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重逢,那種本以爲對方都死了,卻忽然真實相擁而泣的內心激動和喜悅是言語難以言表的,冷酷如慕夜華,但在見到十年未見,曾以爲已經死去的孃親時,慕夜華在孃親面前也只是一個小孩,他會哭,但不會覺得這些年苦,他慶幸自己堅持了下來。
待慕夜華平復心情,他開始安慰骨瘦嶙峋的孃親,眼裡心裡滿是心疼,“娘,別哭了,傷眼睛,你怎麼瘦成這樣?害揚兒險些都認不出你來。”
瀟然握着慕夜華的雙手又哭又笑,心中喜悅難以言說,任由兒子爲自己擦掉眼淚她吸了吸氣表情是複雜又悲傷,“你知道你爹因何而亡嗎?”
慕夜華眼底浮現痛苦神色,他咬牙道,“因爲爹功高蓋主,夏振寧他擔心爹謀反,所以……”
“那娘爲何會被他幽禁在此?”不等慕夜華說完,瀟然緊接着問,可顯然這個問題難住了他,他面露疑惑,這纔想起這個問題,不由道,“娘,你爲何會被夏振寧關在這裡?十年前刑場上我明明……”
瀟然心疼的用手撫摸着慕夜華的側臉,搖頭嘆息,“你果然沒有聽爲孃的話,不是讓你帶着弟弟逃得越遠越好嗎?你去刑場做什麼?你不該去的。”
慕夜華低頭沉默了,他知道當年他應該帶着允洛逃得越遠越好,可是……他沒辦法就這麼走了,他只恨當年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允洛呢?他還好嗎?和你一起生活嗎?”
瀟然忽然問起自己的小兒子,她清楚的看見慕夜華迴避閃躲的目光,頓時心中一沉,明白了七八分,她閉上眼搖了搖頭,壓下心頭難受的疼,口中忍不住道,“我可憐的兒啊……”
“不是的,娘,允洛他沒有……我們只是在逃亡時走散了,我一直在尋他,可是沒有消息……”慕夜華自己說的也很沒有底氣,卻不知這話實在安慰說服孃親,還是他自己。
瀟然頷首點頭,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自己的兒子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只是可憐了允洛,努力忍住沒讓眼淚在落下,瀟然道,“即使如此,你一定不要放棄,要找到允洛。”
慕夜華重重點頭,瀟然將跪在地上的慕夜華扶起,與他走到牀邊坐下,眼裡滿滿的全是對兒子的疼惜,她接着剛纔的話說,“十年前,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嘆息感慨一番她道,“十年前你在刑場看到死在斷頭臺上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夏振寧找來的替身,一名死囚罷了。”
“死囚?”慕夜華不解,“爲何夏振寧要這麼做?”
“他……”瀟然有些迴避的避開慕夜華的眼睛,覺得和兒子說這些實在難以啓齒,醞釀了好一會才緩緩輕聲道,“他說,他喜歡我。”瀟然的神情沒有一絲羞澀,而是深深的厭惡和嫌棄,夏振寧對她的感情讓她感到噁心,憤恨。
“什麼?”慕夜華一臉震驚,簡直不敢相信他夏振寧陷害他們李家竟荒唐的只是因爲喜歡他的孃親?他一時難以接受,這麼多年意識裡一直認爲是夏振寧怕爹功高蓋主,才招來殺身之禍,卻原來是他錯了?事實並不是這樣?
看着孃親不復當年風華的容姿,慕夜華心頭又酸又痛,他慢慢接受這個事實,伸手將瘦弱的娘攬入懷中,語氣滿是心疼,“娘,你……這些
年委屈你了。”
瀟然伸手緊緊回抱慕夜華,手掌有一下沒一下,似在安慰般的輕輕撫着他的背,就像兒時心疼練武辛苦的他一樣,瀟然完全不覺得自己委屈,她搖頭滿是欣慰,“娘不委屈,只要能再見到你和……允洛,揚兒,一定要,答應娘,你一定要找到允洛,沒有哥哥,沒有爹孃在身邊他一定害怕極了,不要讓他等你太久,一定要找到他。”說到這瀟然忍不住再次潸然淚下,心中一片哀憐心疼,抑制不住的難過沖破她的胸腔。
“好,我答應娘,一定會找到允洛,娘我會帶你出去,我們一起找。”慕夜華急急的承諾着,想起從小就離不開他,視他爲心中嚮往的弟弟,也忍不住難過自責起來。
瀟然沒有立刻答應兒子,她眼神一黯,輕輕推開慕夜華,擦掉眼淚道,“只要你們兄弟二人平安,我什麼都願意付出。”伸手撫上慕夜華的臉,瀟然露出淺淺微笑,“我的兒子,十年不見也已經有二十一歲了,長得這麼英俊,真是像極了你爹。”她的眼裡滿是自豪欣慰,只是沒有表露的傷心卻在心底無限蔓延。
慕夜華握住瀟然的手,看着孃親蒼白憔悴的臉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無法相像當年身姿美麗風華絕代的娘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又怎麼變成這副摸樣,想起夏玉瑤,他有些遲疑,“娘,你和夏振寧這些年……”
瀟然垂下眸,面露羞慚,點點頭,她道,“當年我醒來時已經被夏振寧已經軟禁,當時還不是這裡,是一個很隱蔽偏僻,荒廢的宮殿,具體我也不知道,我……尋死過,他大概知道我會尋死,偌大的宮殿除了牀就是兩個每天時刻不離開我看着我的宮女,連桌子都沒有,柱子也被他特意用厚布裹了起來。”
說到這裡瀟然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譏笑,“但是即使他這麼做,我想死他還能阻止嗎?後來我撞牆了,因爲是抱着必死,想死的心,撞上牆壁時我是用足了全身力氣,可是……我卻沒死,反而失憶了,然後,夏振寧就騙我,沒有任何記憶的我雖然對他不理不睬,可是卻被他灌輸了虛假的記憶,他抱來一個孩子,還沒有滿月的孩子,對病牀上剛醒來的我說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眼淚又不自覺的往下流,瀟然擡手努力的去擦,哽咽着,“我就和他過了整整八年!當我開始慢慢恢復記憶,直到徹底恢復,我真是生不如死!我竟然……竟然……”
說到這裡瀟然已忍不住的放聲痛哭起來,那種和仇人同牀共枕八年,無知的信了他的所有的話,把別人的孩子當做自己和仇人的孩子的痛誰能懂?何況那個人還是殺她夫君,殺她孩子的兇手?
“娘,別說了,我知道,我知道。”慕夜華紅着眼睛將渾身忍不住發抖的孃親緊緊抱在懷裡,心痛的難以呼吸,恨不得現在就要殺了夏振寧,千刀萬剮也難以泄恨!
“娘,我定然不會再讓狗皇帝在欺負你,我馬上就帶你離開這裡,走,我們立刻離開這裡!”一臉堅定的說着慕夜華就拉着瀟然要走出密室。
“不行,揚兒,不行我不能離開這裡。”瀟然一隻手被慕夜華拉着,一隻手死死拉着牀沿腳步不動,眼淚還在流。
“爲什麼?”慕夜華不解,“我可以保護你,娘!我們也可以去別的國家,
總之我會將你放在安全的地方,不會再讓夏振寧這個狗皇帝在欺負你,你放心,家仇我一定會報,但是娘你……”
“揚兒……”瀟然痛苦的半瞌上雙眸,咬了咬脣緩緩道,“我不能離開這裡,如果夏振寧發現我不見了他會……我不想你再有事。”
“不行,我必須帶你離開這裡。”慕夜華異常堅定,毫不退讓,既然找到了娘,知道了她在這裡,他怎麼可以還讓她呆在這裡?絕對不可以。
瀟然心中也是大急,她絕對不可以離開這裡,想了一會她軟下語氣,帶着商量的口吻和懇求,“揚兒,你先出去好嗎?娘一個人呆在這裡沒關係,現在我恢復了記憶夏振寧根本不敢再對我怎麼樣,他還不想我死,等你,等你將一切都解決,再來接娘可好?這麼倉促,娘知道你肯定什麼計劃都沒有。”
“不行!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帶你走!”慕夜華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絕,正想着實在不行他就來硬的,就算娘生氣他也無話可說。
“揚兒!”瀟然語氣忽然一凝,十分嚴肅的看着表情微有猶豫的慕夜華,心忍不住一陣陣抽疼,她硬着心肅然着臉道,“聽孃的,都已經這麼多年了,你又何必急在一時功虧一簣?你真要如此魯莽嗎?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爹,下落不明的允洛,對得起娘嗎?”
“娘……”慕夜華喉間哽咽,痛苦掙扎之色呈現臉上。
瀟然語氣稍稍放緩,握着慕夜華滿是繭子的手心手指心疼的彷彿,“你看,這都是辛苦練功長出來的吧?你也是那麼艱辛的揹負仇恨這麼多年,爲什麼要將這些努力辛苦功虧一簣?就這麼不能等嗎?”頓了頓瀟然才繼續說,帶着安慰的口吻,“娘在這裡等你,好不好?”
一滴眼淚從慕夜華的眼中緩緩滑落,沒等眼淚滑下下顎,瀟然便伸手替他擦去,含着眼淚,“揚兒……”
慕夜華雙手不由慢慢握緊,慢慢閉上眼過了好一會他才睜開眼,眼裡已沒有剛剛的堅持,他終於點了點頭,“好,娘,你要等我,等我再來接你,我一定不會讓你等太久。”
從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瀟然也點着頭,她擡臂抱住慕夜華隨即鬆開,有些緊張,“你是怎麼進來的?趕緊回去吧,免得被人發現,對了,你……最好不要再來,以免生出細節。”見慕夜華張口欲言,瀟然立刻又補充,“娘等着你來接娘出去,以大局爲重,不要讓你爹和我失望。”
慕夜華閉上口,口邊異議的話也吞回了肚中,他點點頭,在瀟然的送行下走到密室出口的階梯,縱然在不捨,最後還是在瀟然的再三催促下走出了密室,最後回頭看着孃親孤獨瘦弱的身子一個人站在狹窄的密室中央,他忽然有些後悔答應了娘,可密室門已緩緩打開,他只好走了出去,看着那張大牀緩緩合上,直到密室入口看不見一絲縫隙,慕夜華這才懷揣着複雜的心情走出了乾坤殿。
在他走出乾坤殿時,那些中了迷.藥的侍衛宮女已經開始慢慢恢復,藥效已經快要沒了,但幸運的是沒人發現,拉上面巾他如樹林的獵豹一般速度極快的消失在乾坤殿,身影一閃而過劃過皇宮的夜空,無聲無息的出了皇宮,沒人發現乾坤殿曾有人來過,一切如常,至少一無所知的夏振寧是這樣認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