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後院一處偏僻的地牢裡,陰暗潮溼,散發着陣陣刺鼻的腐敗味道。
地牢深處,明燭微晃,兩個衣着破爛渾身污血的披頭散髮的男子被綁在刑架上,旁邊站着一個凶神惡煞的拿着鞭子的獄卒摸樣的男子。
正對面放着一張太師椅,元霽延一身暗色長袍,玄紋雲袖,面無表情地看着受刑的男子。池良和池銘兩人站在他的身後兩側。
“主……主子,這已……已經是,我知道的,全部……”仍有些殘存意識的男子斷斷續續開口,渾身發顫,似乎說完這句話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黑衣人被“勾澤”嚇瘋了,逼問不出什麼,結果受刑的大部分都是他,可他一個通風報信的人,又能知道些什麼呢?
揮鞭的獄卒停下手中的動作,等待元霽延的吩咐。
元霽延臉色微沉,有些不耐煩地站起來,冷冷道:“殺。”
刑架上的男人一聽,渾身一顫,驚恐地擡頭看向面無表情的元霽延。
不……他什麼都交代了……爲什麼還要死……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入口處響起,一個錦衣侍衛匆匆跑了進來,腳步剛停,扣首便道:“主子,勾澤公子要見……”
“你”字還沒出口,身後一聲輕快的話便打斷了他:“哎喲,這兒的味道可真難聞!”
顏竹心左手捏鼻,右手扇風,蹙眉眯眼自暗處走出來。
今日她難得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紋着青山碧水,搭着她那張清瘦的秀顏,無端多了幾分儒雅氣質,但身材還是太過清瘦,顯得有些單薄,看着有點文弱書生的感覺。
卻偏偏大家都知道她並不文弱,落在眼裡,形象就顯得有點詭異了。
“哇,好狠!”此處的地牢和上次關押她的地方差不多,餘光瞥見那刑架上傷痕累累的兩個人,她誇張地驚呼道,眼尖地又睃了一眼,便又開口問道:“呀,這兩傢伙該不會是……嘖嘖,都體無完膚了。”
“你來這兒有何事。”元霽延眉頭微擰,陰沉着臉問。
“你們在嚴刑逼供呀?要不要我幫忙?”顏竹心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興致勃勃地盯着那兩個受刑的人。
也沒等元霽延答應,便大步走到昏迷的黑衣人旁邊,順手舀了一瓢水乾脆利落地往黑衣人臉上一潑!
池良想伸手阻止也來不及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顯得異常的尷尬,餘光暗暗瞥向旁邊沉着臉的主子,頓時一陣無奈。
江山密令沒到手,主子都會忍着這個人,還真是辛苦了。
溼冷冰涼的污水滴答滴答順着黑衣人散落的頭髮低落在地,昏迷中的黑衣人緩緩轉醒,一雙渾濁的眼睛逐漸清明起來,然而在看到眼前一張放大的笑臉時,又咻的睜大,最後變成極度的恐懼。
“不……不要過來……”他驚恐地叫道。
顏竹心眉頭微微擰起,一臉不悅地哼道:“我長得有這麼可怕嗎?”
一旁的池良暗暗想道:何止可怕,簡直恐怖好吧!
黑衣人只一味地呢喃同一句話,身子緊緊地抵在刑架上,想要離顏竹心更遠一些,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吧,既然你這麼怕我,我怎麼也得擔得起‘可怕’這兩字,是吧!”她眉梢一挑,笑意盈盈道,完全的自言自語。
元霽延沒有出聲,地牢裡的侍衛也不好有所動作,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
卻見她左右掃了一眼,突然朝池良走來,一雙桃花眼微眯,饒有興趣地盯着他的袖子。
“你……你要幹嘛!”池良瞪着眼睛,條件反射地雙手護胸,手擡到一半又發覺這個動作不對,怎麼一副對方要把自己怎麼怎麼的警惕樣!可看到她那雙賊眯賊眯的眼,放下的手又卡在了胸前,頓時尷尬得不得了。
“哈哈哈……”顏竹心卻是放聲大笑起來,右手擡起劃過腰間快如閃電地突然朝池良襲來。
只覺銀光一閃,快速朝池良划來。
刀子!
池良登時大驚,身形往後一退,想要躲開,卻只聽到一陣裂帛聲傳來,寬大的袖子徒然少了一塊!
“你……”池良身形一穩,瞪眼吃驚看着對面。
顏竹心左手兩指間夾着一塊布帛,正是自己的半截袖子!她的臉上仍是笑盈盈的樣子,卻讓人沒由來的心裡發寒。
要是剛剛那匕首是朝自己胸口刺來,他此刻怕早已跟閻王爺報道去了。
“謝啦!”顏竹心微微一晃手中的布帛,轉身朝黑衣人走去,經過另一個受刑的男子身邊時,突然停了下來,扭頭恍然大悟道:“我記起來了,你是我入府頭一天來幫我打掃廂房的叫……阿貴的下人。”
阿貴渾身一顫,擡頭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她。
她……她竟然記得!一想到她待人的手段,他渾身顫得更厲害了。
顏竹心瞥了他一眼,突然擡手乾脆利落地便往他脖子重重一劈,直直將他劈暈了過去,這才滿意地朝黑衣人走去。
一見她過來,黑衣人就驚恐地掙扎着想遠離她,卻徒勞無功。
元霽延一直在旁邊沉着臉看着,並不出聲,反正這兩個人已經問不出什麼了,他們的死活跟他已經沒有半毛關係,他倒想看看她能耍什麼花招。
只見她繞到黑衣人身後,粗魯地用那半截袖子蒙上了黑衣人的眼睛。而後便退到旁邊,抽出旁邊侍衛腰間的大刀,往一旁的污水放去。
元霽延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一雙濃密的劍眉好奇地擰起來,她在幹什麼?
“小子,老老實實交代,誰派你來的?”卻見顏竹心翻轉手腕,格鬥刀刀面拍在黑衣人的肩上,粗聲粗氣地審問。
“不……不要過來……”黑衣人仍是驚恐萬分地重複這句話。
元霽延劍眉稍微鬆開,這黑衣人他們審問了許久,從林中帶回來後,就一直神志不清,胡言亂語。自始至終,都沒能從他嘴裡套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他”以爲隨便兩三句話就可以問出來嗎?
刀面連續在黑衣人肩上拍了幾下,黑衣人卻仍驚恐地重複着那句話,顏竹心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了。
“我說……你裝夠了嗎?”刀鋒一轉,刀尖以雷霆之勢抵在黑衣人的下顎,剛剛還是笑意盈盈的顏竹心已經換了一副臉色,斂去了笑意,噙着絲絲寒意,聲音冰冷無情,竟和元霽延有
些不相上下。
所有人都呆住了,因爲她的氣場,更因爲她的話。
那黑衣人明明就已經神志不清了,勾澤爲何說他瘋了?
元霽延一雙沉鬱的墨眸劃過一絲莫名,片刻便危險地眯了起來。
難道……
“還是說……讓我挑了你的手筋腳筋,你才說實話呢?”顏竹心慢條斯理卻吐字清晰地道,刀鋒緩慢地移向刑架上黑衣人的手筋處,輕微一頓。
那刑架上的男人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
顏竹心卻突然低低笑出聲:“呵呵……你還要裝是嗎?好……很好。我最喜歡看別人裝不下去的表情了。”
她身形一晃,晃到了黑衣人的左側,輕聲細語道:“你知道嗎……我要是在你手腕處割一道口子,你猜這血要流多久,你纔會死絕呢?”
顏竹心稍微一頓,聲調提了幾分,快語道:“知道什麼是死絕嗎?其實人死亡是要經過三個階段的,就拿割你手腕這個來說吧。”
顏竹心說得輕快,手下動作也不慢,只一晃,那把浸在污水裡的大刀就被她抽出拿在手中,只聽她突然哎呀叫了一聲,如突然醒悟般說道:“光講解不行,得有個試驗品,這樣你才能深入體會,是不是。”
話音剛落,她還真揚起大刀毫不遲疑地往黑衣人手腕上一滑,傷口不深不淺,卻讓被蒙着眼睛的黑衣人渾身一顫,上下脣都輕微地打顫了。
“不……不要過來。”仍是同一句話。
顏竹心恍若未聞,手中刀子方向一轉,輕輕一劃,又劃破了黑衣人另一邊手腕,傷口仍是不深不淺,慢慢往外滲着豆大的血滴,滑過手指,滴落在地。
“哎……我說你也還真是可憐。”她嘴角輕勾,笑靨嫣嫣,卻說着同情的話,表情有着格格不入的怪異:“你在這裡受盡刑罰,可你的主子未必在意,說不定他還因爲擔心你泄露了他的秘密,而想要殺人滅口。”
元霽延劍眉微微一挑,他看得真切,那黑衣人分明因爲她這句話臉色變了一下。他視線移向顏竹心時,多了幾抹意味不明的色彩。
“即使如此,你還打算繼續爲你的主子效勞?咱們皇帝小子雖然人惡劣了些,但如果你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想他大人有大量,定然會放你一條生路,是吧。”她最後那一句,卻是轉過頭來,朝元霽延拋了一記“媚眼”,激得某皇帝臉色頓沉。
地牢裡其他人則是被她這“媚眼”雷得面部表情極具扭曲。
元霽延乾咳了一聲,墨眸危險地掃過一干手下,才停在黑衣人身上,沉聲道:“如若你老實交代,朕放你一條活路。”
“瞧,皇帝小子都說了,那定是說到做到!”顏竹心笑眯眯地接話,特意加重“說到做到”四個字,頓了一秒,卻話鋒一轉,邪戾笑道:“我的耐心不多,只數三聲,三聲之後你若不說,那就非常抱歉了。在你的血流乾的同時,我會將你全身剃得一塊完肉也沒有。”
她說得輕鬆,聽的人卻是渾身一顫,更何況被矇住了眼睛,什麼也不能察覺的黑衣人。
他的身子如同篩子一般抖個不停,卻還要死命地壓抑住自心底升騰而起的恐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