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差點把心臟病給嚇出來了,連忙上前制止,道:“他現在渾身都是傷,你這樣揪着他,只會讓他早死。”
卿淺淺惡狠狠的道:“死就死,你不是很能吹?你不是很不得了,你不是自稱狂拽酷炫帥?你倒是給老孃滾起來啊!”
蘇譽之還是昏迷,絲毫沒有要清醒的跡象,而且身上才清理包紮完的傷口這會兒又裂開了,殷紅的血滲透繃帶,看着觸目驚心。
那大夫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了,“我說姑娘,你,你這樣子對他,他真的會死的。”
卿淺淺眼眶發紅,手死死的捏着,“死啊,死了好,老孃省得看着心煩!”
蘇譽之這次倒很爭氣的睜開眼睛,身上的血一直在流,他也沒有覺得疼,只是目光渾濁又帶着很多複雜的情緒在裡頭,他呼吸微弱,像好像隨時都要斷氣似的,但是他認得出來眼前揪着他咒他死的人是卿淺淺。
就算是神智不清楚他都知道,這世上唯一敢咒他死,又對自己這麼兇的人,只有一個卿淺淺。
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真的有點犯賤啊,卿淺淺對他又不好,他到底是爲什麼死乞白賴的不肯走啊。
明明離開卿淺淺,他會活得更開心,可是,他已經離不開了啊。
“你這麼揪着我,我真會死的。”蘇譽之沙啞着聲音說道,喉嚨因爲乾澀,快要冒煙了。
卿淺淺楞了楞,才鬆手,也是蘇譽之筆直的落回牀上,發出一記悶響,他遲早會死在卿淺淺手上的,遲早。
那大夫確實看不下去了,自己自覺自動的走了,蘇譽之喘着氣,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着,聲音依舊沙啞微弱:“傻了?”
卿淺淺機械的轉頭,看着蘇譽之,再看蘇譽之一身的繃帶,有的還透着血,不由凝重的吞了吞口水,失魂般坐在牀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蘇譽之。
蘇譽之就問她:“你這樣看着我,是在勾引我嗎?”
卿淺淺一巴掌拍過去,正好拍在蘇譽之胸前,胸前正好還有一團血跡,蘇譽之悶哼一聲,臉色蒼白得有點嚇人,卿淺淺收了手,始終不敢去問答案。
蘇譽之看她難得這麼安靜的坐着,道:“你平時要是也這麼安靜就好了。”
卿淺淺丟給他個大白眼,卻又聽到蘇譽之道:“不過你要真的變成這樣了,我會不習慣的,淺淺,你一輩子就這樣就好。”
卿淺淺立即惡聲惡氣的道:“老孃怎麼樣要你管,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別死這麼早,死了老孃就不好玩了。”
蘇譽之就傻笑,“放心,我不會死這麼早。”
卿淺淺哼了聲,“你的命是老孃的,老孃都沒許你死,你就不許給老孃死了。”
蘇譽之嗯了聲,“好,你不許我死,我就不死。”
卿淺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又沉默,蘇譽之知道她想問什麼,兩人沉默了半晌,還是蘇譽之先開口,“你想問公儀珩的事,是不是?”
卿淺淺不住聲,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她手死死的捏着,骨節都已經發白,蘇譽之挑了個比較不會打死的姿勢,終究輕聲道:“他
死了,被龍傲天一掌打下懸崖,我親眼見到的。”
沒有意料之中的狂怒或者暴走,相反的是卿淺淺異常的平靜,平靜到蘇譽之覺得卿淺淺已經在那麼一剎那裡已經入定了。
“淺淺……淺淺……你,想哭就哭出來。”蘇譽之叫她,怕她憋出內傷來。
卿淺淺回過神來,平靜的看着蘇譽之,“我爲什麼要哭?他死了,我該高興的,他死了,我就可以帶着小安改嫁了。”
她平靜的說着,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蘇譽之望着她,想說什麼,卻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口,因爲不是那個人,就算他說破嘴皮子都沒有用的,最重要的是,他現在也沒那個精力去說了,因爲他自己也暈了過去。
蘇譽之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卿淺淺還坐在自己牀前,要是在以前,蘇譽之一定會立馬抱胸捂好被子,再十分矯情的怒吼:“給老子滾!老子的貞操!”
可是這個時候,這樣的玩笑明顯不合適。
卿淺淺沒動,從蘇譽之昏迷到清醒的這幾個時辰裡,卿淺淺連挪一下都沒有,蘇譽之於是動了動,想引起卿淺淺的注意,卿淺淺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道:“大夫說你身上的傷很重,叫我別再折騰你了,不然你真的會死。”
蘇譽之十分感激,心想你總算還惦記着我還沒死!多麼不容易啊!
卿淺淺坐在牀邊,好像自言自語似的:“我不信,我不信他會死,他怎麼可能會死,那種妖孽一樣的男人,他怎麼會死……我不信,就算你親眼見到他被打下懸崖,我也不信。”
執迷不悟!
蘇譽之本想揭穿她的話,卻又生生忍了下來,現在來揭穿,無異於是讓卿淺淺失卻最後一個救命的稻草。
於是蘇譽之再一次妥協,“是,他不會死,沒親眼見到他屍首,他武功那麼好,不會死。”
“是,他不會死,他要是死了……他怎麼會死。”卿淺淺呢喃,不知道在和自己說,還是在和蘇譽之說。
蘇譽之覺得卿淺淺已經魔怔了,可是也只能由着她去,讓她沉浸在自己的夢裡,總比叫她來瘋了好。
蘇譽之不會懷疑,卿淺淺會真的瘋的,她那麼個沒心沒肺的人,偶爾一次正經起來,會嚇死人的。
卿淺淺沉默了半晌,突然問蘇譽之:“你是不是覺得,我無藥可救了。”
蘇譽之硬生生把那個“嗯”字嚥了回去,“沒有,因爲我也覺得像公儀珩那種禍害,起碼也要遺千年,不會早死的。”
“他其實人很好的,就是愛顯擺,雖然有點小氣,但該大方的時候還是很大方的……”
“恩,他還很厚臉皮,死賴着不走的是他的本事。”
卿淺淺就笑了笑,覺得心裡空空的,有點疼,“假如他現在回來,我不會再總是打他了,也不會再總是拒絕他了,只要他現在回來。”
蘇譽之心口就生生疼了一下,他望着卿淺淺的臉,心中忽然生出種失落,因爲知道,大約從現在開始,他和她,好像真的就只能是朋友了。
“喂,我有點餓了,你去給我找點吃的行不行?這兩天一點東西都
沒有吃。”
卿淺淺鄙視道:“都是要死的人了,吃什麼吃,吃了也是浪費。”話這樣說,卻還是起身去給蘇譽之找吃的。
蘇譽之其實哪裡知道餓,這麼綁了一身,就算面前是山珍海味他也咽不下去啊,他支開卿淺淺,只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不想讓卿淺淺看到自己的慫樣兒。
從來不羈磊落的蘇譽之蘇公子,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這麼慫!
“不許暈,你要是再暈,我就再也不管你死活。”十四冷聲,但是聲音裡終究有絲顫抖。
趙無極聽得出來,並且很高興,十四還是在乎他的,他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他右手此刻血淋淋的,捂着腹部那道深深的傷口的,因爲痛,所以他暗自咬着牙齒楞是沒有喊出一聲痛。
十四眼睛上覆着白綾,不過白綾上滿是血和塵土,他們這一路趕路,又要避開劫殺,過得很不容易,那日趙無極腹部捱了一劍,創口很深,幾乎就能看到白花花的腸子了,不過可惜的是,十四大約是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龍傲天一劍劃過他雙眼,他的雙眼,廢了。
趙無極親手爲他覆上的白綾,他問十四,“阿四,疼嗎?疼你就叫出來。”
十四從頭到尾都沒有叫一聲,甚至連臉色都沒有變,趙無極強咬着牙,撐死了都沒讓自己暈倒,因爲如今十四看不見了,他要做十四的眼睛,他要保護十四。
趙無極硬撐着口氣,“好,我不暈,阿四。”
十四不說話,只是緊緊的拉着趙無極的手,好像怕一鬆手,趙無極就會死似的。
哎呦,好一齣相愛相殺的戲碼喲……
“我們到哪裡了?”十四聞着風中有股花香味,自從眼睛看不見之後,他的聽覺和嗅覺就變得比從前敏銳一些。
趙無極四下環顧了一下,心中感慨不知道是命運弄人還是機緣巧合,他們竟然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一切從這裡開始的,如今又回到這裡,是老天爺在冥冥之中預示着什麼嗎?
“阿四,我們回來了。”趙無極輕聲,終於安心的暈了過去。
十四一把抓住趙無極的手,覺得趙無極的手有點冷,手指快速扣住趙無極的脈門,暗叫了一聲糟糕,伸手慢慢摸索到趙無極的腹部,觸手就是一片黏膩,十四猛地一驚,因爲眼睛看不見又一陣手忙腳亂,一路上撞了無數次,才把趙無極搬回竹屋裡去。
自他聞見那花香,便明白,他們回到了竹屋,曾經他們在這裡相遇,在這裡相知,也在這裡,親眼見證趙無極的欺騙。
這竹屋,名叫無極樓,在十四遇見趙無極的時候,趙無極還是個落魄書生,可他一雙眼睛卻不落拓,就是那雙眼睛,讓十四看了一眼就沒法忘記了。
十四也分不清楚,其實愛上趙無極,到底是因爲他那雙不屈的眼睛,還是隻是賭他真的會因爲自己而放棄血仇。
其實這裡面真真假假,早已經分不清了,不管是哪一樣,總之他愛上了趙無極,最終又因爲這愛,而失去趙無極,到如今這樣子,其實真不知道是命運弄人還是他們註定孽緣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