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卻突然輕笑起來,那笑容夾雜太多情愫,竟讓卿淺淺心中動容,要怎樣的隱忍,才能這樣笑出來,換作是她,是決計做不到的。
宋衍便也彎腰一拜:“珍重。”
說完這句,宋衍便踏步離去,再也沒有絲毫的猶疑。
卿淺淺心中不免有些慨嘆,宋衍其人,果真是太過隱忍,如果此刻換做是她,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如此淡然。
宋衍,他心中到底都裝着些什麼?
卿淺淺在原地站了片刻,見容瑛提着藥箱走來,即刻便換上笑容:“容姑娘,這麼冷的天,真是難爲你每兩個時辰來一趟。”
容瑛素來冷淡,所以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夫人言重。”
雖然公儀珩沒有舉行什麼大禮將卿淺淺迎娶過門,不過舉國皆知,卿淺淺是無冕之後,她甚至能左右王上的決定。
卿淺淺知道容瑛與蘇譽之之間的事,她有心撮合兩人,這樣她對蘇譽之的內疚便也會減少一些。
“容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陪姑娘一程。”卿淺淺話是這樣說,卻沒有給容瑛拒絕的機會,只管提步與容瑛並肩。
容瑛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卿淺淺要跟便要她跟着也是,她也不會少塊肉。
見容瑛不說話,卿淺淺便先開口:“我聽聞容姑娘對蘇譽之有情,不知道這傳聞,可信不可信。”
“可信又怎樣?不可信又怎樣?”
“姑娘敢愛敢恨,不卑不亢,我十分欽佩。”
容瑛不陰不陽的笑了一聲,“欽佩?容瑛不知,有何值得夫人欽佩。”
蘇譽之一心喜歡卿淺淺,雖然容瑛知道這事怨不得卿淺淺,可是人到底是有心,無法真的不遷怒於人。
卿淺淺便道:“假如我現在告訴你,蘇譽之活不成了,你會怎樣?”
“拼死相救。”
“值得嗎?拼了性命也要去救他。”
“子非魚。”
“我冒昧問姑娘一句,既然死都不怕,何懼告之?”
容瑛沉默半晌,才答道:“雖不懼死,卻怕生。”
卿淺淺愕然,容瑛已經走在前頭,卿淺淺回過神來趕緊追了上去,“容姑娘放心,我一定助姑娘一臂之力。”
容瑛卻是搖頭:“不是自己的,怎樣爭也爭不來。”
卿淺淺道:“你不去爭,怎麼知道一定爭不來?”
容瑛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往前走,直等到了公儀珩寢殿門口,方纔停下來道:“我與姑娘終究不同。”
說罷徑直走進內殿,徒留卿淺淺原地失神。
竹樓。
宋衍踏雪而歸,雪白衣衫上落了厚厚一肩頭雪,到了竹樓,他卻沒去理會,不過雪而已,總歸會消去。
竹樓往裡有個小亭子,亭子裡有個大缸子,裡面泡着個人,赤着上身,此刻正閉着眼睛。
宋衍慢慢走過去,在小亭子裡坐下,眼睛盯着那人,半晌才道:“我答應宮主。”
龍傲天慢慢睜開眼睛,仍舊是睥睨不可一世,他看着宋衍,“你去見過她了?”
“是,不過是去教自己心死罷了。”
“好,那從今以後,公子便一心一意跟隨於本宮主,將來錦繡江山,公子便可大展抱負。”
宋衍閉上眼睛,“不知宮主接下來有何打算?”
“血債血償,這筆血債,本宮主永世不忘!”
“永安城中一切已經部署妥當,只待宮主身上毒素徹底清除恢復神功,便可有所作爲。”
“公子謀劃,果真是天下無雙,自即日起,公子便是我玄宮青龍尊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謝宮主。”
龍傲天狂笑,“我得公子相助,如虎添翼,將來定不負公子今日允諾。”
“衍不過想一展平身所學,當今天子昏聵,實非明君,衍爲天下蒼生計,願追隨宮主,滌掃宇內,四海歸一。”
其實宋衍,心懷天下,卻偏偏選擇了一條不該走的路,他心中明白,龍傲天不是聖主,可是那個人,他寧可死也不會追隨的。
人有私心,縱然是他宋衍,也不例外。
一步一步謀劃走來,到如今的心定,宋衍已經沒有退路,不管是真心爲天下,還是存心與公儀珩一較高下,這條路,是隻能一直往前走了。
神醫百里燼這時提着藥箱驚喜而來,“宋公子,大喜!”
自從當日定國河下救回龍傲天,宋衍便請來神醫百里燼爲龍傲天治傷,百里燼曾經欠宋衍一個人情,所以宋衍相請,百里燼便盡心盡力爲宋衍辦事,他不知道龍傲天是誰,不過頁城最近這麼大的動靜,他略猜到一二,卻不願去深究,所謂的難得糊塗。
宋衍便問道:“百里神醫可是找到了斷腸草?”
百里燼旋即從藥箱裡拿出幾株藥草:“正是,這便是斷腸草,頁城的氣候本來不適宜此物生長,不過總算是被我找到,有了這幾株斷腸草,公子的朋友很快就會大好了。”
宋衍行了個大禮:“多謝神醫。”
百里燼趕忙回禮,道:“宋公子言重了,當日若不是承蒙公子相救,百里燼早已經是死人一個,公子大恩,百里燼永世不忘。”
宋衍便問道:“神醫醫術高明,不如留在宋某身邊,如何?”
百里燼卻是搖頭道:“公子擡愛,百里燼本該感激,可是百里燼漂泊慣了,若是追隨了公子,百里燼便不再是百里燼了。”
宋衍輕輕嘆氣,“神醫濟世救人,宋某欽佩。”
百里燼便轉移話題:“公子稍候,百里燼這便去將藥熬了。”
宋衍便抱拳,“有勞神醫。”
頁城,城外別院。
此宅名爲隋園,是尹歌在頁城置辦的一座別院,公儀珩下令允准所邀貴胄可以歸國之後,四大家族的人除了已經進宮辭行的宋衍,蘇譽之、尹歌、容恆暫時未走。
蘇譽之是不能走,容恆須得留下來等容瑛,尹歌則只對外稱在頁城有事,須耽擱數日。
別院,院中梅花傲然綻放,尹歌愛梅,愛他的凌寒盛開,愛他的不折不撓。
尹歌着了身雪白大氅在亭中煮酒,英雄美酒,本來就是一種享受。
陡然,一股凜冽殺氣迎面而來,冷劍筆直刺向尹歌眉心,尹歌出手快如閃電,
右手中指和食指夾住劍尖。
“你想死,儘管等傷好之後離開這裡再死,別弄髒了我的地方。”尹歌冷冷道,同時內力掙斷了長劍。
長劍哐噹一聲落地,在暗夜裡發出一聲脆響。
安如雪怔怔,看着尹歌,懵懂問道:“你爲什麼要救我?”
當日百花樓大戰,龍傲天被公儀珩打落下定國河,玄宮死士全部戰死,而唯有安如雪重傷逃跑,就有這麼巧,安如雪便逃到了尹歌的隋園。
尹歌當日回到隋園,便正好碰到昏迷在血泊中的安如雪,便正好就將安如雪救了。
他本不用這樣做,卻偏這樣做了。
安如雪今天醒來,頭件事便是抓了劍赤足而來殺他,他卻不殺她,不忍也不能。
尹歌低頭,給自己倒了杯竹葉青,“螻蟻尚且貪生,姑娘莫非比螻蟻不如?”
從來沒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她生來便是工具,看似風光卻實際可憐,安如雪怔在原地,風雪交加,她卻忽然溫暖。
原來,被人珍視的感覺,是這樣子的啊。
尹歌見她赤足不動,不由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走過去頂着風雪將她小心抱進懷裡,他什麼都沒有說,似乎做這件事很是自然,她也沒有反抗,享受這片刻的溫暖。
“天寒地凍,記得穿鞋。”
“你不怕我再殺你。”
“你若是要殺我,等養好了傷再來不遲。”
安如雪沉默,須臾間,擡頭看着尹歌俊朗的側臉,一言一眉,刻骨銘記。
情起,在一念之間。
但正邪不兩立,他和她心中都清楚,等她傷好之日,就是兩人分別之時。
可是有些感情,本來就不能自主。
容瑛從內殿出來,正好碰到來找卿淺淺的蘇譽之,蘇譽之有些尷尬,本想退後容瑛卻已經看到了她,容瑛見他尷尬,便道:“王上剛剛換藥,已經歇下,公子若是有事,稍後再來。”
蘇譽之不會說謊,也不屑說謊,便支吾道:“我不是來找王上的。”
不是來找王上,那麼便是來找卿淺淺了,容瑛眼神微黯,“打擾公子了。”
說罷擦過蘇譽之要走,尹商卻一拳便砸了過來,他來接容瑛,在廊下看到容瑛出來便要過來,正好就見到剛纔那幕,上前便是一拳砸了過去。
蘇譽之猝不及防,結結實實的捱了一拳,嘴角破了,滲出了些血絲。
蘇譽之擦去嘴角血絲,怒道:“尹商你瘋了!”
尹商卻同樣怒道:“我沒瘋,這一拳我早就想打了!”
蘇譽之和尹商兩人不對盤,經常見面都要打架,可是蘇譽之知道這次是不同的,因爲這次尹商爲的是容瑛。
蘇譽之自覺虧欠容瑛,便道:“我沒時間和你打架,不過今天這拳我會記得要你還回來。”
尹商冷冷道:“好,你我下次就認認真真的打一架,誰都不許插手!”
“好。”
容瑛卻面無表情,“你們要打只管打便是,告辭。”
說罷徑直往前走了,尹商疾步追了上去,他手裡拿着孟竹傘,便是來接容瑛回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