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尚禹希心知兩對新晉情侶需要更多時間去培養感情,於是隨意找了個藉口婉拒了他們的請求。不過哪兩個女人也肯輕易放行,在禹希再三保證會準時回家下才依依不捨坐車離去。
他們一走,尚禹希苦苦支撐的上揚脣線隨即下落,她在原地站了會,轉過身在晚風中,漫步而行。
馬路上,車來車往,匆匆而過,然而他們疲憊卻愉悅的臉上,大約都只有一個名爲家的目的地。
她沒有那樣一個幸福的家,無論走到哪裡都像是一葉浮萍任憑風吹浪打,起伏不定。而身邊的人,曾經願意給她一個家,到最後卻不能如願。
她不知道該怨誰?怪自己抑或是命運?
誰又知道?也懶得去探究。
尚禹希低下頭替自己戴上耳機,點開手機裡的音樂軟件後,開始邊聽音樂邊漫無邊際地在街上一步一步走着。
不想,剛走到一,被人迎面相撞倒在地上,對方嚇了一跳,丟下車,就蹲下身查看起她。
尚禹希握着這傷上加傷的腳踝,坐在地上嘆着氣,擡頭見那肇事者卻是呆住了。
“對不起小姐,我撞到你哪裡了嗎?是不是很痛,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好嗎?”
那人一臉急切個交叉路口的時候,橫向開出了一輛自行車,她由於神思不屬,反應慢了幾拍,來不及躲避,嘴脣不停蠕動,雙手不停在半空中做着手勢。
讓尚禹希驚訝的不是別的,而是這個人她白天的時候見過,因爲印象深刻,所以一見就想起來了。
望着那張俊秀瓷白的臉,她怔愣了下,他竟不會說話,一直在用手語交流?
對方見尚禹希一直愣愣地瞧着自己,二話不說,竟然將尚禹希一把抱了起來,朝最近的診所走去。
身子被忽然架空的尚禹希嚇了一跳,“喂,先生,你先放我下來,我不認識你啊!我沒什麼大礙,快放我下來!”
那人聞言停住步伐,低頭目光認真看向懷裡的尚禹希,似乎是在判斷她話裡的真假。
“我沒什麼大礙,這位先生,我們這是在大街上,麻煩你先將我放下來好嗎?”尚禹希耐着性子道。
看出尚禹希的急切,那人乖乖將尚禹希放下,不過雙手卻還扶着她的臂膀,眼睛直直盯着她已經腫得老高的腳踝,眼裡露出幾分擔憂和詢問。
這男孩果然一如之前判斷當中的不諳世事,純澈分明。大概是剛出社會吧,從前在家中被保護得很好。
不過可惜,老天總是不公,在賜予他一份出衆的外貌之後狠心不給他一副同樣出衆的嗓音。
“多謝你的關心,我很好先生,剛纔的你你並沒有出錯,是我自己走路出神了,怪不得你,爲了不耽誤你,麻煩你繼續去騎車吧。”站定了之後,尚禹希笑着道,手也想從對方扶着的臂彎中掙脫出來。
下一秒,尚禹希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先生,先生?麻煩你放開我好嗎,我並沒有什麼大礙。”
對方紋絲不動,雙手仍然固執地扶着她。
尚禹希嘆口氣,
重新展露了一個笑容,“先生,萬事好商量,反正你先放開,我們也好正常講話好嗎,你放心,我沒想要訛你啊!”說到這,忽然思維跳了一下,“當然,先生你也不會想要訛我的對不對?”
聞言,對方澄澈的眸子裡滑過一絲笑意,然後雙手輕輕放開了她,朝她又做了一個手勢。
一年前,當無國界醫生的時候,尚禹希也有接觸過這類天生有缺陷的孩子,爲了能他們更全面的瞭解和治療疾病,她學了一些簡單的手語,所以還是輕易能看懂對方的意思。
他還是想送她去醫院。
看完之後,尚禹希笑着拒絕了,“不用了,我挺好,現在只想趕回家去,不用麻煩了,謝謝,還有,我就是醫生,你真的不用擔心。”
那人聽後,緊閉了嘴,站在那裡不動。
看着竟有幾分生氣的樣子,這倔強冷清的模樣讓她不禁想起了一個曾經在遙遠國度邂逅相遇的人。
想到這,尚禹希表情柔和了許多。
“這位先生,我想我更需要的是回家,而不是和你這兒乾耗着,我們就各自退一步好嗎,我真的沒事!我的腳之前就受過小小的傷,所以並不是你的錯。”
她的話說完,見對方半張臉都隱匿在昏黃的路燈裡,有些瞧不清具體表情。但不說話也沒有什麼表示。
尚禹希就當對方是答應了。
“好了,這樣的小事,你我都不用放在心上,我先回家了,再見。”
說完,她也不管對方是個什麼個反應,轉身就一瘸一拐走了,邊走邊還齜牙咧嘴,忍受着腳踝處傳來的絲絲疼痛。
“唉,都怪自己,好好的走在個路,非要發呆,這下好了,代價不是一般的慘重,估計走回家就要半殘廢了好麼,真是人生一大慘劇啊!回家非得被家裡的那兩女人嘲笑死不可!”便艱難地走着,尚禹希邊喃喃自語着抱怨自己的粗枝大意。
渾然不覺身後有個小尾巴推着自行車跟了上來。
直到幾分鐘後,尚禹希實在感覺有些堅持不住了,想着脫下鞋光腳踩在地上會好受些,蹲下身側着頭的一瞬間,她瞪大了眼。
“你怎麼跟在我身後?嚇我一跳!”
那人雙手緊緊握住了自行車的方向盤,低頭,一臉沉默地站在原地。
那模樣竟像足了一個犯錯後乖乖認錯的孩子,尚禹希一陣心軟,原本想說出口的話霎時就住了口。
“你跟在我身後是有什麼事嗎?”尚禹希放柔了聲氣道,動了動腳踝的關節,然後慢慢站起來。
那人仍舊低着頭,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腳在地下做了個往後磨蹭的動作。
尚禹希看出對方心內的不安和自責,有些好笑的同時又感嘆這男孩實在是三觀正得可以,現在這社會,世人都麻木得可怕,最怕麻煩惹上身,這上趕這要將麻煩往自己身上攬的人,她還是頭一回見。
當下也不好傷了人家的一片純摯之心。
“你想幫助我是嗎?”尚禹希耐着心問。
那人聞言擡頭,雙眼亮晶晶地看向她狠狠點了點頭
。
尚禹希笑開,覺得原本因爲感情不順而空蕩蕩的內心瞬間溫暖了許多。
“謝謝你,可是你看是不需要你的幫助,我家就離這不遠,嗯,我自己走回家就好了。”
尚禹希說得再誠懇不過,但奈何對方一臉不信,竟乾脆利落地地將車推倒尚禹希面前,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尚禹希看着眼前的自行車後座,神情中帶着幾分哭笑不得,不是她想法太污穢,而是這事無論放哪一個成年女性身上都會多想和尷尬的。
但面前的這執拗的年輕男孩,她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
兩人就這麼互相沉默着對峙了幾秒。
尚禹希終於敗下陣來,唉,白天的時候還在別人後面污力淘淘地說別人受啊什麼的,真是太沒有道德了好麼?人家是多好一青年啊,真正的根正苗紅,紅旗下長大的小花朵!
她要是再無限腦補都對不起自己。
當下也不矯情了,就當這是做便車好了,嗯,還能節能環保呢!
幾分鐘後,尚禹希坐在面前這大好青年的自行車後座上,心裡是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翻涌,歡騰不已。
年少時家庭富足,到哪兒都是車接車送,從沒想過,有一天竟然坐上了一個才見了一面的陌生男孩的自行車後座。
有人說寧願坐在自行車上笑,也不願意坐在寶馬車裡哭,這話還是有道理啊。
一路領略了一番夜市風光的尚禹希心情十分複雜。
對面前這沉默執拗的男孩心存了幾分感激。
約莫二十分鐘之後,自行車在她居住的公寓樓大門前停下。
尚禹希小心地下了地,真誠地對男孩笑道:“就到這兒吧,今天真的是非常感謝你!”
男孩無法依舊沉默着,話他無法說出口,只那雙亮的驚人的眸子裡,閃爍着全都是歡喜。
尚禹希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孩子可愛,說不定還真是有緣,不禁起了真心相交的心思:“對了,我們還互相不知道對方放名字呢,我介紹一下,我叫尚禹希,是遲氏私人醫院的一名醫生,你呢?小夥子?”
男孩轉身,從揹包裡掏出紙筆刷刷兩下後,遞給尚禹希。
尚禹希接過一看,文柏清。
“這字寫得真好,還是瘦金體呢!名字也挺好聽的,很配你!”尚禹希笑了。
男孩聞言也是雙脣上揚,滿面的溫柔和煦。
“那麼,我就先上樓去了,再見啦,文雷鋒同學!”尚禹希最後調笑道,朝男孩揮了揮手,轉身朝着對面的電梯走去。
男孩站在那裡,安安靜靜,如同松柏,秀直挺拔,無聲而令人心安。
這只是人們庸庸碌碌生活中的小小插曲,但尚禹希也如同多數人的想法一般,被當作了意外的驚喜看待,雖然腳踝處傳來的隱隱疼痛提醒着她該採取些處理措施了,但她仍舊一瘸一拐,心情輕鬆地朝家裡而去。
只是,她口袋裡的手機,直到如今,仍舊沒有任何響動。
這個事實,讓她站在家門口時停頓了一會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