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青菡：兼濟蒼生（二）
我相信，皇帝對我的信任，一半出於他認識到我願意爲天水江山的穩固出謀劃策，還有一半，應該是無奈。
他的身體越來越衰弱，一連串的打擊，讓他遠遠喪失了最開始，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害怕流失的時間，害怕局勢失控，害怕權力不在。
而我，總是在爲他分析利弊，對世事紛紜去僞存真，告訴他，如何可以得利，如何可以不被動。
我也是真心的希望，這黎民蒼生能夠安穩的生活。
“皇上不該爲此事多慮。珞婭公主的屍體已經在大火中被燒，就不如直接火化爲好。珞婭公主的屍骸已經是不完整了，絕對不能夠再運到大漠，給她的親人看到的。”我道。
“那就送骨灰回沙池？”
皇帝道，眼中都是猶豫不定的疑惑。
“送骨灰回沙池也好，或者召漠國的皇子珞河來帝都取回珞婭的骨灰也好。他來帝都之後，我們再派使者護送他回去。”我道。
白芷，我在盡力的幫你完成你的心願。
“可是，這樣的話，恐怕漠國會怪罪我們的禮數不周……”
皇帝道。
“恕青菡之罪，青菡認爲，漠國本來就是邊塞小國，臣服我朝，就算是我們有些微的失於禮數他也不敢有異議，而珞河王子一旦進京，他們就更不敢有輕舉妄動。反倒是樑王出京之後，恐怕就會有更多的不可控……而且，聽聞草原的部落統領在草原並不安分，也恐怕樑王會遇險的。”
我道。一邊說着話，一邊揣測着這位帝王的意思。
大廳裡，只有皇帝，我和老太監張盡忠。大廳裡很安靜，安靜的聽得到風吹來的聲音。
良久，皇帝點點頭。
“你說的也是……草原那邊的事情，我已經接到了好幾次秘密的軍報了。本來林望戍守山西關，能夠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可是，只有林望的聲威能夠抗衡鄭家。讓林望去邊關，朕怕京師變卦；讓他留在京師，朕也怕草原的部落這回不是小打小鬧的，看着咱們邊防鬆了，會大舉進攻啊！朕，也是左右爲難啊！”
皇帝連連嘆息，他的眉頭緊皺。
“要是派個別的將軍去了邊關，又怕寒了林望的心，也未必抵擋着邊關的草原部落……”
“據說，林樞密使的長子也是個人中龍鳳，隨父親戍守邊關多年了……”
太監道。
張盡忠是皇帝身邊侍候了幾十年的太監，半輩子的交情，是以，他說話倒是也不畏懼。
這話，正好是落在了我的心裡。
我看到皇帝的眼中放光：
“也是。不如就讓林家那個小子去……他在邊關有些年頭，也是懂得帶兵打仗之道的。朕若是擡舉了他，林望也會忠心耿耿；林望在京師，朕更不怕他在外頭玩什麼花樣！”
在任何的時候，都不會忘記制衡，握住對方的把柄，皇帝的心如何不疲憊。
“張盡忠，你去宣林望和他兒子覲見……不，不必去宣他們過來了，就直接宣，晉封林慕寒爲三品統領將軍，駐守山西關。即日啓程！朕給林望一個驚喜！”
皇帝道。
仍舊是龍者的殺伐決斷。
“青菡，你去替朕找找那個孩子吧。要是能夠勸他回來見朕最好……”
皇帝道。
我知曉他的意思，卻一時拿捏不住，他想要的度。
“青菡是要告訴他，皇上找他？還是勸他，來找皇上您？”
我問道。
皇帝猶疑着，目光中流轉的是我所不熟悉的光。我想，他也是一時間難以抉擇吧。
也許，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他害怕失望。
“你去看看他，再說吧……”
皇帝給了似是而非的指示。
饒是如此，我也只得點頭應下。
“青菡，不要跟他說太多。問他，有沒有父親，有沒有想過超度衆生……”
皇帝道。
我點點頭：
“我會識得分寸的。皇上不用太擔心。早些時候，我曾經去寺裡上香，與那位居士有一面之緣。他是一個心地慈悲的人，無論對父親，還是天下，必然都有慈悲之心。”
我緩緩說道。
那個沉着安靜的人，有一種悲憫的胸懷。
皇帝點點頭。
“去吧……朕老了，該是將天下找一個只得託付的人了。”皇帝道。
“萬歲！”
張盡忠噗咚跪下了，我卻仍舊站着。
“這有什麼不可說的。本來這就是人之常情。青菡是個大氣的人
，你跟了朕幾十年，反倒是這些還看不開……去吧，你去傳旨。對了，給青菡一個玉牌，以後青菡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內院。”
皇帝道。
“謝謝皇上恩賜。”
我道。並向遞給我腰牌的張盡忠微微示意。
我與張盡忠同時走出門，他望着我，欲言又止。
“張公公是不是有什麼勸我的話？”
“老奴也不敢說是勸說姑娘的話。那個孩子，是個好孩子，他的母親，卻是身世坎坷的。他的母親，是草原人，號稱草原明珠，是一個很豪氣豔麗的女子。是現在草原王的妹妹。可是，她過得不是很順心，早早去世了。因此清王孤苦無依，備受排斥……清王對這個宮廷，未必有什麼好感，不過，他是個心地好的孩子……”
張盡忠嘮嘮叨叨道。
“嗯……”
我應着。
“皇上一直信任我，就是因爲我從來不偏袒任何一個妃子任何一個皇子。皇上才七八歲的時候，我就是跟着他的，他是我唯一的主子。所以，這些年了，我眼花了背駝了，說話也不利落了，人笨的總是忘事兒，皇上也寵幸過不少的太監，可是，他還是信得過我的。就是因爲呀，我心裡頭有個忠心。青菡姑娘你剛入宮廷，就得到了皇上這樣的信任，很難得。青菡姑娘也好好的珍重這份尊榮，皇上虧不了你，有這個忠心，真是到了後頭的主子那裡，也是虧不了你的。”
張盡忠道。
我連連應下：“你的意思，我懂得的。青菡一定有分寸的，不辜負皇上，也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我道。
“那就好，就好啊……老天爺不會虧待你這樣實誠的孩子的……”
張盡忠道，拉着我的手，如一個慈祥的長者。他做太監太久，身姿如同婦人，那份慈愛，卻不違和。
他顫顫悠悠的走在宮牆之間，步履不穩，卻一步步的走去。
有太多的人，在這個世間，也許過得不是那麼盡如人意，但是，卻跌跌撞撞努力的生存着。很難盡如人意，不過，總是要過下去。
我但願，能夠幫助這天水的黎民，安穩太平一世，就好。
還有白芷，你想要的，我應該是幫你實現了。
我並不着急的去靈山寺，便跟在張盡忠之後，悄悄去了林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