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承乾宮出去,佟佳習梨看着眼前長長的宮道和兩邊硃紅色的宮牆。只覺得這一切這麼多年以來,其實從未改變過。
這一座經歷了上百年風霜的皇宮,仍舊屹立不倒。
即使是在數百年後的將來,同樣也是萬人敬仰的存在。人們同樣會走在這古樸的街道上,去猜測曾經發生在這裡的過往種種。
宮道兩旁來往的宮女瞧見走在中間的佟佳習梨,都紛紛服身行禮。
許多都是新面孔。看來這麼些年來,當初一些看了很多次的人,或許也都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行走在這宮道上了。
好似小順子這樣運氣好的,估摸着還能有好的去處。別的,又會如何呢?
佟佳習梨不知自己這是哪兒來的愁緒,只看着被細雨淋溼的地面,無奈地輕輕嘆息了一口氣。
這會兒,雨已經停了。
空氣中散發着雨水混在着泥土的潮溼味道,似乎還能聞見一些花草樹木淡淡的清香味。不管如何,這種雨後的感覺,還是要比雨中好上許多的。
佟佳習梨又擡頭看了看天空,此時仍然有些陰沉。不過黑壓壓的烏雲似乎是已經散了幾分,看上去應該不會那麼快再下雨的。
采薇跟在佟佳習梨身後,見佟佳習梨出神地走着,想了想才道:“福晉想什麼呢?”
紛雜混亂的思緒一下子回到眼前,佟佳習梨抿嘴一笑,就道:“看着這皇宮,想到了一些事情罷了。”
“皇額娘沒事,今日晚些時候咱們也能回府了。今日出來得急,也不知道弘顥和妡妤他們會不會鬧騰?”
今日一早,佟佳習梨都還沒來得及陪着幾個孩子們用早膳就已經出來了。在馬車上草草吃了些點心,這會兒似乎也有些餓了。
“小阿哥與小格格都十分懂事,會明白福晉的心的。”
采薇想了想,又道:“不過…按照小阿哥和小格格的性子。知道皇后娘娘病了,福晉又入宮來探望,怕是也想着要來吧?”
孝道,是佟佳習梨一直以來都教導着弘顥和妡妤的。
他們心中,必然也是掛念着他們的皇祖母,皇后的。
“皇額娘病情不嚴重,他們來了倒是沒什麼。”佟佳習梨又問道:“對了。這個時節,有什麼時新的花卉?”
雍郡王府裡頭,此時開着的都是晚春海棠、牡丹、杜鵑花等等。不知道待會兒到了御花園,能不能瞧見些稀罕的花朵?
“左不過就是海棠和牡丹吧。”采薇道:“那幾盆牡丹,都是名貴的品種。前幾日下雨,險些淋壞了呢。”
想起這件事,佟佳習梨也覺得無奈。
牡丹真國色,也十分嬌豔華貴。只可惜,終究還是較弱了一些。不似梅花,開在寒風凌冽的冬日。也不似白玉蘭,也能夠傲寒而立。
一路說着,佟佳習梨與采薇就已經來到了御花園之前。
這條小路,是佟佳習梨從前與胤禛一塊兒放風箏時候時常走的路。草木依舊,胤祚卻已經在邊地了。
不知道…胤祚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剛這樣想着,佟佳習梨就已經瞧見遠處涼亭裡頭正坐着一個人。那人穿着月白的宮裝,頭上無甚首飾,看着極爲普通。
不過她模樣清秀,看着倒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感覺。
這樣的面孔讓佟佳習梨覺得熟悉。她也一下子就想了起來,眼前之人自己是見過的。從前,似乎也是在這御花園吧。
在御花園的魚翅邊上,良嬪覺禪氏手上拿着魚食,往邊上那些小魚所在的方向拋灑着。她可憐那些小魚,可憐它們因爲身形不夠大的緣故,吃不到魚食。
如今…已不是良嬪覺禪氏了。
而是良妃覺禪氏。她,終於站在了與惠妃、榮妃、德妃並肩的高度上。
她沒有惠妃榮妃早年追隨康熙爺的那一份共患難的恩情,也沒有德妃與康熙爺的相遇相知相濡以沫。可她,仍然成了四妃之一。
若說她有什麼了不得過人的手段能夠籠絡住康熙爺的心,佟佳習梨是不大相信的。
她也許,除卻一顆七巧玲瓏心以外,最大的優勢就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吧?
胤禩如今表現出來的才能,的的確確是爲人所稱道的呢。
“四福晉?”
良妃本是坐在涼亭當中觀賞景色,一下子瞧見了走過來的佟佳習梨以後,便就率先喊了佟佳習梨一聲。
佟佳習梨心知避不過,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以後,就走上前去。
“這幾日這麼冷,良妃娘娘怎麼跑出來逛御花園了?”佟佳習梨笑着說道:“您的衣裳,也太單薄了些。”
良妃卻似並不十分在意,說道:“我是過來看這海棠的。”
良妃說着,就往前頭指了指。只見良妃身前的不遠處的一株海棠樹,已經被風雨吹得有些七零八落了。
原本樹上那些個好看的海棠花,此時已經掉落了不少。看上去…還真是讓人覺得有幾分的悽慘。
“世人皆贊牡丹雍容,可卻很少會有人欣賞海棠無香。”良妃好似喃喃自語一般,說完以後過了許久,又轉過頭來看向佟佳習梨,問道:“四福晉,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海棠無香?
佟佳習梨聽到良妃說這句話的時候,還以爲她是在說自己。可是良妃的神色十分淡然,看上去卻又並非如此。
“各人終歸都有各人的愛好罷了。”
佟佳習梨想了想,說道:“世人皆喜牡丹,久而久之讚美的詩詞多了,旁人自然也就更加喜歡了。”
倒不是說人云亦云。而是因爲牡丹的美名已經傳播了出去,自然這樣也就能夠引起更多人的喜歡。
“是啊。”良妃點點頭,說道:“可是我就喜歡這海棠。雖然喜歡,可我的院子裡,卻從不種海棠。四福晉,你知道爲什麼嗎?”
“良妃娘娘請講。”
佟佳習梨只覺得一頭霧水,弄不清楚良妃到底爲什麼要和自己說這麼多的話。她…到底想說什麼?
“若是帶回院子裡栽種,不僅僅需要花匠小心翼翼保護着不說,偶爾或許還會有貪新鮮的宮女採摘。你說這樣,我爲了能夠欣賞它而將它帶走,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