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太陽猛然從朝霞後跳出,將草原打扮得一片璀璨。
黃驃馬擡起前蹄,大聲咆哮,白馬昂首相合,神采飛揚。鐵蹄馬、遼東馬、蒙古馬、紛紛以嘶鳴聲做迴應,伴着秋風,伴着陽光,將驕傲和喜悅傳遍天空和大地。
當馬鳴聲漸漸終止,整場戰鬥也正式宣告結束。游擊隊以輕傷兩人的代價,擊斃了三名鬼子,十二名馬賊。繳獲戰馬九匹,三八槍四支,東洋刀一把,此外還有老掉牙的水連珠四支,不知道哪個國家造的騎銃兩挺,土造厚背大砍刀若干,讓小遊擊隊員們歡喜得個個都合不攏嘴巴。
特別是跟在張鬆齡身邊的三個少年,因爲沒有參加追擊,所以第一時間搜撿了戰利品。每個人的手中武器都換成了半新的三八大蓋兒,端在手裡這瞄瞄,那瞄瞄,志得意滿。
吃水不忘挖井人,三個孩子當然記得是誰帶領他們取得了這場勝利。將從鬼子伍長身上解下來的東洋刀交換着把玩了片刻,便走到了張鬆齡面前,雙手將入了鞘的東洋刀捧了起來,如同獻哈達一樣舉過眉梢。
“你們這是幹什麼?!”張鬆齡被孩子們的舉動弄了一愣,沒有接刀,遲疑着詢問。
“鬼子官兒是張大哥打死的!”口齒最爲伶俐的許小牛紅着臉解釋,“這把刀理應歸您!”
“還是留着給趙隊長吧,這玩意兒我可不太會使!”感受到孩子們單純的善意,張鬆齡笑着擺手。東洋刀輕且鋒利,非常適合用於騎在馬上砍殺。但是他的騎術卻非常一般,與其逞能去提着刀衝鋒陷陣,還不如遠遠地用步槍將敵人一一狙殺。
“那,那……”許小牛還是第一次主動向他人送禮,看不出張鬆齡是假意跟大夥客氣,還是真心拒絕,捧着東洋刀,不知所措。
正急得抓耳撓鰓的當口,鄭小寶也策馬趕回來了。身上濺得到處都是血跡,臉上卻充滿自豪的笑容。見許小牛等人不經過自己的同意,就把東洋刀獻給了外人,眼睛裡立刻浮現了一道陰影。皺了下眉,大聲提醒:“小牛、孬蛋,你們幾個在幹什麼?怎麼把最好的槍全挑出來自己背上了。咱們游擊隊的規矩你們幾個難道都忘了麼?!”
“你管不着!”許小牛等人立刻轉過身,對鄭小寶怒目而視。“要交公也是我們自己親手交,用不着你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只是提醒你們而已!”鄭小寶被頂得臉紅脖子粗,卻咬着牙關死撐,“一切繳獲都要交公,這是王隊長多次強調過的規矩。你們別以爲出門在外,就能由着性子胡來!”
“也不是誰胡來,非要逞能去招惹鬼子,結果差點把大傢伙的命全給搭進去!”
“哼,有趙隊長在呢,哪用得着你來管我們的事情!”
許小牛等人七嘴八舌地反擊,句句都戳在鄭小寶的心窩子上。
“我,我那是想,想幫王隊長他們一個忙!”鄭小寶被戳得又痛又愧,眼圈也迅速紅成了兩顆爛桃子,淚水在眼眶裡頭來回打轉。“當初,當初你們,你們幾個也是同意的。憑,憑什麼出了錯誤就都往我一個人身上推。我,我……”
眼看他就要當場哭出聲音,張鬆齡趕緊笑着給大夥打圓場,“這把東洋刀我不要,是上繳還是給趙隊長留着,由他自己來決定。至於這幾支三八槍……”
故意停頓了一下,他又笑着補充,“誰把它從戰場上撿回來,就先給誰用。咱們接下來還要不停地找小鬼子的麻煩,沒有幾把趁手的兵器可是不行!”
“張大哥說得對!”
“張大哥英明!”
聽張鬆齡提議讓自己先保管繳獲來的三八步槍,許小牛等人嘴裡發出了興奮的歡呼。全然不顧對方是個外人,根本沒資格插手游擊隊的內部事務。
鄭小寶則被歡呼聲刺激得兩眼冒火,心裡頭愈發覺得是張胖子在處處跟自己過不去,。但是他又無法否認,剛纔那場乾淨利落的勝仗裡,張胖子的作用超過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游擊隊員。狠狠地瞪了胳膊肘往外拐的許小牛等人一眼,用力帶偏了馬頭。
東洋大白馬幾曾被張鬆齡如此苛刻地對待過,當即悲鳴着來個一個人立。鄭小寶猝不及防,直接被從馬鞍子上掀了下來,摔了個眼冒金星。
“哈哈哈哈……”許小牛等人早就看鄭小寶不順眼了,一直沒機會給他個教訓。此刻見到他從馬鞍上滾落,非但不上前幫忙,反而彎下腰,指着他的身體笑着不停。
笑聲裡,鄭小寶的眼珠子開始發紅,最後一抹理智也消失殆盡。一個翻滾從地上爬起來,搶過許小牛的步槍,將槍口迅速轉向東洋大白馬。“你要幹什麼?”張鬆齡迅速抓住槍管,猛然向上擡起,然後一個背靠將鄭小寶撞出了半丈多遠。“男子漢大丈夫,拿啞巴牲口撒什麼氣!有什麼火直接衝着我來,是比槍法還是比摔跤,隨便你挑!”
“你,你…….”鄭小寶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地上爬起。指着張鬆齡,渾身顫抖個不停。當將話挑到了明處,他才霍然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多麼錯誤的選擇。比槍法,對方在兩百米之內幾乎是彈無虛發,而自己卻連一百米內的靶子都不能保證槍槍命中;比摔跤,對方連鼎鼎大名的白音都能逼得不敢上場,自己卻連許小牛都未必能贏得下。比智謀,對方隨便使出一個招數,就讓追兵潰不成軍。自己今天凌晨卻被幾個馬賊給攆得連轉身開槍的機會都沒有。彼此之間的差距,只要長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見!那自己先前到底爲什麼,又可以拿什麼,跟此人叫陣?
兩相比較,唯一佔據優勢的,可能只有年齡。畢竟張胖子看起來比自己大了三、四歲,不能仗着人大欺負人小。想到這兒,鄭小寶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指着張鬆齡和許小牛等人,放聲大哭,“你,你們欺負我,你們幾個合夥欺負我!嗚嗚,嗚嗚…….”
“要哭就找個旮旯去哭,別在這裡給你爹丟人!”趙天龍早就策馬趕了過來,見鄭小寶越鬧越不像話,忍不住皺起眉頭斷喝。
說來也怪,鄭小寶不服張鬆齡,卻偏偏對趙天龍佩服得五體投地。聽到入雲龍的怒斥,眼淚立刻如擰了閘門一樣停住,哭聲也隨即嘎然而止,“師,師父,我……”
“等有了功夫,看我怎麼收拾你!”趙天龍厭惡地瞪了小傢伙一眼,低聲威脅。轉過頭面向張鬆齡,又換了一幅笑臉,“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鄭隊長只有這麼一個獨苗,平時慣得太厲害了。等回了家,自然有人會給他鬆筋骨!”
“我跟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好生氣的!”張鬆齡笑了笑,輕輕搖頭。當年在特務團,他手下那些老兵們,哪個不比鄭小寶更難對付?可到了最後,大夥不還是一樣跟在他這個副連長身後殺鬼子?!做人麼,有時就是要大度一些。如果所有事情都斤斤計較,光處理彼此之間的關係,就把白天的所有時間都佔滿了。怎麼可能還有心思來做正經事情?
“不生氣就好!”趙天龍跳下坐騎,順手從地上的屍體中扯起一件外套,用力擦拭自己的寬刃大砍刀,“ 我剛纔故意放了幾個人回去給藤田老鬼子報信,讓他知道咱們這邊又有了更多幫手。看他得到消息之後,是繼續往喇嘛溝趕,還是把大隊人馬都停下來,專心對付咱們?!”
“估計馬賊們不會跟他說實話,小鬼子也不會!”張鬆齡笑了笑,輕輕點頭。如果潰兵們跑回去後,爲了逃避罪責故意誇大這邊的實力,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至少,小鬼子得重新考慮後路和兩翼,不敢再大搖大擺地往喇嘛溝走了。
“最好也別把咱們這邊人數吹得太高!”許小牛想了想,興奮的插嘴,“那樣老鬼子就會不停地派小股部隊過來剿滅咱們。來一支咱們幹掉一支,來兩支就幹掉兩支。象老鼠啃木頭那樣一點點啃,用不了多久…….”
“你以爲別人都是傻子啊!”趙天龍拍了拍他的頭,笑着打斷。“淨想美事兒!小鬼子如果都像你說的那麼笨,就不會一年時間打下大半個中國了!”
“我只是那麼一想!”許小牛輕輕吐了下舌頭,笑着補充,“具體怎麼打,還是聽您和張大哥的!”
“我只適合帶頭衝鋒!”趙天龍輕輕搖頭,看向張鬆齡的目光裡頭充滿了信任,“具體還是聽你張大哥的,他比我會打仗!”
少年們對此深有體會,紛紛將頭轉過來,看着張鬆齡,滿臉期盼。張鬆齡被看得心裡發熱,想了想,迅速做出決定,“咱們不管鬼子怎麼做,咱們怎麼對自己有利,就怎麼來!總之一句話,想去找紅鬍子,先過了咱們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