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清王就站在文卓殿的大殿裡。
大殿中沒有一個侍衛太監婢女，大殿的窗子也沒有關好。夜裡風大，吹動着窗簾呼呼作響。
我打算擡手將窗子關好，卻一個不留心，一陣風吹來，將窗子全部刮開了。風呼嘯着進來，甚至還卷着些許雪花兒。
我不由得側身，躲在了簾子後頭。清王這才走過來，關了窗子。然後，出乎意外的，伸手幫我拂拭了一下頭髮：
“你的頭髮亂了……”
清王淡淡的說道。
我雖然是有些驚愕，也旋即鎮靜下來。
“謝謝清王……”
許是這一點意外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父皇說，你可以幫我，我也很需要你的幫助。只是，我不知道能夠以什麼回報你對我的幫助。若是我能夠給的，非關天道正義，我一定不會推辭。”
清王道。
這樣的話，卻讓我很是震驚，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迴應。
“青菡在宮中，拿宮中的俸祿，爲君分憂本是分內的事情，不敢奢望更多的。能得到皇上與清王殿下的信任，已經是三生有幸，何敢他求？”
我道。
“分內之事，只關事不關人心。可是，現在父皇與我需要的是忠心與坦蕩。若你肯信我，我以真心來換。”
清王道。清王眼眸，如清潭一般的幽深，雖然不起波瀾，卻足夠溶入所見的一切。站在他的身邊，我絲毫感覺不到閱歷了幾百年成熟的驕傲，彷彿，他纔是有仙風道骨的那個。敞開心扉，一片至誠。
“青菡明白。青菡現在並無任何祈求，得到清王殿下如此一諾，必將銘記在心。”
我道。
“那青菡姑娘，能告訴我，我該做什麼呢？”
清王道。
“任何人，都不能夠告訴你，你該做什麼。更何況，青菡不過是一個宮中普通的女官。這現在的宮中，步步的危機步步險棋，無論是哪一步踏錯了可能都是萬劫不復。青菡能說的，不過是青菡知道的一些細微末節的小事兒，該怎麼做，怎麼定奪取
舍，是清王的主意，也只有清王殿下自己能夠做主的。”我道，挑了挑燈花，又回望着清王：“因爲，這最後的結局，無論是好是壞，都是要殿下來揹負的。”
燭光帶來了些許的溫暖，閃閃爍爍。我站在明處，看不到清王的目光。
“謝謝你，青菡姑娘果然是明智之人。”清王道。
“現在的天水朝，雖然看起來富饒豐盈，然而卻已經處處危機。前些年皇上勵精圖治，積累了財富，是以，百姓都能夠安穩度日，寧肯在艱難的安穩中維繫貧苦的生活，也不會挑起動亂，因此看到的是一派繁華。然而，這些年，太子與樑王黨爭眼中，朝臣派系紛雜，爲國者少爲私利者多，朝政腐敗，就潛藏了許多的隱患。黨爭之中，各派拉攏自己的人馬，非因能力才華而提拔重臣，多是因爲親信，以私利授以權力官職，必得到的不是忠心職守的官員而是以私害公的貪官污吏，如此近十年，可以說局勢並不穩。”
我道。
清王聽的很是凝重。我想他應該是有些耳聞的，卻難免還是驚駭。
“太子黨以自己的身份貴重，是以明目張膽，然而，他身份之外並無基礎，是以，皇后被廢后，太子被圈禁，太子黨落敗。太子黨的人或被清算，或者都投靠了樑王。現在樑王的支持者甚多，有些人就算是不服樑王也不得不違心跟隨。更有鄭家本就是武將出身，他們鎮守京城，權勢很大。可以說，現在京城盡在樑王手中。是以，當時之際，清王殿下若是要執掌天下，那麼最大的對手是樑王。鄭家的勢力，樑王的經營，讓皇上都有些猶疑不定。剪除樑王羽翼遠比廢皇后還要難些。”
我道，望了望清王，他依舊沉默。
“兄弟本是手足，這樣的算計過度殘忍。然而，父子皆是仇讎，也由不得清王的慈悲了。”我道：“樑王是個精細的人。他善於經營人心，名聲不錯。”
清王端起了案桌上一杯涼茶，一飲而下：
“他本是個有才的人，可惜心術不正了。若非是他歹毒到居然會害父親，我並無意與他爭執的……他帶風華去找我許多次，原是一個有
情有義的人，可是他的母親與權力慾望害了他。”
清王道，微微嘆息。
“小心樑王。今日我們所想的，他必然也是料想到的。”
我道。
“謝謝你，青菡，同我說了這麼多。”清王一邊說着，一邊倒了一杯茶，遞給我。
“殿下，您這樣，折煞青菡了。”我笑道，卻沒有推辭，接過了他遞來的茶。
“我們是朋友，以後還要一起走下去。我不知道能夠給你多少，但是，只要有我在，一定護你周全。縱使是我有意外，也希望你能夠安然。”
清王道，目光裡皆是摯誠。
我點點頭：“清王的心意青菡瞭解。”
他是一個讓我覺得沒有距離的人，很難得就會覺得親近，值得信任。我相信他的決斷，智慧和能力。
“傳聞九轉還魂丹祛百毒，皇上也曾經想找了來服用。然而，九轉還魂丹已經被毀了。那個方子，我也是見了，卻都是奇絕的物件，絕非人間罕見的。嶺南三百年紫色七星海棠三克；天山千年紫色曇花一株；漠北紫色倉木花三株；東海七名芝一枚。”
我緩緩道來，清王不由得皺眉。
“這聽來都是奇聞，想來得到也非易事吧。”
“都是異域奇寶，是金錢難買到的，皆是不世出的奇珍異寶。可遇不可求……是以皇上也放棄了這樣的希望。只是，青菡覺得，該是告知清王的。”
我道。
“我，想想再說吧。”清王遲疑着。
這一兩日，他經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吧，實在是難以接受的變故。多年不見的父親相認，卻已經知道父親時日不多，還有兄弟相爭，親人相殘。
我慢慢的退下，留下清王一個人沉思。
他是一個不一樣的人，從第一眼見他，我便知道他的與衆不同，是一個真正的君子，溫潤如玉，謙謙君子。
未來的路，不管他是如何的選擇，總是有一段，要跟他一起走下去的。
到了殿外，才發現，竟然是下雪了。雪花飛揚而下，又是一年冷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