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以爲自己還會再見到她,他也不以爲她還能撼動他的心,但是,當她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時,過去那份痛楚,無奈,分離,扼腕,不和複雜的情緒卻又毫不留情地從四面八方對他洶涌過來。這……
這個教他初嘗情果也初嘗苦果的女孩。一年多不見了,她更美了,面頰潔白如玉,雙眼漆黑如夜。更美,但也更消瘦。不,不是消瘦,她分明單薄得像張紙,腰細的不盈一握,細細的手腕則是令人我見猶憐的,他看了看她,默然不語。
“小暖!”楊毅輕呼。
沒有人再發出聲音,時間彷彿靜止了,她與他面對面地站着,直挺挺地站着,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直勾勾地,目不斜視地,專注地看着遲瑞。
夜風中,她衣袂飄揚,輕喘着氣,蒼白的臉龐連絲血色都沒有,如一片狂風中的秋葉,隨時會調落。
“瑞,扶住小暖啊,她快昏倒了。”楊毅沉着地說。
遲瑞沒有依言扶住小暖,反倒是她支持不住的對他倒了下去,倒在他懷裡,那像小動物般的畏縮使他本能地摟住了她。
“瑞,我……我好累……”她在他懷中不停地發抖,喃喃地,情態是近乎絕望的悲涼。
遲瑞蹙着眉宇,他瞪着她,一眨不眨地瞪着她,惱怒地瞪着她,該死的!到底是哪個混球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苦惱地緊摟住她,她的憔悴和消瘦令他又震驚又心痛,尖尖的下巴,骨瘦如柴的身子。
小暖的脣邊浮起一個虛弱的笑意,昏了過去。
“小暖!”遲瑞用力吼,額上的青筋凸了起來,太陽穴在跳動。
“瑞,我們帶她進去,她懷孕了。”
楊毅說完,紅色的血液已緩緩地沿着小暖的雙腿而下,迅速地染紅了她白色的裙子。
而這個時候,沒有人注意遲瑞當時的女朋友就站在不遠處,她看到的只是紅色的血液觸目驚心,從此之後,遲瑞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他想要結婚的女人。不過遲向北雖然按照父親講述的尚禹希講着,但是這個女朋友的事情他並沒有講出來。
“後來呢?”尚禹希見遲向北停頓,發出了疑問。遲向北喝了口水,繼續講述着父親的故事。
一陣漫長的時間過去之後,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醫生走了出來。
遲瑞走到手術室門口,“她怎樣了?!她還活着?”
楊毅對那位傻眼中的醫生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老陳,麻煩你告訴我們院長,裡面那位病人情況如何?”
陳醫生連忙與遲瑞保持一大步距離,“院長放心!她雖然有嚴重的貧血,肚子裡的孩子保住了,還有點外傷,現在身體很虛弱,你們最好先不要打擾她,讓她好好體息。”
“外傷?!”遲瑞重重捶了牆壁一下,臉上掠過震驚,幾乎是用吼地吼出來。
“爲什麼?”
陳醫生又被他給嚇到了,他期期艾艾地說,“有,
有人對她使用暴力。”
“好了,謝謝你陳醫生,你可以離開了。”在楊毅的調解之下,陳醫生如釋重負地離開了,院長生氣起來像只老虎一樣的男人太可怕了。
“你打算怎麼做?”楊毅擔心在這種情況下,遲瑞會把自己給悶壞。
遲瑞深吸了口氣,終於轉頭面對他的哥兒們,“幫我通知家裡和她,我守着小暖,你先回去吧。”
“有什麼變化你就給我打電話。別輕舉妄動,要殺人,要砍人,我陪你一起去,你不帶着我打不過那個人的。”楊毅很明白,遲瑞不會饒了傷小暖的傢伙。
“知道了。”遲瑞悶悶地回答,他會揪出那個傷害小暖的混蛋,但此刻的他還是要守着小暖,等她醒來。
小暖雙目緊緊闔着,她了無生氣地躺在病牀上,臉色和被單一樣的白,看起來不勝寒瑟,但她依然是美麗的,美麗而可憐。
遲瑞靜靜地坐在牀邊守着她,夜半四點,就快黎明破曉了,但是他眉頭還是緊鎖着,一顆心揪結着猛往下沉。
那個混蛋沒有好好愛護她嗎?竟讓她受這種苦和委屈,她曾是他捧在手心裡百般呵護的戀人,卻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他不會放過那傢伙,絕不會!
“瑞!”模糊的發出囈語,小暖終於從麻醉劑中甦醒過來了。
“小暖,你怎麼樣?”遲瑞靠過去,沉穩地扶住她蠕動的瘦小身子。
“真的……真的是你?”她輕揚着睫毛,眉間輕顰了一下,眼光如夢似霧,不安的四顧,似乎怕有什麼人會突然跳出來傷害她似的。
她那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又大大地讓遲瑞心痛了,“是我,你別怕,我會保護你。”他將她摟在懷裡,輕順她的背,“告訴我,怎麼會弄成這樣?伯父、伯母知道嗎?要不要我通知他們過來?”對於現在的她,他有一千個疑問。
“孩子……孩子呢?”她擡起淚眼,問得一點把握也沒有。
“小暖,冷靜點,你的孩子還在,但是你必須臥牀休息。”
“孩子,孩子還在?”小暖有些不確定,淚珠成串成串地從她眼眶中涌出來,她喉音哽咽,幾乎語不成聲,“他,他打我!他想殺死了我們的孩子!我那麼愛他,那麼愛他!”
她哭得昏了過去,他急忙喚來婦科醫生。
“沒事,只是心力交瘁,病人醒來後不要刺激她。”婦科醫生說。
護士爲她注射一瓶葡萄糖和氨基酸,這次她睡得很沉很沉,但是在夢中仍輕蹙着眉心,似有無限痛苦。
小暖第二次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室內的窗簾密密地拉着,阻隔了外頭春天的陽光。
“很傻是不是?”小暖幽幽地低嘆一聲,脣際虛弱地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眼珠黑得像漆,臉色始終雪白雪白,“這都是我該得的,我太盲目了,我該有點自己的意見是不是?”
“你別責怪自己。”遲瑞蹙起眉心握住小暖的手
,她憔悴的模樣讓人不忍,“想不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不!不要離開我。”小暖恐懼的拉住遲向北,一臉祈求,“我怕,我一個人好怕!”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給她一記安心的笑容,“好,你別緊張,我不離開你。”
她安心地笑了,躺回病牀上,眼眸望着他,還一直緊握着他的手,“瑞,你還是一樣溫柔,我怎麼就不懂得珍惜呢?偏偏選擇了那個人,你,你會不會原諒我?”她一臉的小心翼翼和期盼。
遲瑞對小暖打量了十幾秒。是的,他恨過她、怪過她、埋怨過她,但是現在,面對一個瘦弱無助的病體,那一切的怨恨都不存在也都微不足道了,畢竟他曾深深愛過她,現在他只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他不想看到她隨時會失去生命跡象的樣子。
“我當然會原諒你。”他肯定的回答。
小暖消瘦的臉龐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掠過一抹喜悅,她掙脫了他的手,伸出手來,去摸他的面頰,和他的頭髮。
小暖潤了潤脣,水汪汪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那麼,你願意和我重新開始嗎?這個孩子我可以放棄!”
“小暖,這是兩件事。”遲瑞知道這很殘忍,但是他不希望她對他還心存希望,否則一旦破滅後將會更加令她難以承受。
小暖慌忙摟住他的臂膀,一連迭聲地保證着:“瑞,你放心,我們還年輕,你要孩子的活,我們還有機會,我不會帶着這個孩子嫁給你!”
“不是這個問題。”遲瑞的聲音暗啞。
“那麼,是什麼問題呢?”小暖楚楚可憐地凝視着他。“你還愛着我,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任時間悄然滑過。
小暖似乎明白答案了,突然地淚珠涌進了她眼眶裡,撲籟籟的淚珠滾落到枕頭上去了,她清麗如畫的面龐觸人心絃。
“你不再愛我了,對嗎?”她靜靜地凝視他。
她早該料到這種情況的,不是嗎?當初的背判對他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和遺憾,那是一段怎麼也挽救不回的過去。既然是過去,就該讓它過去,她爲什麼又傻得以爲可以重新開始呢?傻氣呵!小暖!
遲瑞拿面紙爲她擦掉成串眼淚,那淚漬猶存的面頰驀地讓他心頭一緊,“小暖,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
小暖傷心欲絕地望着他,吸了吸鼻子,脣際掛着一抹可憐兮兮的笑意,淒涼地說,“可以是朋友,但不可能是情人,你不必對我感到抱歉,我知道現在的我已經配不上你了,我是殘花敗柳,你又怎麼會要我呢?”
遲瑞突然惱怒了起來,一把將她擁進懷裡,緊緊地箝住了她,聲音變得粗魯而沙啞,“我不許你這麼做,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最純潔的女孩,我不會忘記你是怎麼代我受傷的,我記得你的每一件事,你的一顰一笑,你喜歡的詩詞歌畫!小暖,拜託,快點好起來,我不准你自暴自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