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又冊封慈聖太后孃家侄女姜婂爲賢妃。
冊封皇妃是大事,除冊妃儀式之外,崔太后還興致勃勃的想要賜宴羣臣, 令內外命婦入賀。新帝以他登基未久, 應以節儉爲重的名義委婉推拒了,崔太后未免有些掃興。不過四妃之中崔家佔了兩名, 眼看着新帝后宮又將是崔家的天下,崔太后到底還是高興的。
崔十七娘卻不大高興。之前崔家早有和平王結親的意思, 崔十七娘一直以爲那門親事理所應當是她的, 平王登基, 皇后之位當然也應該是她的。現在她被封爲貴妃,乃四妃之首,要說起來地位也極爲尊崇了, 但貴妃到底不是皇后。冊封皇后要祭祀告太廟、舉行冊後大典、羣臣朝賀、內外命婦朝賀,哪像冊妃這般簡陋?
崔貴妃決定在她的宮中舉辦一次宴會,宴請宮中妃嬪及公主王妃、各府夫人。這樣一來,衆人都要向她道賀, 這和命妃朝賀也不差什麼了。
崔貴妃擬定了宴客名單之後,新帝這晚留宿她宮中,崔貴妃趁機說了宴客的事。新帝沉吟片刻, 道:“拿宴客名單給朕看。”崔貴妃不敢怠慢,忙親自取了宴客名單送到新帝手中。新帝仔細看了,命令道:“姐姐有身孕,要在府中靜養。姐姐的小姑唐夫人也有身孕, 不要請她。”特地交待不要請姊歸長公主和唐夢芙,有孕之人,該在家中養胎。
“是,陛下。”崔貴妃恭敬又柔順。
崔貴妃嬌縱慣了,第二天去向崔太后請安時便撒嬌抱怨,“陛下對姊歸長公主也太照顧了。不光照顧姊歸長公主,連她的小姑子也格外優待。姑母,向我祝賀的人裡面要是連長公主和定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也沒有,那多沒意思啊。”
崔太后臉色便不好了,“你快別跟我提那個唐夢芙了。哀家但凡遇到那個唐夢芙,就沒一件好事,就沒一件順順利利的事!行了,你別招惹她,皇帝讓你別請她,你不請便是。”
“她這麼厲害啊?”崔貴妃大感意外。
崔太后沒好氣,“她看着也不厲害,就是運氣實在太好了。你記着姑母的話,暫時不要惹她。”
這下子崔貴妃老實了,“是,姑母,我不惹她。”
崔貴妃大宴賓客,接受衆人的祝賀,單單沒請姊歸長公主和唐夢芙。不過她做人也算周到,命小內侍到唐家和大將軍府說了聲,要兩位孕婦安心養胎。
崔十九娘應邀到了宮裡,見到崔十七娘那高高在上的樣子,憋了滿滿一肚子的氣。回到崔家,她找到崔青雲發了通脾氣,“都怪你!要不是因爲你,我也不會被十七娘給比下去!”崔青雲咧嘴笑,“小十九,我學會胸口碎大石了,你想看不想看?”
“想看!”崔十九娘登時把宮裡的事拋到腦後。
崔青雲哈哈一笑,意氣風發的揮揮手,“來塊大的!”他那些個豪奴應聲擡了塊大青石過來。
崔十九娘眼見得她那紈絝哥哥躺在地上,一塊大青石壓在他胸口,瞪大了眼睛驚呼,“這麼大一塊石頭,你受不受得了啊?”
崔青雲不屑,“你哥哥我是什麼人?當然受得了!”
一個身強力壯的豪奴高高舉起大錘,奮力砸下,崔青雲胸口的大石應聲而碎。崔十九孃的驚呼聲中,崔青雲一躍而起,得意大笑。
“哥哥你好厲害!”崔十九娘一臉崇拜。
崔青雲得意吹噓,“這個就是硬氣功很強,才能胸口碎大石,人安然無恙了。”吹了一會兒,見小十九把這全當了真,想了想,擔心這個妹妹太傻將來被人騙,寧可暫時不吹牛了,把實話告訴她,“小十九,這個胸口碎大石必須是大石才行,不能是小石,明白不明白?石頭越大,被擊得越碎,人越是沒事。胸口碎大石,有硬氣功擋着,人沒事;胸口碎小石,有硬氣功也不行,完蛋了。”
“這樣啊。”崔十九娘似懂非懂。
她弄不大懂,也不想懂,看過胸口碎大石又要求看別的。崔青雲又命人拿了塊磚頭過來,手上用力,捏得粉碎,崔十九娘張大了嘴巴,連驚呼都忘了。
空手捏碎磚頭,這力氣太也大了吧?
崔青雲樂了樂,命人又拿了塊磚頭過來讓崔十九娘捏。崔十九娘用盡吃奶的力氣使勁一捏,那磚頭居然也鬆動了。崔十九娘“咦”了一聲,知道不對勁,忙仔細看了看,“呸,原來是麪粉做的,怪不得能捏碎!”
崔青雲笑,“這就是街上雜耍賣藝的人用來糊弄人的。行了,小十九,你看過了,也笑過了,這不是挺樂呵的麼,不比小十七悶在宮裡強?我告訴你啊,別說小十七了,咱們那位表哥皇帝活着的時候,在西苑設了個街市,讓宮女太監裝扮成小商小販的陪他玩,你說他無聊不無聊?皇帝能這樣,皇后行麼?貴妃行麼?你進了宮要是想到街市逛逛,有沒有人給你專門設一個?當然沒有啊。所以你進了宮就得悶死。你知足吧,在家裡還有哥哥和你一起玩,想偷偷上街也沒人管你,不比進宮自在多了。”
“也對。”崔十九娘點頭。
宮裡有宮裡的好,家裡有家裡的好,在家裡能看胸口碎大石,到街市上也能看。宮裡哪有這個?表哥活着的時候,貴爲皇帝,弄了個街市還被滿朝大臣說是昏君呢。
崔十九娘看完表演想走,被崔青雲給拉住了,“哎,小十九,你說我這兩手好看不好看?有趣不有趣?”
“蠻好看的。”崔十九娘給了很高的評價。
崔青雲興滴滴的揮揮手,“小十九真有眼光。行了你走吧。”攆崔十九娘走了。
趕走妹妹,崔青雲讓人把他的傢伙式兒全都帶上,奔大將軍府去了。
小十九說好看,那應該是真的好看,去表演給小兄弟看,她肯定會喜歡的!
崔青雲到了大將軍府,門房見到他,知道是來跟大將軍學功夫的,便放他進去了。不過崔青雲進去了之後,張勆的侍從成傑只讓他在練武廳待着,別的地方不讓他去,不許亂走亂逛。
“我是來給小兄弟表演的。”崔青雲吹鬍子瞪眼睛,“你不讓我見小兄弟,我就不練功夫了,不練了!”
“我家世子夫人有客,姊歸長公主在,親家夫人也在。”成傑語氣委婉。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給小兄弟表演。你不讓我見小兄弟,我就不練功。等大將軍表弟回家了,我還要跟他告狀!”崔青雲不講理了。
成傑不覺皺眉。
他也不知道大將軍和夫人是怎麼想的,一定要教這個崔青雲練功夫。爲了讓崔青雲練好功夫,不僅大將軍親自教,甚至還要哄着他勸着他。他這功夫是給誰練的?難道不是爲了他自己好麼?
成傑板着臉訓斥,“你有幸跟大將軍學功夫,還推三阻四的不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我們做夢都想跟大將軍學麼?能得大將軍親自教導,我們求都求不來的。”
“我不管。我就要見小兄弟。”崔青雲一口咬定。
成傑拿他這種無賴也是沒辦法,只好替他通傳了。通傳過後,上面傳下話,命令把崔青雲請到登月亭。成傑心裡憋氣,崔青雲大喜,“看吧看吧,小兄弟同意見我了吧?我告訴你啊,我妹妹都喜歡看雜耍的,小兄弟整天在府裡待着也無聊,她肯定也喜歡看。”
成傑無語。
帶着崔青雲到了登月亭外,成傑聽得女眷的聲音,躬身施禮,不敢擡頭看。崔青雲卻伸長脖子往前瞅,“小兄弟呢?小兄弟,我來啦,我學會胸口碎大石啦,你想不想看?”
兩位衣飾華貴的女子一齊到了亭前。
一位是唐夢芙,一位是姊歸長公主。
成傑見自家世子夫人和長公主殿下親自出來見這個崔紈絝,心裡很不高興,但見崔青雲望向唐夢芙的眼神像孩子一樣無邪,又心裡一寬,覺得崔青雲這廝雖大名在外,似乎也不是無恥之徒。
“小兄弟,我學會捏磚頭和胸口碎大石了,你想不想看?”崔青雲顛兒顛兒的問。
崔青雲眼裡只看到唐夢芙,對唐夢芙身邊的姊歸長公主像沒看到一樣。
“勞煩你了。崔青雲,胸口碎大石也是要練硬氣功的,你能表演這個,說明你功夫大有長進啊。”唐夢芙笑咪咪的誇獎。
“對呀,我就是這麼跟小十九說的。這個雖然有騙人的地方,但也要有些功夫的,不然練不了。”崔青雲興高采烈。
崔青雲開始了正式表演。
唐夢芙輕嘆,“嫂嫂,他真的不是好色之徒,你相信了吧?”
含黛點頭,“我相信。”
含黛站在唐夢芙身邊,崔青雲視而不見,可見他並不好色。或者說他不是普通的好色。含黛天姿國色,現在雖然懷着身孕,依舊是位讓人見了眼睛便移不開的絕色佳人。崔青雲看到含黛像沒看到一樣,這不是好色之徒的反應。
“崔太后的兩個弟弟確實做惡多端。崔青雲卻不是的,他號稱天下第一紈絝,卻沒做過大惡,其實不是過有些胡鬧罷了。”唐夢芙柔聲道。
含黛思忖片刻,“妹妹,我會常和母后、陛下說說的。”
唐夢芙感激的握了她的手,“嫂嫂,多謝你。”
含黛微笑,“傻妹妹,咱們可不是尋常姑嫂,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外道話便不必和我說了。”
“砰”的一聲巨響,崔青雲胸口的巨石碎了,人卻安然無恙。
唐夢芙拍掌叫好,“崔青雲,你硬氣功練得很好了啊。”
崔青雲大爲得意,跳起身來,又表演了個捏碎磚頭,“這磚頭現在是麪粉做的,我再去練,以後捏個真磚頭給你看!”放下豪言壯語,崔青雲心滿意足,昂首挺胸,到練武廳苦練功夫去了。
成傑長長鬆了口氣,施禮告退,陪着崔青雲一起走了。
“世上還有崔青雲這樣的人。”含黛開了眼界。
黃氏也從亭裡走出來,“這崔青雲和崔太后真不像是一家人。但願他真的學好了吧,他若學好,以後京城多了個好人,少了個惡人。”
含黛開玩笑,“那樣的話,妹妹和妹夫是爲京城除害了。”
把惡人殺了、關起來了,固然是除害。把惡人教成好人,不也一樣是除害麼。
“不,崔青雲本性就不壞。”唐夢芙笑着搖頭反對。
不是她和張勆教的好,是崔青雲本性、天賦都不錯。如果他天生是個惡人,想要把他扳回正道便費事了。
黃氏心疼的拉過唐夢芙和含黛,“你們兩個現在身懷六甲,儘量少操心,多想想肚子裡的孩子就對了。尤其是含黛,這身子越來越重,眼看着就要生了,可不敢想這個想那個的,太過費神。”
“娘真心疼兒媳婦 。”唐夢芙嘖嘖。
“我難道不是孃的親閨女麼?”含黛撒嬌的靠在黃氏身上。
“嫂嫂莫當着我的面這樣,我會嫉妒的。”唐夢芙嘻嘻笑。
黃氏和含黛也笑,三人攜手進亭。
午飯後唐夢芙和含黛都要補覺,回到房裡一起睡下了。黃氏替她倆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到了外廂,滿懷喜悅的親手做着件小衣裳。
含笑和宛星、若辰趁機把前段時日的事說了說,黃氏知道張勆和唐夢芙經常支開丫頭們親熱,但並不過份,笑了笑也就過去了。
孕期不準親熱只是怕小兩口沒輕沒重傷了腹中的孩子,並不是故意要和小兩口爲難。張勆和唐夢芙雖然偷偷親熱但是很有分寸,黃氏哪會深管。
黃氏又命人把秦嬤嬤和陳嬤嬤叫過來說了會兒話。秦嬤嬤恭恭敬敬的,只說世子和世子夫人一切都好,陳嬤嬤雖然也恭敬,卻想着她是宋夫人的陪房,黃氏只是親家夫人,管不着張家的事,言語之間未免有些託大。黃氏爲人又極隨和沒架子,陳嬤嬤更是鬆懈了,想着這位親家夫人本是小門小戶的,現在雖然驟然富貴,還脫不了小家子的習氣,很應該有人告訴給她大家子夫人的爲人處世。
陳嬤嬤忖度了下,笑着說起宋夫人當年懷着張勆的時候,賢惠大度,早早的便給定國公準備了房裡人。陳嬤嬤話沒說完,見黃氏臉色變了,心裡也自惴惴,忙住了口。黃氏放下做了一半的小衣裳,抿口熱茶,似笑非笑,“陳嬤嬤還說這個呢。宋夫人若泉下有知,知道她去世之後被楊氏婢作夫人奪了原配嫡妻之位,會不會後悔曾經的所謂賢惠大度?依我說,女人哪怕不爲自己,只爲自己的孩子着想,也莫要往丈夫身邊放別的女人。要不然你死了,位置被那個女人佔了,白白讓自己的孩子受苦,這又何必?”
陳嬤嬤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這本來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過去也就過去了。陳嬤嬤卻心中不忿,“我家夫人何等尊貴,豈是她能編排的?”張勆的舅母馮氏、宋學士的夫人李氏來看望唐夢芙的時候,陳嬤嬤有意在馮氏、李氏面前吞吞吐吐的提起這事,其實就是告狀的意思。畢竟宋夫人是宋家的姑娘,陳嬤嬤是宋家的陪嫁,宋家人沒有不向着宋家人的道理。
陳嬤嬤以爲馮氏、李氏必定向着她,誰知馮氏和李氏同時沉下了臉。
陳嬤嬤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陪着笑臉,馮氏目光如電在她臉上掃過,緩緩的道:“你年紀大了,這便回家養老吧。”
陳嬤嬤忙分辯說她並沒老,馮氏笑道:“你手腳都不靈便了,不用多說。”命人把陳嬤嬤帶了下去。陳嬤嬤還要多說,馮氏、李氏全不理她。
李氏搖頭,“腦子都糊塗了,還說沒老。”馮氏嘆氣道:“可不是麼?幸虧這老婆子有話是跟咱們說的,若是跟齊國公府的夫人們說了,宋家豈不丟人?畢竟是宋家的陪房。”
李氏道:“親家夫人說的纔是真知灼見呢。女人何必貪賢惠之名,往丈夫身邊送別的女人。就算自己活着的時候能壓制住,若不幸早死呢?妹妹生前何嘗不能幹,她去了之後,阿勆一樣受了這麼多苦。爲自己的孩子着想,也要家裡清淨些才行。那些個鶯鶯燕燕,一個也沒有才最乾淨。”
“嫂子說的是。”馮氏嘆息。
有了宋夫人、張勆的例子,哪家夫人若想往房裡放人,還真是要想清楚了。若不幸遇上的人是楊氏那樣外表柔弱內心驕狂的,足以亂家。
馮氏之後便親自和張勆說了,張勆自然不反對,大將軍府悄沒聲息的少了個管事嬤嬤。
唐夢芙月份大了之後,齊國公和齊國公夫人不放心,和張勆商量了下,把蔣夫人派了過來照顧唐夢芙。有蔣夫人坐陣,唐夢芙諸事不用自己操心,只管安心養胎。
含黛十月懷胎期滿,順順利利的生下一個小女嬰。這小女嬰才生下來的時候皺皺巴巴的,沒過幾天就長開了,到滿月的時候已是白嫩香軟惹人憐愛了。
唐四爺和黃氏笑得合不攏嘴,給這小女嬰起名爲“恬”。
唐夢龍抱着小女兒向前來探望的張勆、唐夢芙炫耀,“妹妹,妹夫,我可是有閨女了。侄女賽家姑,恬恬長大了肯定像姑母。你倆以後想多親近恬恬,得先巴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