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刁蠻五公主
一品香距離翡翠軒並不遠,是以很快就到了。
李恆之提前下去,看着奴才擺好板凳,然後他親手扶了張悅娘下來,還替張悅娘將有些鬆泛的披風繫系緊,生怕寒風把自己的娘子給吹凍着了。
那叫一個仔細,那叫一個體貼!
蘇帳房看見從馬車上下來張悅娘夫妻倆個,先是一愣,繼爾客氣的將張悅帶到了後廚。
洪朝的女人雖然有一定地位了,但是大多數男子還是很大男子主義的,所以他很意外,沒想到李恆之不但跟來了,言語間好像還很關切。
這男人倒比傳說中的更有人情味些,也不妄張悅娘這麼辛苦爲李家操勞。蘇帳房尋思間,就不由多看了李恆之幾眼。
“蘇先生有什麼事嗎?”李恆之淡笑一聲直接問出來。
蘇晨立即面孔一紅,尷尬的搖頭,他哪裡好意思說,感覺李恆之像變了個人呢?
之前曾傳出說李恆之失憶了,興許還沒完全恢復,要不然也不會看見他居然一副完全初識的樣子。
蘇晨想起五年前,他們同在一個學堂裡,有次先生測試,他還是抄了李恆之的卷子才勉強過關,不過事後因爲他們倆錯在一處,先生便問及原因,他當時家境不如李恆之,怕捱罵被先生退學,便張口就說是李恆之抄他的。
李恆之當時看他的目光很震驚,不過卻沒有解釋,只是從那以後就開始疏遠他了。
隨後他的母親病逝,家中實在境況差的揭不開鍋。他只能賣身到酒樓,當了帳房先生,終究是與仕途無緣。
以前的李恆之雖然對張悅娘也體貼,但是那種施恩於奴婢的好,並不是平起平坐的好,看現在的李恆之,好像真是把張悅娘當作掌中寶一樣的疼惜。
一個人生場病。真會有這麼大變化嗎?
估計大家誰也沒想到,李恆之連李嚴氏都糊弄住了,卻被蘇晨看穿了。
酒樓後廚與大堂之間有個捷徑,和大堂只有一個屏風相隔,此刻大堂裡的桌椅俱都挪移開來。中間擺上了熱氣騰騰的鍋竈,麪粉,削麪的工具,木桶裡裝的清水,原湯,木瓢等物件。準備的一應俱全。
不知道爲什麼,越是接近表演的時間,李恆之心裡越是有種恐慌的感覺。他站起來,不停的在小休息隔間裡邁步,走的張悅娘都暈頭轉向了。
她一把拉住李恆之不讓他踱來踱去,“拜託。我原本還不怎麼緊張,被你這樣走來走去的,我都緊張了。”
“阿悅,你說假如你現在說不演了,柳平潮會怎麼樣?”收回股權,收回武師什麼的,都是小事。關鍵他怕柳平潮會藉此事打壓一品香。
一品香是妻子辛苦經營出來的,他不能因爲自己心裡頭一絲不確定的疑慮,就置一品香的安危於不顧。
“沒事啦,我連皇上面前都表演過,這位貴客再大能大過皇上嗎?”張悅娘趕緊端了杯熱茶過來,李恆之心裡緊張,便喝了一杯又一杯,這不,杯具了,正當蘇先生說快要表演,讓張悅娘準備的時候,李恆之偏要出恭。
“你趕緊去解決吧,反正我也不需要助手啊。”張悅娘正拿了一塊帕子捂住口鼻,蘇先生起先還不明白,直到張悅解釋說,這樣比較衛生乾淨,不會讓人的呼吸噴到食物上,蘇先生這才釋然。
翡翠軒的三樓上面,柳平潮正彎着腰,看向雅間裡的二位貴客,向他們稟報,樓下大堂,張悅孃的削麪表演已經開始了,請他們挪步去雅間門口觀賞。
“五妹,你不是一早就嚷嚷要看嗎?還不快去。”一個男聲低磁醇厚,緩慢而優雅的響起來,但他自己卻沒動,依舊坐在原地,替自己倒酒。
上等的佳釀自青磁罈子緩緩流出,散發出一種濃郁的芳香,讓人忍不住沉醉。
被稱作五妹的少女圓圓臉龐,說不出的俏麗可愛,此刻她機靈的眼珠轉了轉,便站起身來,走到廊邊,推開窗戶,朝着下方看去。
只見白霧蒸騰,一道俏麗纖瘦的人影,上身是月白掐牙絲錦襖,下着淺藍色小碎花羅裙,臉上蒙着面紗,看不清楚長相。
此刻她正在做準備工作,將兩邊袖口都挽了起來,便露出一段似雪般晶瑩的皓腕,十指未留一點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齊,清洗的也很乾淨,十指猶如水蔥一般,纖細白膩,正拿了木瓢摻水在和麪粉。
麪糰很快就揉好了,那女人每個動作,都像制訂好的一樣,不多不少,動作不急不徐,十分優雅。
圓臉少女越看臉色卻是越發難看起來。
張悅娘托起麪糰,開始有條不紊朝着沸騰的鍋內削起柳葉面來。
據張悅娘估計貴客應該人數不多,既然柳平潮要關門歇業,那人數應該不多,是以她只削了五人的量,削完之後,配上蔬菜,調味過後,澆上原湯,朝着空曠處柔聲道,“面已成好了,請客人享用!”
柳平潮朝着少女諂笑道,“五公主,您看?”
圓臉俏麗少女正是當今聖上洪帝的掌上明珠,五公主洪明珠。
她把小臉兒一擡,眼底滿是濃濃的嘲諷和不屑,轉頭看向柳平潮,“大膽奴才,你居然敢拿這等劣質表演來糊弄本宮!”
柳平潮卟嗵一聲跪了下去,“請公主明示,這就是您指定的一品香的老闆張悅娘,小人不敢有糊弄之心,當日聖駕親臨青峰縣,張氏也曾在皇上面前表演過刀削柳葉面,正是和剛纔一模一樣,不敢有半分差池。”
柳平潮故意擡出皇上來,洪明珠果然氣的不好說話,她如果再執意說張悅的表演是差勁,那就等於說皇上眼光低嘍。
“五妹,別鬧,既然傳的那麼神乎其神,就端上來吃吃看吧。”又是醇厚低沉的男音。
洪明珠賭氣般走到桌前坐下,撒嬌道,“三哥……洪都裡都傳的跟什麼似的,說什麼連建築才子陸放都讚不絕口,我看根本就是浪得虛名,就這樣的人還配擁有陸放的題匾,如果不重重懲罰她,以後大家都這樣效仿,坊間商業豈不亂套了。”
被五公主稱呼爲三哥的,正是當今聖上最看中的三皇子——洪翰宇!
原本他一直在外面替皇上查訪民情,結果這刁蠻的五妹非要化成男裝跟在後面,而且在路邊青峰縣時,極力鑹掇他來這裡。
他原先還不太明白,現在一聽五公主那提到陸放時,酸溜溜的語氣,頓時釋然了。
五妹早就仰慕陸放的才華,只是陸放雖有才幹,卻身有殘疾,皇家的駙馬是萬不可能由一個殘疾人擋當的,皇上早就說過這不可能,但是五公主卻一直不放棄。
明知道自己與陸放不可能,但是一旦聽到誰給陸放介紹對象,或是聽說誰誰仰慕陸放,曾有表達什麼的,五公主都會想辦法給他攪黃了。
只是,這次五妹是否太小題大做了,樓下那女人梳着婦人髮髻,一看就是已經嫁人的婦人了,就算陸家再開明,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取個已婚女人吧?
“既然連父皇都說張氏表演的不錯,想必一定有他的道理,五妹,別鬧了,你若想吃,就讓柳掌櫃把面端上來,你若不想吃,明日我們就起程回京了。”
洪明珠見三皇子居然不幫自己,頓時委屈起來,眼圈泛紅,但是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似是想到什麼好主意似的,再度雙眼放光,態度也大有改觀。
“三哥說的對,父皇都說好,那肯定是極好,剛纔都怪我沒看清楚,柳掌櫃,能否麻煩你跟那位打聲招呼,讓她再表演一次吧,這次我一定認真看,好好的看清楚它到底美在何處?”
公主有命,柳平潮不敢不遵,悄然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朝着三皇子投去感激的一眼。
三皇子依舊淺淺的飲酒,姿態優雅的偶爾用筷子挾點菜入口。
張悅愕然,看着鍋裡已經打成結,糊掉的麪條,有些不解,但是柳平潮這樣交待,她也沒辦法,少不得要再表演一次。
只是這些加了原湯的麪糊掉可惜,張悅拜託柳平潮拿到後廚去慰勞大家吧。
“張娘子,今日辛苦你了。實在這兩位客人身份特殊,不是我等升斗小民可以抗爭的。”
“小婦人醒得。柳掌櫃請放心吧。”來之前,她可是特意吃的飽飽的,就算站一下午也沒問題。
每次削麪都要重新和麪揉搓麪糰,這樣才能保證麪條的新鮮度,做一次兩次三四次,張悅尚在可接受範圍內,只是當她手腕酸到提不起來,柳平潮又爲難的前來傳話時,她就嗅到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
“唉呀,真抱歉,剛纔本宮呢不小心打了個哈欠,居然錯過了最精華部分,真沒看清楚,那麪糰啊,究竟是如何變成柳葉狀的,你讓她再表演一次吧。”
後廚的人已經吃到撐,眼睜睜看着一大盤又一大盤柳葉面,卻又吃不下去,心裡暗自嘆息貴客真是浪費。
就算削麪的刀具邊緣已經加了皮子包裹,但是張悅握久了,手指之間,還是不可避免的被磨出紅痕來了,手腕更是漲痛的不能動彈,雙腿站的太久,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