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一個條件
小愛是張悅的小名,除了江華,沒有人知道。因爲原本是小二,在張悅的前面,還有一個姐姐,五歲的時候淹死了,儘管不在,但是張悅生下來,依舊是小二子,她嫌二難聽,便執着的叫着小愛。
兩個人默默的注視着對方,良久,都不敢說一個字,生怕這是一場夢幻,如果出聲,就會變成泡沫。
“老婆,真的是你嗎?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饒李衡是個大男人,此刻也溼了眼眶,淚流滿面。
張悅拼命點頭,衝過去,和李衡緊緊的擁抱在一起,“老公,是我,是我,就是我,太好了,我終於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
哭了許久,兩個人再度分開,張悅草草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既然李衡的身體裡面住着的是自己的丈夫,那便沒什麼好隱瞞的,她將福緣使的事情也說了一遍。
李衡淚花閃動,“這樣說來,我們倒要感謝李嚴氏了,要不然你去投了好命的胎,哪裡來的心願,我們也不可能重聚了。”
張悅感嘆,“這大概就是世人所說的,有得有失吧。不瞞你說,我被那李嚴氏的自私傷透了心,原來準備待你清醒後,就讓你給我寫份休書,我離開李家,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去,沒料到,你卻是和真正的李恆之共用一個身體,這叫什麼事兒,難道你就沒辦法把他驅逐走嗎?”
李衡搖了搖頭,“如果有辦法,早就把他趕走了,哪裡還會等到今天。古人不是說休書對女人而言就是原子彈嗎,滅絕性的傷害,你爲什麼主動要休書?”
張悅冷笑一聲,將李嚴氏做的事輕描淡寫的說了一遍,李衡果然憤怒了,“這世上怎麼有這樣忘恩負義的人。其實老婆,你當初留下的職責是照顧她。現在她已經病癒,眼睛也好了,李家的祖宅也拿回來了,你已經仁至義盡 了,你完全沒必要再忍受她的無理取鬧了呀。”
“是啊,這個淺顯的道理,你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我卻因爲自大,要經歷這許多痛苦的磨難,才能想得明白。”
“老婆。都過去了。原本凌兒走了。你也走了,我一個人活着真的沒有意思,整天不上班,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媽和妹妹都來勸我,我也聽不進去。如果早知道不喝酒安靜的睡一覺,就能與你相聚,我早就這麼幹了。”
突然門被敲響,紅姑怯怯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悅娘,老夫人醒了,她喝了一口藥,就不肯再喝。說是太苦,還說你想害死她!”
李衡注意到原還滿臉柔情的妻子,一瞬間滿臉冰霜,冷冷的說道,“我是爲了她好。讓喜兒也上,一起按住她,把藥灌也要給我灌下去,大夫可是說了,這藥要每天三頓的喝,至少要喝上七天,纔算好呢。”
“是,夫人。”姚紅姑退下了,張悅回頭,卻見李衡的臉色蒼白扭曲起來,她嚇一跳,連忙扶住李衡,“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說話太久,影響傷口了?”
只見李衡的臉扭曲着,一時眼神清澈,一時憤怒,李衡竟是自己和自己對話。
“你不好好的睡你的覺,你想幹嘛?你再鬧騰,小心我滅了你。”這是江華的聲音,自從確認張悅娘就是張悅後,他的底氣更足了,對生活也有了新的目標。
“你,把我娘怎麼樣了?爲何要強灌她喝藥,我警告你,悅娘是我媳婦兒,你不許動她,我求求你了,你行行好,你走吧,別再佔着我的身體了,我娘和我娘子都是好人,他們不應該受這樣的罪,求你了!”這是真正的李恆之的聲音。
“你錯了,你的娘子早就魂飛魄散了,現在那位是我的老婆,是我的結髮妻子,我是絕對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的,你若識相,就乖乖進入長眠狀態,我就替你好好照顧你的老孃,否則我就算是拼得重傷,也要把你迫的魂消魄散。”
“你說什麼,你說真的悅娘不在了?我不信,我不信!”李恆之絕望至極的嘶吼。
張悅靜靜看着李衡,輕聲道,“李公子,對不起,我來的時候,你娘子就已經到了地獄,她是被你的姑姑李梅花和你的親孃一起害死的。”
張悅爲什麼這樣說呢,她現在算是看出來了,如果當初李嚴氏能夠強一點,真正的悅娘也不會屢屢受李梅花的迫害,所以說悅孃的死,李嚴氏也是有責任的。
“你說,娘和姑姑一起害死了悅娘?不,我不信,我知道姑姑一向不喜歡悅娘,只是娘,娘怎麼可能會害悅娘,你不要胡說,我不會相信你的。”
張悅深吸一口氣,“不管過程如何,悅娘是真的不在了,這就是結果,這是真正的結果呀,你怎麼還想不明白呢?”
李恆之的聲音低而哀怨,“江先生,如果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主動離開這個身體,讓你完全主導,成全你和你的妻子。”
江華急切的聲音立即響起來,“你說,什麼條件?”
“不管我娘犯了什麼錯,都請你好好善待她,悅娘已經不在了,我也馬上要走了,姑姑向來心惡自私,肯定不會顧她死活。她在這個世上已經是孤伶伶一個,再無親人了,我希望你能保證,不管她犯了什麼錯,你都不會趕她離開,都會好好待她,替她養老送終。”
江華想了想,點頭答應。
李恆之又道,“你發誓,你發誓你不會違背諾言,否則你和你的妻子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經歷和我一樣的痛楚,被外界來的異魂佔據身軀,而我就算是化作了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這個誓言是真的很毒,在這個穿越者氾濫的時代,張悅還真的不敢保證,很可能她哪天生個病,就被別人穿了呢。
江華看了一眼張悅,深吸一口氣,豎起右掌,照着李恆之的誓言說了一遍。
“李兄弟,對不起了,我也是沒辦法,人都是自私的,想要活着,更何況我妻子還在這兒,我更想好好活着,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你放心,就算沒有這個誓言,我也會替你好好照顧你老孃的。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上,現在我暫時把身體的主控權放給你,你去和你娘見最後一面吧。”江華說完這句話,便閉上眼睛,消了聲音。
沒過一會兒,李衡再度睜開眼,看向張悅,卻只剩心痛,他下了炕,整理好衣袍,朝着張悅鄭重的施了一禮,“之聽你說給他聽的話,我也有聽到,多謝你替我娘治好了眼睛,她的確有錯,但是請你念在她是老人家的份上,多多包容一些吧,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張悅連忙站起來還禮,“只要她不犯我,我就會善待她,之前的事你也聽說了,都是你娘要折騰出來的,你一會過去,最好勸勸她,讓她收斂一些,別在鬧下去了,否則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既然已經醒來,這裡就直接瞥開李衡的名字,用李恆之了)
李恆之慢慢點頭,用手扶了下額頭上包紮的傷口,突然想到什麼,啞着嗓子問道,“你,可否幫我拿面銅鏡來?”
張悅雖然不知道李恆之要幹嘛,但還是從牀頭的包裹裡拿了一面出來。
李恆之從銅鏡裡看那張臉,俊郎的臉上多出一道猙獰的傷疤,他似乎陷入回憶裡。
“我記得當日歐陽春約我喝酒,將我灌醉,待我醒來時,已經是科考的第二天了,我錯過了科考,心中十分惱恨,前後一尋思,就覺得不對勁,怎麼醉酒會整整昏睡兩天?其中肯定有問題。
於是我只得等,等到放考,便去尋那歐陽春,結果人家根本不理我,歐陽春的奴才將我一腳踢翻在地,還說我是窮瘋了,想要問歐陽少爺討銀子。
我只是想問爲什麼而已,但卻左右求告無門,又錯過科考,想想家中的孃親和媳婦,無比傷感,爲了供我進京趕考,家中賣房賣地,現在我如此狀況,該如何面對家鄉父老?
很快放榜了,那歐陽春竟是名列前矛,我在昏昏沉沉中,看衆人頌讀歐陽春狀元及第的錦繡文章,誰料那字字句句竟是耳熟無比,那竟是我三天前做下的文章啊。我拼了命的扒開人羣,想要告訴考官,這文章是我的,是歐陽春灌醉了我,從我這裡偷走的,但是誰會相信我,只以爲我是落考的舉子,一時接受不了,發了瘋。
我恨恨不平,跑去順天府敲鼓,想要狀告歐陽春,豈料歐陽春手眼通天,買通了官府,竟將我下了大獄。我在大獄被鞭打的傷痕累累,饒是這樣還不嫌夠,那歐陽春竟跑到牢裡來,譏笑我不自量力,只見他手下的人朝我胸口一點,我就無法動彈了,接着我看見歐陽春的隨從,拿了什麼東西糊在我的臉上,冰冰涼涼的,還有一陣香氣襲來,聞到那股香氣,我就昏睡了過去,待我再醒來時,我已經在洪都的乞丐窩裡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我仍不甘心,繼續去鳴冤,但是那順天府的人居然說我不是李恆之,爲何要替李恆之鳴冤,是想找打嗎?我怎麼會不是李恆之呢,直到有一次,我在河邊喝水,看見這張臉,我才明白,那歐陽春,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將我變成了別人。
現在這張臉是別人的,讓我如何用這張臉,去面對殷切期盼的老孃,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