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寧茵比手劃腳着,把事情復敘了一遍,“上回去外祖家做客,大人都在忙,她拿桂圓給我吃,還替我剝。我一下沒拿好,掉她身上,把她裙子弄髒了,她也沒有生氣。旁邊媽媽說我,她還說我小,還說不告訴大人。”
說完,小胖妞才意識到說漏了嘴,一下捂了嘴,亡羊補牢。
大人們看得好笑,也是頭回聽說的寧芳頗無語,“你這傢伙,是不是人家給你吃的,就是個好的?”
寧茵不服氣道,“纔不是呢,她還給我念詩了,你都沒念過的!”
寧四娘問,“那她念的什麼詩?”
小胖妞撓頭,想不起來了,“就是說桂圓的。”
寧芳心說桂圓詩她也知道,可連說幾首,寧茵都搖頭說不是,寧芳還說是不是這小胖根本不記得了,寧四娘忽地記起一首來。
“可是‘外袞黃金色,中懷白玉膚。臂破皆走盤,顆顆夜光珠’?”
寧茵拍手歡喜道,“就是這個!還是祖母厲害,鸞鸞還給我講了!”
寧四娘輕輕點頭,“看來她倒也讀了些書,這詩是位畫家所寫,尋常書裡卻不多見。”
寧芳這也才猛地記起一事,“鸞兒花樣子畫得好,祖母屋裡有個繡屏就是她畫了,請繡娘一起繡的,怪不得她愛讀這些詩。”
顧太太讚道,“原來還是個才女,且又這樣體貼懂事。太太,我這兒倒有一戶人家……”
她纔想跟寧四娘說起一家,忽地有人笑着打起招呼,“喲!你們孃兒幾個倒在這裡自在,我可來湊個熱鬧麼?”
顧太太喜孜孜的在寧四娘耳邊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了。”
然後熱情的起身相迎,“就說今兒怎麼沒見您,快進來吧!說來你們兩家也是親戚吧?”
確實是親戚。
來的是寧守信妻子齊氏的孃家人,正是從前風傳要給寧芳議親的那戶人家。
只不過這位齊家太太可比毛吳氏有眼色得多,打聽到寧芳在此,也只是帶着女兒過來見上一面,看看姑娘的爲人品性,再探下寧家口風而已。
這算是寧芳今生第一次比較正常的相親,看祖母沒有讓她避開的意思,她就裝作懵懵懂懂,跟人見了禮,便厚臉皮的坐在那裡旁聽了。
略聊了幾句,齊家太太對她很是滿意,便試探提起,“這麼好的姑娘,日後不知誰家有福得了去。”
寧四娘一笑,“孫女年幼,不着急。”
齊家太太馬上抿嘴笑道,“實不相瞞,之前我們聽親家說你們長房還藏着這樣好姑娘,便厚臉皮的想要高攀。如今看來,確實這年紀不大合適。姑太太若有好的,可否替我家小子留意?”
看她這麼痛快,寧四娘也是笑道,“只怕府上眼光高,哪敢隨便亂說?錯繫了紅線,可是要捱罵的。”
齊家太太順勢道,“咱們骨肉至親,既託了姑太太,有話自然不敢瞞着。我家家境雖不如從前,好賴還過得去,不會象那些眼皮子淺的,算計媳婦嫁妝。只姑太太既供了兩個哥兒,自然知道,孩子們讀書有多費錢。我家那小子既中了童生,日後自是盼着他更進一步。媳婦若手頭寬裕些,總是更好。至於模樣兒什麼的倒在其次,明白事理,人品端正,纔是第一。”
寧芳聽得暗暗點頭,這纔是真正懂禮的人家。
既不瞞着家裡的窘境,卻也不爲了找個有錢媳婦,就沒了原則。聽上去似乎要求很多,但其實這種反而是最好找的。
遠的不說,她家鸞鸞就很合適啊!
怪不得顧太太之前想提,這確實是門不錯的婚事。
可寧四娘倒是四平八穩,什麼口風也不露,“既如此,我便替你家留着意。回頭若有消息,必來尋你。”
寧芳不明白祖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又不好亂插嘴,牽着寧茵,跟齊家小姐一起去逛花園了。
這也是大人們要談正事,才把孩子們都打發出去四下露個臉。若有心結親的人家看着喜歡,肯定要相互打聽的。
只寧芳她們這個年齡幾乎都是綠葉,那些過了十三四歲的少男少女們纔是今天的紅花。
寧芳左右看看,忽地只覺仍被關在訓誡齋裡的寧淑珍沒來,半點也不可惜。
有沒有發育的女孩子區別太大了,就她那一馬平川的小胸板,在曲線玲瓏的女孩子中間,實在是太不引人注目了。
至於褚秀琴,就算她有了曲線玲瓏,但一無得力的父兄撐腰,二無長輩爲她出力,想來撞大運,基本屬於白日做夢!
不是寧芳無情,而這就是現實。
門當戶對,被叫了上千年,還是有道理的。
好比寧芳,要在後世,若沒有宮中選秀,她的最高目標,就是象堂姐一樣嫁個家境殷實的員外郎,或是做個受人尊敬的秀才娘子。
談不上多富裕,但會比尋常種田人家強些。只要精打細算,也能過上全家衣食無憂的殷實日子。可這輩子,寧芳怎麼也不可能嫁去那樣人家了。
不是她不能吃苦,而是她如今所受的教育,所處的生活環境,養成的生活習慣,還有身份地位都決定着她跟從前大不一樣。
不說多,只說寧芳如今每天上下午兩頓點心,就抵得過尋常人家一天的飯菜錢了。再嫁那樣的人家,怎麼供得起她?
想及此,寧芳忽覺十分慶幸。
這輩子,有個強悍的祖母,還有個上進的爹,有錢的娘,這樣的配置實在比很多人都強上太多。雖然很有可能早死,但能這麼活一遭,如今還有機會來尋常百姓一輩子也不可能進來的行宮逛園子,真是死而無憾了。
於是,只覺天下掉金子,又正好砸到她的芳姐兒遊興大起,誓要把這行宮逛個夠本。
要說這招待皇上的地方,到底不一樣,就算是臨時通知,可該有的景緻半點不少。花園裡各色菊花堆砌得燦若雲霞,令人歎爲觀止。
寧芳動了遊興,未免想多逛一會兒,可寧茵到底年紀小,轉了一會兒就走不動了,給丫鬟抱着都直打哈欠。
寧芳雖覺可惜,但瞧瞧妹子,也只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