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趙子寬守城,後有卿蒙夾擊,三萬餘將士感染瘟疫,糧草在關鍵時刻被燒,宋衍此戰,必敗無疑。
然而就算是知道要輸,宋衍仍舊要戰。
城樓之上,公儀珩遙遙望着宋衍,宋衍也在望着公儀珩。亂世梟雄,只是當初誰也沒有想到,那個要毀天滅地的人會是宋衍。
本該是盟友而非敵人的宋衍。
很快,敗勢已顯,宋衍大軍大半被斬殺於陣前,另有一部分士兵丟盔棄甲,逃命去了。
宋衍在陣前沉着下令,“擅逃者,殺無赦!”
爲將者,本來就該拋頭顱灑熱血,寧死不降!
公儀珩看不下去,在城樓上令將士喊話:“自願投降者,本王饒他不死。”
宋衍脣角微勾,冷冷一笑,“公儀珩,雖然這戰本相敗局已經,但你敢不敢與本相一戰?”
宋衍武功平常,與公儀珩打,實則是自尋死路。
公儀珩微微蹙眉,“宋相若是肯投降……”
宋衍冷笑一聲打斷公儀珩的話,“本相一生,從不降人!”
公儀珩輕輕嘆了口氣,“好,本王答應你。”
亂軍已停止廝殺,紛紛注目看着宋衍,宋衍拔出自己的長劍,立在陣前,紋絲不動。
公儀珩略側過頭,對趙子寬道:“可否借將軍的劍一用?”
趙子寬便將隨身佩劍遞給了公儀珩,公儀珩握着劍,從城樓上飛身而下。
戰場,永遠都是血腥的,屍橫遍野再尋常不過。
公儀珩與宋衍相隔十步,兩人面對面站着,彷彿一場亙古的壁畫。
“宋相一生磊落,爲何最後選擇了龍傲天?”公儀珩舉劍,終於是沒有忍住問道。
到得這刻了,宋衍也不迴避,雙眼直盯着公儀珩,冷聲道:“我這一生,從未輸過,我不管那太極殿裡坐的是誰,也不管這天下姓什麼,我要贏你,這是我唯一的念想。”
“贏我?”
“是,贏你。”
“若是七年前你放得下一切,我根本就沒有機會贏你。”
公儀珩說了一句公道話。
若是七年前,宋衍能不計一切帶走卿淺淺,那麼確實,到現在就沒有公儀珩什麼事了,不會有當初折辱墜崖,也不會有如今的生死搏殺。
可是時間,永遠不可能回到七年前。
所以宋衍緊了緊手中的劍,咬牙道:“廢話少說,今日我與你,便做個了結。”
“你不是我對手,贏你,我勝之不武。”
“不要小看本相的本事。”宋衍說話間,已經揮劍向公儀珩而去。
公儀珩看着宋衍,明知前面是死局卻還是要往裡面跳。或許,當初宋衍真的有過後悔,可是就算他後悔,那又能怎樣?時間永遠不會給人做第二個選擇的機會。
珍惜眼前人。
長劍刺穿宋衍心臟的剎那,所有聲音都在一剎那停止。
宋衍的手緩緩握住那柄長劍,一寸一寸的往自己身體裡送,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遼闊。
公儀珩握劍的手已經鬆開,宋衍牢牢握住那柄劍,
臉上沒有絲毫悲慼,他反而開始笑,迎着冷風大笑。
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他卻彷彿沒有感覺到疼,那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困頓許久的心,好似在這一刻也解放了。
宋衍望着天邊,那笑容漸漸在他臉上凝固,然後他的身體開始慢慢往下倒,最終跌在了地上。
其實死亡真的來得很快,所有過往都是一場空夢。
能得到的,握住的,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死亡。
南唐大捷,將士紛紛揚起手中的兵器歡欣鼓舞,而在這一片喧囂歡騰之下,沙場上無數冰冷的屍體還無處安放。
公儀珩重重嘆了一口氣:“傳本王令,厚葬宋相,戰死的士兵,也一併埋了。”
“王上萬歲!”
“王上萬歲!”
“王上萬歲!”
呼聲此起彼伏,公儀珩舉首,卻看見卿淺淺站在城樓之上,表情略有些寂寥,公儀珩便提步上了城樓,卿淺淺一動沒動的站在那裡。
公儀珩過去握住她的手,“不是叫你不要來?”
“畢竟一場相識,我來送他最後一程。”
“你怨我嗎?”
“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怨不得任何人。”
“你手怎麼這麼涼?”
“風大。”
“那,我送你回去吧。”
“嗯。”
有人說,人這一輩子總要爲自己所愛的人任性一次,不計一切,即便沒有結果,也不會後悔。
或許,這就是宋衍爲卿淺淺任性的一次,即便是搭上了自己的命。
可他最後是笑着走的,雖然有些事沒有答案也不可能再有結局,可是他終究,爲她任性過一次,所以最後才能那樣坦然。
人生有很多次離別,可生死之間,卻永遠不可能再見。
所以不管宋衍犯過多大的錯,卿淺淺心中,到底仍然當他是朋友,雖則道不同不相爲謀,可是如今宋衍死了,所有恨也就消弭了。
宋衍,走好。
宋衍的屍首,最後是蘇譽之親自下葬的。從此之後,四大家族裡便再也沒有宋氏一族了,蘇譽之心中難免覺得有些傷感。
蘇譽之望着那一簇火紅,腦中回想起很多往事,雖則最終與宋衍爲敵,可是畢竟也是相識多年的故友,蘇譽之終究忍不住紅了眼眶。
卿淺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站在蘇譽之身邊,“沒出息。”
蘇譽之這次卻沒有反駁,只是望着那簇火。
結果很有出息的卿淺淺也紅了眼眶,蘇譽之假裝沒有看見,蘇譽之與卿淺淺並肩站着,“如果將來我先死了,你不要來給我送行。”
“爲什麼?”
“我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我只想記得你開心的樣子,這樣我一個人在路上,也不會覺得太寂寞了。”
“那如果將來我先死,你也不要來給我送行。”
“爲什麼?”
“不爲什麼,就是不喜歡你來。”
“爲什麼?”
“都說了不爲什麼,你怎麼這
麼羅嗦?”
“我哪有……”
如果將來我先死,你不要來送行,因爲我也害怕看到你孤獨一個人,因爲我心裡只有公儀珩,所以即便是走,我也不能去到你的身邊。
這句話,卿淺淺沒對蘇譽之說,因爲連她都覺得這句話,太過殘忍。
宋衍大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龍傲天耳中,龍傲天雖然料到這個結果,卻沒有想到宋衍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輸了。
龍傲天冷笑,他果真還是小看了宋衍,以爲他一心一意輔佐自己,卻沒有想到,他的心,到底還是向着公儀珩那邊!
“傳朕令,加快行程,明日日落之前,必須趕到南唐!”龍傲天威嚴的聲音響起。
卿婉婉柔媚的手輕輕勾住龍傲天的脖子,“春宵一刻值千金,聖上何必爲了這些小事發怒。”
龍傲天低頭看着懷裡和卿淺淺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冷笑一聲,手一揮,卿婉婉便從軟榻上跌落下去。
卿婉婉卻沒顧忌到自己沒有穿衣服,連忙跪地,“聖上息怒!”
龍傲天半眯住眼睛看着卿婉婉,“這就是你和她區別,滾!”
卿婉婉咬了咬脣,應了聲是慌忙從馬車裡退了下去。
沒錯,這就是卿婉婉和卿淺淺的區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卿淺淺永遠不可能做出這樣卑微的事來,所以註定了,卿婉婉只能輸給卿淺淺。
卿婉婉被趕出馬車,宮女在外面捧了衣物跪着,卿婉婉穿了衣服,轉身時眼中一片冰冷殺氣,爲什麼,爲什麼所有人都向着卿淺淺那個賤人!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她!
“有刺客!”
軍中突然響起一聲異響,聲音來源正是關押四大家族的囚車。
卿婉婉面色一沉,沒有片刻猶豫便飛身向囚車的方向而去。
幾個黑衣人已經將囚車打開,將容恆等人救了出來,四面黑壓壓的包圍着一層士兵,卿婉婉到時,安如雪已然在場。
在玄宮之中,卿婉婉最大的敵人就是安如雪。安如雪是龍傲天的親傳弟子,在玄宮中本來就有極大的勢力,龍傲天對安如雪也是新任有加,對安如雪的寵愛更是比她更盛,有這樣一個敵人存在,卿婉婉安能不欲除之而後快?
今夜,便是最佳時機。
安如雪對尹歌有情,作爲女人,卿婉婉一眼就能看出來,今夜有人來行刺救人,便就是最好的誣陷安如雪的機會。
所以安如雪在場,卿婉婉心中大喜,面上卻不動聲色。
“大膽刺客,竟敢劫持朝廷重犯,還不給我殺!”卿婉婉冷冷喊道,手中白綾已經順勢揮出,朝黑衣人打去。
容恆等人雖然一直被關押在囚車內,裝束也有些落魄,可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此刻囚車已破,援手在此,他們自然要奮力一搏。
士兵很快就圍攏上來,廝殺很快就開始,容恆和尹歌尹商本來就是一等一的劍術高手,此刻劈手奪了劍也顧不得什麼形象,拼命狠殺起來。容瑛武功雖然弱一些,卻擅長用藥,所以殺敵還是難不倒她。
“往右邊!突襲!”黑衣蒙面人突然高聲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