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箭雙鵰
吳浚也不推辭,張弓搭箭,擡手便射,箭羽轉瞬即逝。
矮個子“嗤”之以鼻,心道:“這算什麼,比誰射得高嗎?”
陳飛卻是驚奇,看吳浚舉手投足隨意,技法絲毫不差,這若沒有日積月累的真功夫,是做作不來的。
說到射箭技法,《鏡花緣》中一曲《西江月》說得精彩全面,曰:“射貴形端志正,寬襠下氣舒胸。五平三靠是其宗,立足千斤之重。開要安詳大雅,放須停頓從容。後拳鳳眼最宜豐,穩滿方能得中。”“五平”者,兩肩、兩肘、天庭,俱要平正,“三靠”者,翎花靠嘴,弓弦靠身,右耳聽絃。
陳飛深知其要,不想吳浚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境界,心中疑慮更添一層,暗道:“敵友未明,不知是福是禍?”
正思慮,吳浚射出之箭呼嘯而下,一隻龐大的鷹,穿左眼而過,矢頂還串着白色的信鴿。衆人見了,皆佩服讚歎,然終究武夫粗人,寥寥幾句,不過感情振奮洋溢。
吳浚老實笑道:“小子本意射鷹,白鴿不過殃及池魚罷了,意外意外,並不能算數。”話完衆皆大笑,原來吳浚一番義正言辭,大多聽之而已,如今他表現出這一手驚世駭俗的箭藝,衆人才信服親近。
楊相遠遠地看了,冷笑一聲,對身邊的副官道:“傳令下去,所有人見到新來的節度使,繞道走,違令者後果自負!”
“爲什麼?”副官死皮癩臉,雖笑似哭,說起話來出氣多入氣少,陰陽怪氣的。
“這人可是個黴頭,誰願觸誰去,出了問題,我楊相第一個跟他劃清界線。”楊相狠狠道,“你也一樣!”
“知道了!”副官聞言,白眼一翻,臉色立馬刷白,猶如宣紙,鬼魅一般,待他再恢復青眼時,一切又正常起來。
楊相“嘿嘿”一笑,嘴裡叼着一根稻草,哼着不着調的曲子,慵懶地伸個腰,看看無雲的天空,打個哈欠笑道:“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回去再睡會!”
“將軍,你一月三十日,哪天不是閒的,怎麼今日才難得?”副官好奇道。
“呃”楊相被副官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滾,老子好不容易想到點雅的,對情對景,要你多嘴,煞風景”
陳天海雖收編楊相,卻沒有將他的軍隊打散,畢竟短期內這麼做也不現實。然人有旦夕禍福,陳天海一死,楊相便成了無人管無人問的散兵遊勇,他倒樂得清閒自在,對眼前之事不參與,對劍雲關不離開。
隱瞞陳天海之死,原爲震懾楚軍,如今新官上任,再拖下去已沒有必要,且恐對陳天海不敬,是以全關將士系白旗舉哀。陳飛做主,一面將陳天海的遺體運回江州,一面差人快馬回陳家報喪。
陳家本已多事,陳贇陳慎死在不遠,人心惶惶,如今陳天海又亡,更是‘真’喪考妣,六神無主,個個聞言,都情不自禁地哭得稀里嘩啦,路人不知內情,還真以爲陳家人之間的感情,動感天地,也跟着咽淚嘆息!
陳賢審時度勢,催促陳聽雨將手中的產業全部不計成本變現。雖說陳天海已死,仍有陳恪當政,但今時不同往日,手中沒了軍權,陳恪還不是皇上手中的棋子?陳賢正是有着這層考慮,若是出手稍遲,被上面發覺,悔之晚矣。陳聽雨素來唯唯諾諾,這次一樣聽言辦事,沒有問過一句。
“請少爺過目!”不過三日,陳聽雨便將詳細的賬目交到陳賢手上。
“嗯!你辦事我放心,不必看了。”陳賢笑道,將賬冊拿到燈下,眼看着它燒成灰燼,這才轉首對着陳聽雨,搓着手,“走,看看去!”
“是!”陳聽雨忙開了房門,躬身讓陳賢過去,退出門外,關好門,左右看了,這纔跟在陳賢身後。暗室虧心,兩人一般心思,都沒有想着宮燈照路。
兩人出門後又喬裝打扮一番,九曲十八轉,終於到達目的地,愕然是陳天池的墓地。陳天池的墓地原本建在郊外,只是江州幾年擴建,便將它包圍了進來,陳天海故特意建了一個大宅子,供爲陳家祠堂。
兩人並不入正門,隨手一攀,翻牆而入。轉過正堂,進入後院,陳聽雨在前,在牆面上敲打兩下,挪開一塊碎小石塊,拉動機括,地面頓時嘎嘎作響。陳賢聽着後退兩步,漸漸一條漆黑的石鋪階梯呈現在自己面前,不禁呼吸急促,舔舔嘴脣,笑着點頭,接過陳聽雨手中的火把,率先下去了。陳聽雨冷眼旁觀,嘴角一彎,甚覺可笑。
陳賢顯然對此地下甚是熟悉,連開兩道門,這才入得正室,其中除了幾個黑皮箱子,別無他物。陳賢隨手翻開,金光閃閃,又翻開其他幾箱,俱是滿滿當當,不禁垂涎欲滴。
“知我者,二哥也!”陳賢話雖如此,眼裡還是金子,一個個拿起把玩,愛不釋手,“銀子銀票值個什麼?還是金子入眼。”
“是!”陳聽雨垂手恭立一旁,淡淡道。
“此事你知我知,還有誰知道?”陳賢突然轉首瞪着陳聽雨,冷言道。
“沒有!”陳聽雨依舊淡淡的,波瀾不驚,迴應道。
“確定?”陳賢突然笑了,一雙眼睛彷彿狼覓見了可口的食物。
“掘室之人已死,並無外人知曉。”陳聽雨猶似不覺,不卑不亢地答道。
“如此甚好!”
正說着,突聞外面轟然一聲巨響,兩人聽聲,臉色俱變,尤其陳聽雨,臉色更是煞白,忙顫聲道:“小的這就去看看”
待陳賢點頭,陳聽雨這才動身,頭上俱是汗水,然嘴角卻不經意一絲淺笑。
陳賢憂心忡忡,原地等了許久,依舊不見陳聽雨轉回,又增疑慮,顧不得許多,再等下去,天就要亮了,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說不得貼牆悄聲過去,卻發現出口已經封死,卻輕蔑一笑,道:“這麼快就忍不住了?想要我死,你還嫩着呢?”
陳賢復又回道正室,取出袖中短劍,將背面牆壁劃開,漸漸露出鐵層,竟是一扇鐵製大門。陳賢拉動機括,鐵門緩緩升起,得意笑道:“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遲早讓你知道背叛的下場!”舉着火把,沿着隧道,一路往下走着,足有半個時辰才道目的地,爬上階梯,翻開頂蓋,將頭伸出洞外。
“霍”還沒等陳賢來得及呼吸出洞的第一口新鮮空氣,便已身首異處。
一個黑衣人,矇頭蒙面,提着陳賢的腦袋,走出房間,來到隔壁,敲門道:“賊人已除,特來交令!”
門應聲吱呀一聲開了,同樣高矮打扮的黑衣人,手中多了一個托盤,將陳賢的頭顱捧了進去。
一絲皎潔月光射入,照在上座人的臉上,陳贇一臉沉思,看着陳賢死不瞑目的樣子,無喜無憂,道:“燒了!不過是個敗家子,死了便死了,於大局無礙。不過,將盯着陳恪的人撤下了,現在江州眼睛太多了,多一點動作,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險!”
“是!”黑衣人應聲,出門而去。
李府內,笑官和李彥正聽着來人彙報,那人也是陳贇手下一般裝束,卻簡單隨意,更像一個小偷。
“陳賢既死,那這無主之財,我等就卻之不恭了!”李彥笑道,“此時天將亮,陳贇本是已死之人,藏頭割尾,自然不會這個時候跟我們搶。”
“是!我這就通知下去!”來人笑聲道。
“你們這是什麼組織?”笑官旁聽許久,忍不住問道。
那人看了李彥一眼,今他點了點頭,這才道:“相宗!”
“四大隱宗,文宗關州一役,名存實亡,劍宗偷襲陳府,已元氣大傷。如今只剩下相宗與追宗兩枝獨秀。笑官已久仰矣,沒想到竟在眼前。”笑官拱手笑道。
“不敢,不過一些粗陋村夫組成的一幫烏合之衆,不等大雅之堂。能得朱武關門弟子青眼,三生有幸!”那人忙拱手回禮,謙虛道。
笑官一怔,自己爲朱武弟子之事,即便李彥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況且下山前,師父曾吩咐,師承不足爲外人道,是以此事,除天地知曉,旁人無從得知,卻不知他是從何處知道的。
“公子不必疑慮,在下本行小偷,曾在朱武前輩家偷過幾個饅頭,吃過兩口醃菜,和公子有一面之緣,是以得之,剛纔有意賣弄,是以口快,望公子見諒!”那人見笑官不語,忙解釋道歉。
“哪裡,兄臺嚴重了,事無不可對人言,兄臺不必介懷!”笑官雖聽那人說得輕巧,然深知師父一身功夫已潛入化,能到他家去偷東西的人,豈是泛泛之輩?然聽此人聲音卻清脆圓潤,歲數彷彿與自己一般大小,心內更是驚奇。
“兄臺貴姓?”笑官終是忍不住好奇。
那人摸摸頭,笑道:“小的職業是小偷,不是小的不肯透露姓名,只是凡入相宗者,沒有人再記得自己的姓名了,有的只是職業。”
“那乞丐就是乞丐咯?”李彥笑道,“除了這些,還有什麼?”
“不錯,什麼都有,和尚、尼姑、妓女、囚犯、走卒、官員,每一行都少不了,數是數不過來的了。”小偷點點頭,扳指算了一下,結果雙手一撒,無奈笑笑。
李彥點點頭,揮揮手,讓小偷走了,畢竟天將亮,他該去睡覺了。
“大人,日後將準備如何安排這股力量?”笑官指着小偷遠去的方向,憂思道。
“不必着急,你我現在還不過是井底之蛙,又怎能料到日後井外面的世界,到時候,誰爲刀俎誰爲魚肉,誰又能知曉?又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境地?”李彥笑道,轉身而去。
笑官楞在當地,李彥一席話說得他雲裡霧裡,卻又有種清爽的感覺,似乎清醒實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