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們出來,呂掌櫃狠狠地瞪了李花兒一眼,不陰不陽地說:“李大姑娘,還真個是好本事。”
李花兒瞧着他,不疾不徐地回了一句:“算不得什麼本事的,不過是鄉野把戲而已。”
將之前楊談的話,就這麼還了回去。
呂掌櫃身邊的楊談,臉騰得一下子紅了,也惡狠狠地剜了李花兒一眼。
這個用鄉野把戲贏了自己的臭丫頭。
李花兒就這麼着,又給自己豎了個同行仇家。
不過她才懶得在意呢。
不再搭理呂、楊二人,李花兒對柯掌櫃笑道:
“前些日子,小女讓掌櫃的將工坊重新打理了,如今可好了?”
柯掌櫃現在意氣風發地笑道:“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你現在要不要去看看,差不差東西?”
李花兒笑道:“這個自然,那給章大夫做的東西,可也得了?”
她有些刻意地,將“章大夫”三個字,拉了些許的長音,說了出來。
果然就見呂掌櫃面上一動。
柯掌櫃道:“那金針還要再過幾日才得,牀榻已經得了二十張了,前日已經先送了去,醫館是說不錯的,剩下的這幾天也就好了,耽誤不了韓掌櫃的正事。”
李花兒笑道:“那就好。”
二人說着,已經繞過了呂掌櫃和楊談,打算上馬車。
一直到了這時候,柯掌櫃才和剛想起來後面還站着人一樣,回身禮道:“呂掌櫃,柯某先告辭了。”
呂掌櫃暗中捏着拳頭,怪着聲氣道:“辭過辭過,呂某就先不相送了。”
李花兒跟在柯掌櫃身後,也屈膝見禮,轉身上了馬車。
呂掌櫃的眼神,一直瞪着他們,直到馬車轉過了拐角,他才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什麼東西,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敢在我眼前使手腳。”他罵了一句。
楊談因知道呂掌櫃的脾氣,所以此時大氣都不敢出,只躲在身後,不出聲。
偏偏呂掌櫃還是看向他,用力地踹了他一腳,罵道:“沒用的貨,老子花了大力氣把你尋來,你卻連個死丫頭都贏不了。”
楊談雖然疼得在心中直罵娘,臉上卻半點兒不敢表露,只是道:“是是是,是小人無能,只是……掌櫃的接下來,要怎麼做?”
呂掌櫃早就開始尋思了。
前次南北雜貨鋪在州府的事情,就是章太醫出了面,才能平安度過的。
而在這之中,韓掌櫃也是說了兩句話的。
難不成……他們一早就勾搭上了?
可再一想,卻又不像。
如果真個他們早就有了交情,這韓掌櫃今天這番作爲,又是爲了什麼?
而且,他們來之前查過柯掌櫃背後的勢力,頂多也就是州府之中的一些官吏,如今還攪在水匪和太子的事裡,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脫身。
不過,難道正因爲如此,所以他又尋了章太醫做靠山?
若真是如此,可還真要從長計議了。
畢竟就是主家,都摸不清章太醫的底呢。
還有香爐山的那羣和尚,聽言談,也對那柯掌櫃青眼有加。
更重要的是,這些事背後,似都有李花兒的原因。
呂掌櫃如今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個念頭,卻更深了。
這個李花兒,還當真是個禍害了。
……
馬車之上,李花兒靠着窗,將下巴支在窗沿上,透過紗簾看着外面。
柯掌櫃看了她很久,才問道:“花兒,你爲什麼要當着他的面,說章太醫的事情?”
聽見柯掌櫃如此問,李花兒笑答:“讓他糊塗一下罷了。”
柯掌櫃不明所以。
“章太醫和韓掌櫃的都幫過咱們,而我們現在,又做了兩家的活計,所以估計呂掌櫃如今正疑惑呢,想知道您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李花兒一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邊道。
這也是對柯掌櫃的保護。
因着前世家中的規矩,李花兒甚少在和人說話的時候,不看着別人。
着實因爲她現在雖然看着景色,實際上心裡卻是亂糟糟的。
前世自己母親去世得早,所以她和喬媽媽相處的時間,甚至比和祖父祖母以及父親待的時間,都長。
畢竟一直到及笄的時候,都是喬媽媽陪着她睡覺的。
她學走、學跑、學說、第一次拿針線、第一次入學堂、第一次下廚,凡此種種,都是喬媽媽陪着自己。
關三小姐是個淘氣的性格,五歲的時候趁人不注意,跑去爬樹,坐在樹杈上,喊着讓人來看。
把一羣丫鬟婆子嚇壞了。
遠遠的,祖母趕過來的時候,嚇得差點兒癱坐在地上。
那時她在樹上看見祖母,就張開懷抱,要祖母抱。
結果一個不穩,就掉了下來。
正是樹下的喬媽媽不顧死活地衝過去,把她抱住了,纔沒有出事兒。
她完全沒有傷,而喬媽媽的額頭卻撞在石上,手臂也劃了一條好長的口子。
如今喬媽媽額上的那塊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前世抄家的時候,喬媽媽一家自然也都不知道被髮賣在了何處,再無音訊。
卻不想今世,又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遇見了。
說起來,方纔聽喬媽媽不住口地稱讚如今的關三小姐,李花兒當真有些吃味了。
可是再一想,她卻越來越感謝如今的關三小姐了。
她能照應得她的故人如此好,今生,她着實欠了關三小姐一謝。
而且想想,有些事情也很有趣。
她在平水州救了太子,關三小姐就在京畿府請兵勤王;
她在平水州要尋陶家的麻煩;關三小姐派人跟到平水州,也要尋珍寶齋的麻煩。
若是今生,有機會見見當今的關三小姐,想必纔是最有趣的吧。
柯掌櫃見她雖然對答如流,但眼神裡帶着一陣子傷感,心中頗爲還奇怪。
說起來,好像從到了韓掌櫃家開始,李花兒就處處都有些怪。
他正想關切一句,誰知李花兒又勾着嘴角,笑了出來。
這下,柯掌櫃更奇怪了,就放開自己鋪子的事情,道:“花兒?”
李花兒“嗯”了一聲,這纔看向柯掌櫃。
還是如常的表情,嘴角輕輕彎起,帶着笑意,只是眼中,還帶着悲傷的餘韻。
柯掌櫃打量了她一番,問道:“你……你沒事吧?”
李花兒目光輕閃,已經掩住了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