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音走過去的步伐並不快,半路上還故意放慢了腳步,她知道有慕晚晴在,接下來等待着自己的會是什麼。慕晚晴那伎倆,和當年她那個野女人簡直是如出一轍。當年她年輕氣盛可沒少領教,現在想來,也還真是懷念啊。
宋家仿承了明清時期的園林建築,四合院是五進五出的,佔地面積大,彎彎繞繞的,陌生人初次進來沒個人領路可是會迷路,不過這對宋德音而言,反而是個神奇的樂園,小時候,父母感情便不好,勉強生下她之後,就將她丟至大院,分頭拼自己的事業去了。
當然她媽是真的在將自己的服裝事業發展擴大,走上國際舞臺,她爸嘛,事業可就特殊了點,專攻女人身上了。也虧的他一身子好皮囊,還有好出身,真是走哪兒,哪都有女人主動送上門。
也就是慕蕭蕭那朵盛世白蓮,能讓宋至誠收收心,乖乖領進家門了。
宋德音慢悠悠走着,目光邊打量着這院子裡外的不同,這幾年過去,家裡雖然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但花草經年,總歸是有幾分敗落的,也唯有院中的那棵百年銀杏尚自寂寞而燦爛着。她欣賞完畢,淡淡的收回目光,朝着自己的目的的地而去。
當然,那並不是老爺子門前。這宋家偌大的宅院,誰也不知道,包括老爺子自己也從沒注意到過,有一個地方特殊得很。
那裡高屋建瓴,隱蔽而曲折,輕易能看得清,聽得見屋裡的一舉一動,還有對話。
那是她自己發覺並存於心間數十年的秘密,也是曾經最無拘無束的童年樂園。
她巧妙地鑽進了一個假山洞,然後幾經曲折,站在了一出豁口處,屋裡,年即八十的老爺子此時正端坐在一把紅木太師椅上,滿含着微笑傾聽一邊兒慕晚晴說話。
“爺爺,您最近心情好不好?”慕晚晴挽着老人的輕輕晃了幾晃嬌聲說。
“好什麼好?”老爺子吹鬍子瞪了眼假意生氣道:“我親親孫女兒竟然回國的都不來看我,老頭兒我能好了?差點沒給你氣病了!”
“啊呸呸,爺爺你亂說什麼!您身子好着呢!能順順利利活到一百往上的,盡瞎說!這話也是能咒自己的?您要生氣,您直接罵我打我好了,幹嘛非要這樣?”說着慕晚晴竟紅了眼眶,賭氣背過身子不肯理他。
老爺子拉了拉,“哎,晴晴,你別生爺爺的氣,爺爺不過是隨便說說,你彆氣,爺爺不怪你不怪你,你乖啊,你看看爺爺,爺爺哪裡捨得怪你哩!”
慕晚晴好不容易纔轉過頭來,一把擦掉自己眼角的淚,“哼,爺爺真是的,這麼大歲數也竟也跟着孩子似的,老是逗人玩!“
“哎呀,那還不瞧見我家晴晴怪可人憐啊,老頭兒我就你一個親親孫女兒,能不手心裡捧着,你又該哭鼻子咯!”說着老頭兒哈哈一笑,看着爺孫倆竟是十分的溫馨融洽。
宋德音卻是冷笑連連,呵呵,就你一個親親孫女兒?這老頭是越活越糊塗了還是怎的?要論親疏,自己纔是他原配嫡親的孫女兒,到頭來,竟然還不如一個外邊領回來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況且,宋至誠是眼瞎還是怎的,她慕晚晴
身上哪裡有他一點影子?連她這個旁人都看出來了,他們之間連一絲一毫都不像好嗎?他宋至誠倒也是一枚癡情種子,連女人給自己戴綠帽子了都介意?
不過說到底,她只是她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且放在一邊。
反正,慕晚晴就算不是宋家的血脈,憑藉她那張和老頭子夢中情人極爲相似的臉,還有多年來費盡心思的賣乖討巧,她也是能得不少好處的。
當年,因爲宋至誠和慕蕭蕭兩人未婚先孕,搞大了肚子事鬧得太大,她母親孃家那邊是豈是那麼好惹的,雙方暗自抗爭了幾番,最後都各自退一步,一時間竟然誰也沒提慕晚晴入族譜的事,所以耽擱到今天慕晚晴仍然隨母姓,也沒有正式入住這座老宅。他們母女一直是在外頭住的。
這一直是慕蕭蕭母女的心頭大恨,後來慕蕭蕭病死,這事也算是湮滅在歷史的塵埃裡,可如今慕晚晴回國就猛勁兒發功,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宋德音心裡平靜,淡淡然地繼續看下去,爺孫融洽的溫馨戲碼一演完,估計這畫風就要變了,果然,下一秒,慕晚晴就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對了,爺爺,我剛剛在大院外門口遇着大姐了,我還很高興地和她打了招呼呢?不過好想姐姐很不開心的樣子,理都沒理我,”說着,慕晚晴委屈得低下了頭,“爸爸媽媽都走了,您和大姐就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大姐出國那麼多年,回來竟然都不理我,爺爺,這是爲什麼啊?是不是晴晴做錯了什麼事,爺爺你告訴我,我改好不好?”
聽到這,宋德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聽說慕晚晴現在混娛樂圈了,難怪多年不見,這瞎掰的實力是日益劇增啊!也就她面前的那老頭子被吃得死死的了。
“那個混賬女,不孝孫!晴晴你別理她,她還能有什麼出息!從小就是一副高傲性子!誰來也不搭理的!你今後見了她少理會!”
慕晚晴面上糾結、驚痛、不捨、苦楚之情輪番翻涌,一一盡顯,那雙芭比娃娃似的大眼睛裡,水光朦朧,“爺爺,好好的,您又生氣做什麼啊?大姐纔沒有做錯什麼事,大姐是咱們的家人,一家人不該這樣的。”
見慕晚晴十分顧念親情,老頭子這心裡是熨帖到了極致,邊嘆着氣邊安慰慕晚晴,“晴晴,你這樣護着那個不孝孫做什麼?難道你忘記了小時候她對你做的那些事嗎?”
躲在暗處聽的宋德音一臉懵逼,滿臉問號,什麼事?我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老爺子?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宋德音不知道,可慕晚晴就是有本事讓老爺子相信以及確定無疑啊,一個愣神的功夫,慕晚晴那邊就已經化身瓊瑤女郎,好一副淚落如雨,楚楚可憐的姿態來了。
“爺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我都已經忘乾淨了,您還記那麼清楚做什麼啊?以前都是我和媽媽的錯,是我和媽媽讓姐姐不開心了,承受一些懲罰也是應該的。大姐沒怎樣我,真的爺爺!”慕晚晴一副急的要上吊的樣子,直看得宋德音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揹着我面,慕晚晴竟然還能和我演一出姐妹情深!真是謝謝啊!
老爺子家慕晚晴那又要淌眼淚的樣子,連連嘆着氣,擺擺手道:“算啦算啦晴晴,爺爺知道你最心善,今後爺爺再不提你大姐了好不好?今晚你好不容易回來看看爺爺,就別走了,多陪陪爺爺吧!爺爺一個人連個說話人都沒有,可寂寞着呢!”
老爺子那調笑戲弄的滑稽姿態,直把慕晚晴逗得喜笑顏開,咯咯之笑,而宋德音卻看得像吞了好幾只藏蒼蠅,暗道到底是低估了這女人實力,幾年不見,是越發難纏了起來,比之當年她媽慕蕭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了,晴晴,待會兒爺爺還要見見那個不孝孫女,你早點回房間休息,明天養足了精神和爺爺聊聊天,啊!”老爺子拍拍慕晚晴的手,愛憐道。
“嗯,爺爺,你也要早點睡!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老爺子站起來,目送慕晚晴起身離開,宋德音一見,知道時機已到,是時候該自己上場了,幾個利落的轉身,人就已經站在了院門外。
打開門的瞬間,慕晚晴和宋德音面面相對,慕晚晴一驚,心裡暗自驚疑,不知道自己剛纔在老爺子面前的那番唱唸做打,這個女人有沒有聽到。
答案自然是顯而易見的,託慕晚晴的福,宋德音今兒不僅聽到,還看到了好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而現在,該粉墨出場的人是自己了,按不過,至於說按不按照她給的戲路接着演下去嘛,那答案也是顯而易見的。
想着,宋德音朝慕晚晴微微一笑,目中別有一番深意。
慕晚晴壓低聲音發出一聲驚呼,不知道的還以爲宋德音又使出什麼欺壓人的霸道手段了呢?雖然她還真從來沒這個幹過!
“宋德音,你在幹什麼?又想欺負你妹妹?”老頭子一聽,立即護犢子起來。
得,今兒就什麼都不用幹了,就光聽老頭子的訓話即可,老頭子退休前大權在握慣了,開的會訓的話比自己吃的鹽還多,那教訓起人來,抑揚頓挫,起伏有度,字字見血,句句藏着,最關鍵的是,還不帶髒字兒,真真是盡得我國三字經界的精髓。
宋德音暗自好笑,心裡頭倒是絲毫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慢悠悠邁進了大門裡,當下一個深鞠躬,給老頭子行了個大禮,“爺爺安,孫女兒德音回來了,沒有及時來給您請安,是孫女兒不孝。”
老爺子一愣,一下在就給唬住了,原以爲進門就會見到德音一副桀驁不馴的臉,還有那張口吐毒針的嘴,都已經架好大刀要將這個出走幾年都不回的死丫頭給狠狠揉搓一頓了,哪成想一見面,這大禮行的,這恭敬話說的,他一時腦回路都沒轉過彎來。
宋德音見狀知道心裡得趣兒,面上仍是一副恭謹謙和的樣子,擡頭真誠地看向老頭子,道:“爺爺,德音知道,您心裡還在怪我氣而離家,好幾年都沒能在您跟前盡孝,這個孫女兒一點異議都沒有,如今德音回來,您要打要罰,隨您處置,只是過兩天就是我母親的生日,您能緩兩天可以嗎?”
老爺子聞言一愣,心裡那舉起藤條的手給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記憶裡也隨之浮現出自家大兒媳婦那張溫婉秀麗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