,一點油膩的東西吃下去,都容易引發病情。我就不去了,還是您帶着各位將軍、大人一同去吧,這頓酒算我的。”
“是啊,鬆坡啊,你就聽太子的話吧,你這一走又是二十來天啊,大家都非常想念你啊,而這近來事情越來越多,大家精神緊張的也夠了,正好藉着你這次回來,讓大家放鬆放鬆,登基大典的日子馬上就到了,今天之後啊,大家還有的忙那,所以啊,你就不要推脫了,來來,走,你和我同車。”楊度一面幫腔,一面拉着我就往他的車上走。
而袁克定卻說:“晳子,還是讓鬆坡與我同乘吧。”而後,也不等楊度在說什麼,袁克定連拉帶拽的算是把我弄上了他的車。酒宴安排在一家裝修豪華的淮揚菜的飯莊子裡,據說這家店的廚子,頭竈二竈都是原來宮裡的御廚。
說實話,雖然這頓飯我沒有吃什麼只是品了一碗稀粥,但是這御廚的手藝就是不同,即便是最普通的小米稀粥,也能煮出不一樣的味道來。酒宴持續的時間很長,我回到這裡的時候,還是中午,可是當我隨着他們離開這家飯莊子的時候,外面卻已然天黑了下來。我說我要回去休息了,但是袁克定等人皆不同意。
說是要去看什麼戲,拉拉扯扯的,我這又被他們弄去聽了好幾個小時的戲,其實說起來,人家看戲的時候,除了堂會之外,一般的也就喝喝茶什麼的,但是沒想到啊,這羣傢伙啊,包下了戲院不算。
還一面看戲一面喝酒,場面雖然非常熱鬧,但是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而且其實說起來,也是苦了臺上唱戲的老闆,一開始這羣傢伙還知道該如何喝彩,到了後來啊,也都是酣醉中了,那關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喊倒好的,起鬨的,真是無奇不有啊。
我知道,其實此時臺上唱戲的老闆已經煩的不行了,但是藝人嗎,畏懼我們這羣人的身份,即便是再厭惡,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咽,硬着頭皮的算是唱完了全本的紅腫烈馬。本來我想着,是不是聽完了戲我就能回去休息休息了。
但是萬沒想到,還不等我說話,楊度竟然對我說:“鬆坡啊,你看,你這去日本,也不知道去沒去士官學校看看,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咱們求學時候的事了,今天啊,正好大家都盡興了,這樣,我看咱倆就找一找當年在日本時候的感覺,你啊,今天也就別去雲吉班了,我知道你念着鳳仙姑娘,但是也不差這一天了,這樣,今天你就,你就和我回去,咱們就像當年時候那樣,一起在地上打地鋪,好不好?”
所有的轉變都是圍繞着這兩字變化的。陳敏麟見我如此,不由得也笑了,當然了他笑的很苦澀,雖然我沒有拿他玩笑,但是他也應該能夠明白我話語中的含義,不過笑過之後,陳敏麟一改了之前的神情。
正色的對我道:“將軍,您還不知道吧?”“什麼?”我對陳敏麟道:“說清楚一點。”陳敏麟點點頭,而後說出了他昨天所收集到的一些關於我的問題,當然了,實際上看起來那些問題與我無關,但是實際上,我明白,其實那一切都是針對我的。
昨天爲什麼袁克定會在宴席之後,還要安排戲劇,爲什麼楊度酒醉之後就要把我拉倒他的家裡,以及爲什麼雷振春沒有到車站迎接我,這一切的問題,全部都歸結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小鳳仙。
在我離京之後,大概三五天左右吧,雷振春就把小鳳仙請到了他憲兵司令部去喝茶,當然了,這肯定是茶無好茶的,不過好在這一次雷振春對小鳳仙還算客氣,因爲我離京是有袁世凱的批准的,所以他也不好如何。
小鳳仙是一個剛烈的女人而且她的性格也好,在加上她對我的情感,雷振春自然是不可能從她的嘴裡問出有關我的事情了,不過好在那個時候我剛剛離京,而且袁世凱應該還對我,沒產生什麼大的懷疑,所以他對小鳳仙不好爲難。
但是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當我到了日本之後的十幾天的時間,我沒有給北、京發來過任何電文,這自然就會引起袁世凱的懷疑而且他也知道我的想法與性格,所以他肯定是會派人收集我的情報的。
而且說起來,現在雲南的情況還不明確,唐繼堯對於他封賞下去官職、勳章爵位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採取了受之不理的行動,所以我知道其實現在袁世凱還是對滇軍有一定顧慮的,而且袁世凱也知道,唐繼堯和我之間的關係,而且說起來,雖然唐繼堯更換了部分滇軍的將校。
但是唐繼堯的任命、調度都未曾經過陸軍部,所以袁世凱對於滇軍內部發生的變化是不知道的,或許這是唐繼堯避免讓我得知他的做法而故意爲之的,但是說起來,沒想到,他不經意間還幫了我的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