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別怪我。爲了保全石家後代,我只能這麼做。”石妙手望着丁峻。
丁峻苦笑:“石叔,我還是不明白。”
石妙手搓了搓手,法令紋深陷,表情變得無比艱澀:“小丁,司琴肚子裡的孩子天生孱弱,有邪魔入侵、週歲早夭之相,必須在他誕生之後,將強者的血液沿着他的臍帶倒灌進去,令他的體質發生奇特變化,才能破解這一劫。你是‘獵王’,放眼全球,比你更強的寥寥無幾,是最合適的人選。”
丁峻平靜地回答:“石叔,只要是對嬰兒有益的,我責無旁貸。”
他聽清了石妙手追問雪姑娘的每一個問題,太平天國、神力、翼王石達開……這些都是史學家那裡永遠的不解之謎。他的父親丁嘯天作爲考古學家、探險家、史學家,一生都在研究太平天國的歷史,並一直認爲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運動”其興也勃,其亡也乎,崛起和衰亡的過程都是無法解釋的。
他真心希望揭秘這些事,完成丁嘯天的夙願。
與此相比,殺不殺石妙手,根本無足輕重。
石妙手向石臺一指:“看到那嬰兒了嗎?他的臍帶剛剛剪斷,你只需咬破中指,把血滴入他的肚臍,就能給他力量。”
“石叔,你是神醫,我聽你的,但你必須得告訴我,那是誰家的嬰兒?”丁峻說。
如果沒有託林寺的連番變化,他其實可以無條件地聽石妙手吩咐,貢獻自己的鮮血救人。此時此刻,他不敢相信對方說的任何一個字,因爲對方每一個字裡都藏着危機四伏的陷阱。
“小丁,看着我,你是小海的好朋友,是我的晚輩,我能害你嗎?”石妙手長嘆,“那個嬰兒——”
丁峻擡起頭,雙眼與石妙手對視。
丁峻從來都不畏懼任何催眠術,在五角大樓舉行的特種部隊催眠術抵抗力測試中,他是唯一一個全優隊員。也就是說,他能抵抗來自全球十六個國家的三十種催眠術,其身體基因中存在令催眠術失效的特質。但是這一次,他遇到了最強大的對手。
石妙手的眼神非常柔和,似乎帶着說不盡的憂傷無助。
“失子之痛,白髮人送黑髮人,外敵環伺,蠢蠢欲動,他的處境不妙,理應有這種眼神。可是,即便四面楚歌,他仍然奮力拼搏,不肯臣服,就像被困垓下的西楚霸王。這種精神,正是值得現代的年輕人學習的。”丁峻忍不住想,石海被五馬分屍的慘況再次浮上心頭。
“幫幫我,小丁,我就要崩潰了。”石妙手說。
“石叔,可你不該……”丁峻開口。
倏地,石妙手掌心裡亮出了一把短槍,反手抵住自己的喉結。
“小丁,我死很容易,無論我做過什麼,以死謝罪,可以嗎?”他說。
丁峻無言地點頭,以死謝罪是解決矛盾的終極方式,人死債爛,兩不追究。如果石妙手自戕,則古格尋仇一事,就可以化解了。
“我從來都不怕死,如果不是爲了嬰兒,我早就在敵人發出古格銀眼催命符的時候把這條命交出去了。你也說過,嬰兒是無罪的,只要他們答應放過嬰兒,我馬上開槍。”石妙手慘笑,食指勾住扳機,彷彿隨時都將扣動。
“你要我怎麼做,石叔?”丁峻問。
“救救石海的兒子,我們死後,求你像照顧自己的後代一樣維護他,可以嗎?”石妙手問。
丁峻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石海死後,他已經發誓要緝拿真兇,替好朋友承擔人子、人父應盡的義務。
“司琴肚子裡的嬰兒名爲石滿,給他起名‘滿’字,有‘福滿運好、知足常樂’之意。石臺上放着的嬰兒,身體症狀與石滿非常接近,你能救活他,就能救治石滿。小丁,如果你願意,現在就走過去,咬破中指,滴三滴血在他的肚臍裡。”石妙手說。
丁峻轉過身,走向石臺。
他解開了那個白底藍花、合歡圖案的襁褓,只戴着小小肚兜的嬰兒立刻袒露出來,小手小腳一起亂動。
“小丁,謝謝你,石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都會感謝你。”石妙手在背後大聲叫着。
丁峻慢慢地咬破了右手中指,殷紅的鮮血涌出。這一刻,他心頭的靈性突然恢復,因爲修煉“天魔解體大法”的緣故,只要他渾身的血脈出現一處缺口,就會自動觸發那種神奇意識,頭腦變得無比清醒。
“大催眠術——厲害!”他渾身立刻冒出一層冷汗,意識到從跟石妙手對視的剎那,已經着了對方的道,陷入被催眠的迷糊狀況。
事實上,被催眠者眼中看到的一切都出自於腦中的幻覺,石妙手並未站在柵欄外,而是近在咫尺地貼近丁峻,手中的短槍抵在他的左側耳根上。
嬰兒的肚兜已經掀開,而丁峻的血已經滴入其肚臍之內。
“小丁,再見了——”石妙手扣動扳機,但丁峻提前一步扭身,肘部撞上石妙手的臉頰,子彈貼着丁峻的鼻尖射向屋頂,灼熱的彈頭令他鼻孔微微發癢。
石妙手向後閃退,丁峻剛從被催眠狀態下醒來,腳下虛浮,來不及追趕,
哇地一聲,嬰兒張着嘴大哭起來,聲音洪亮之極。
丁峻低頭望去,嬰兒肚臍中的血已經被完全吸收,不留痕跡。如果石妙手費那麼大力氣施展大催眠術,只是爲了騙他做這件事,那麼後果會怎樣?
他望着嬰兒漲紅的臉,剎那間覺得,石妙手的心機真的深不可測。
此刻,石妙手已經快速退入迷宮深處,不見蹤影。
“雪姑娘——”丁峻沒有碰那嬰兒,而是迅速趕到雪姑娘身邊。
雪姑娘一手握筆,一手捧紙,紙上託着那塊玉牌,正在沉默愣怔。
“我們都被催眠了。”丁峻解釋。
“我知道,可是他爲什麼把這個給我?”雪姑娘拋開紙筆,把玉牌捧在掌心裡。
“他的想法非常獨特,這應該也是某種大陰謀。”丁峻苦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已經不敢對石妙手存有任何輕視,而是全力以赴地對敵。
雪姑娘取出一塊白色的絲帕,慢慢地抹拭玉牌,直到它變得一塵不染,透射出美玉的天然柔光來。
“不管怎麼樣,我先收好它。”雪姑娘說着,用絲帕包起玉牌,放入口袋。
鐵柵早就撤去,丁峻擡頭看,穹頂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大的直徑一尺,小的直徑半寸。洞口的形狀有方有圓,各不相同。
忽然間,一個洞口中忽然落下一隻黑乎乎的東西,啪嗒一聲,墜落在石臺的右側。
“不好,快退!”丁峻預感到了危機驟降,拉着雪姑娘後退,進入迷宮。
與此同時,穹頂上像是下了一場“蟲”雨,各種各樣的毒蟲相互撕扯、相互排擠着紛紛墜落,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毒蟲落地後,彼此間的齧噬更加兇猛,在石臺四周形成了幾個激烈動盪的“蟲包”。
如果他們晚幾秒鐘退卻,只怕就會葬身蟲腹之中了。
“新疆黑蠍、埃及毒蠍、印度鐵線蛇、非洲響尾蛇、俄羅斯毒蜈蚣、意大利鐵嘴螞蟻……簡直難以相信,這些都是石妙手豢養的嗎?看起來,所有人都低估了他。有飼養數千只毒蟲的勇氣,他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丁峻由衷感嘆。
雪姑娘抄着手出神,看得出,那玉牌對她極爲重要,一旦得手,心情便被擾亂。
丁峻的目光掃過石臺,突然心往下沉:“壞了,那嬰兒還在!”
毒蟲亂落時,石臺也遭了殃,至少有幾百只落在上面,已經將嬰兒密密麻麻地覆蓋。即使是體格健壯的成人也抵擋不住毒蟲咬噬,更何況是剛出生的嬰兒。驚變之下,嬰兒已經凶多吉少。
“我去救他。”丁峻毫不猶豫地說。
“只怕是個大麻煩——咱們都明白,嬰兒身下的石臺裡也藏着毒蟲。你去了,很可能救不了他,自己也陷進去。”雪姑娘說。
“嬰兒是無罪的。”丁峻苦笑。
他已經無數次重複這句話,而且不僅僅掛在嘴上,時時刻刻都願意身體力行,保護弱者,不惜犧牲。這是他的道德底線,至死都不能突破。
“那太危險了!”雪姑娘出聲阻止。
丁峻搖頭:“你等着,我去。如果我死了,拜託你回託林寺去告訴方小姐,一定要找出阿拉伯數字‘16’所代表的意義。”
他悟出了藏經閣標誌的意思,也找出了探索方向,並且甘願將這秘密送給方晴,毫不藏私,毫無後悔。
丁峻走出迷宮,急步奔向石臺,腳下嘎吱嘎巴,不知踩爛了多少毒蟲。其實,那時候穹頂上仍然不斷有毒蟲落下,跌在他的肩上、背上甚至頭頂。毒蟲噴射出的毒霧在空中彌散,稍稍吸入就有可能立斃當場,所以他根本不能呼吸。
亂陣之中,他顧不得自身安危,距離石臺五步時,陡然跳起,使出“二郎彈腿”的招式,身體凌空橫掠,右腳飛踹在石臺右側。
嘩地一聲,石臺被踹出四五米,斜斜地翻倒,把毒蟲和嬰兒一起掀翻在地。石臺底下果然藏着大批毒蟲,其中大部分竟然是俄羅斯吸血蛾,扇動着深褐色的翅膀翩然飛起,與半空中的毒蟲相互攻擊。
丁峻顧不得細看,藉着衝力向前,雙腳落地時,已經在嬰兒身邊,彎腰撈起嬰兒,火速後退。剛纔一踢一震之力,把鋪在嬰兒身上的毒蟲全部震飛。所幸的是,毒蟲全都糾結於自相殘殺,沒有傷及嬰兒。
退入迷宮後,丁峻脫下上衣,把嬰兒裹住。
雪姑娘腳尖連點,迅速將衣服上落下的毒蟲碾死。
丁峻把嬰兒交給雪姑娘,滿頭滿臉都是冷汗。進入毒蟲陣中救人,絕對是以命換命之舉,能夠全身而退,近乎奇蹟,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