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長貴醒來就看到了二柱子,見他臉上的鞭傷已經上了藥,手腳也還利索,知道他沒什麼事,心下鬆了口氣。
乾裂的嘴脣動了動,“水。”沙啞的喘音。
正在捯飭炭火的二柱子聽見聲音,忙住手,丟下火鏟雙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快步到錢長貴榻前,喜色道:“掌櫃的醒了?”說着話,就動手倒水,給錢長貴喂水。
錢長貴因爲肋骨斷了兩根不好動,就擺擺手,聲音虛弱無力,“鋪子都賣了,還什麼掌櫃的。我虛長你父親兩歲,叫伯父吧。”
二柱子也不扭捏,只憨實的笑了兩聲,就改口道:“那,伯父……我、我去叫夫人和小少爺小姐過來。”還是沒有徹底改了。
既然叫錢長貴爲伯父,那錢長貴的妻子便要改口爲伯母,錢長貴的兒子女兒,也要弟弟或妹妹相稱。
“嗯,去吧。”錢長貴笑了笑,也沒在意,等下給妻子和孩子們說了,大概就能徹底改了,失血後蠟黃的臉上,露出個慈祥的笑,“嗯,去吧。”
二柱子,是他已故發小的兒子,臨終託他照顧,算是在他手下長大的。人機靈也本分,對自己和妻子也極順從聽話。
很快,一名年齡不算多大,頭髮已經花白的焦急婦人,一手拉着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手拉着一名十一二的少年半踉蹌着進來了。他們身後是端了一碗熱粥的二柱子。
“老爺,您可是醒了。要是您有了什麼,我就帶着兩個孩子隨了您去。也省的受人欺負。”說話就哭上了。
少女和少年也都眼睛涌着淚,成串兒掉了下來。
“這是幹啥,快把淚收了。咳咳~”錢長貴一陣咳嗽。
婦人忙用脫了色的袖子擦了把眼淚,就去給錢長貴撫胸順氣兒。
兩個孩子也怕他們爹剛醒再昏過去,也都收了淚。
咳了一會兒纔回了氣,見二柱子依然站在門口端着粥,就叫了過來。
拉着他的手,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女兒,見她臉上有驚慌一閃而逝。驀地想起他曾經對女兒說過,要送二柱子回老家,跟着他也是被欺負,還是回去興許能闖出條富貴路來。
當下心裡有了數,面上露出些許笑意。
婦人跟他相濡以沫近二十載,對他可謂再瞭解不過。好奇問道:“老爺,您可是有什麼開心事?”
錢長貴點頭,“是啊,女大不中留啊。”
婦人看看女兒,見她羞紅了臉扭捏的撇着頭看斑駁起皮的牆。然後又看到二柱子也全然不自在的模樣。心思很是靈活通透的婦人,也什麼都明白了。
因女兒被痞子流氓調戲過,從小就定親的柴家就主動派人來退了婚約。曾經因爲那柴家的當家主母三年前病逝,女兒只能隨着那柴公子一起守了三年孝期。眼下女兒已經十九了,加上那不好的風傳和已經破敗的家境,算是徹底沒有了好人家能挑。
最近一個月倒是有幾個媒婆子上門來說親事的,可那說的都是什麼人家……鰥夫、窮漢、賭徒、病秧子。還不如眼前二柱子。雖然長得普通,可貴在人老實,知根知底,家裡也沒有人了。娶了她閨女,也能留在她家裡。就算不住家,也能住的近。這樣她就等於女兒依舊陪在身邊,倒也不錯。而且,這兩個孩子眼下看來,可以十分肯定已經互生心意。
婦人當即心中有了主意,可面上依然不顯。只裝聽不懂錢長貴的話,從二柱子手裡接過熬了參的白粥,一點點餵給錢長貴,轉了話題,“老爺不知道吧,那個買咱們肆宅的蓮夫人竟然就是封少師的夫人。”
聞言,錢長貴急忙把口裡的參粥吞嚥了,差點兒嗆到,緊催問,“什麼?少師夫人?”醒來,他就想問二柱子來着,可又怕結果太過讓人失望,就沒問。眼下聽妻子的話,那蓮夫人的靠山果然夠厲害!王世狄不找事就算了,若找蓮夫人的麻煩必休矣。不由,心中鬱結暢開,氣色紅潤不少。
婦人肯定回道:“封少師親自出的面。二柱子親耳聽到封少師對蓮夫人說‘爲夫’,可不就是封少師的妻子。而那些打老爺的人,也被當街捕抓,剜目、明日午後問斬。”說到這兒婦人臉上露出痛快的表情,整個人因着這表情恍惚年輕了幾歲。
錢長貴一臉內疚,他拖累妻子了。愣是讓她四十不到,就華髮半白,紋上眉眼。記得以前妻子最是喜歡新款衣服和各種新式胭脂妝品。看着妻子的眼角的皺紋和白髮,暗下決心一定要讓妻兒再過上好日子。
“就是罪名有些蹊蹺,竟是睹聖物而不尊。”婦人又道。
錢長貴聞言愣了下,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就丟開了去,只要蓮夫人沒事就好。有些事打破沙鍋問到底也沒意思還容易惹禍上身。
他現在最緊要的是離開京城,回塔塔城。手裡有蓮夫人給寫的入蓮商會的介紹信,只要回了塔塔城就能一切重新開始。
當下他就把和蓮夫人的交易給婦人說了一遍。少年、少女和二柱子也都側耳細聽,安靜不語。
只是隨着錢長貴的講述,每個人的臉上表情都慢慢雀躍起來。婦人更是熱淚盈眶,這次絕對不是難過傷心,是高興的!
而等他們順利回到了塔塔城,婦人就給木蓮華立起來長生牌!
(長生牌是爲恩人祈求福壽的牌位。長生牌不是靈牌,是爲活人立的牌位。目的就是感其恩德,爲其祈求福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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