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晴空萬里。
郊外,春花燦爛,彩蝶翩飛,陽光明媚,綠芙帶着海月和一隊商隊,出了幽城。
第一次出了幽城,華麗的馬車上,小傾城嫩嫩軟軟的聲音偶爾變成興奮的尖叫,馬車一邊的簾子高高地掛了起來。讓綠芙能盡情地享受着春風拂面的舒服,讓小東西可以看到外頭的世界。
連一向冷着臉的睿睿,眼光也偶爾望着外面,冷冷的臉色上有點微微的紅暈。
看着他們,綠芙真切地感到,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連帶着她的心情也變得無比舒爽。
“娘!我去和海月姨一起騎馬好不好?”傾城看着綠芙,回頭央求着,她經常隨着海月無名四處跑,騎慣了馬,一下子讓她坐馬車,才兩個時辰就坐不住了。
“想騎馬了?”
小小的頭猛點着,綠芙輕輕一下,示意車伕停下,讓她出去。
“娘……”睿睿坐到她身邊來,抱着她的手臂,有點笑意,“終於清靜點了。”
小小的年紀的他除了綠芙,誰也不親近,冷酷地板着一張臉,漂亮得不可思議。除了一雙深邃的眼眸,幾乎就是綠芙的縮小版,海月說得不錯,這個樣貌,以後真的該作孽了。
她的兒子,可惜,個性不討喜,太冷了。
“睿睿,你不去兜兜風?”綠芙好笑地看着他,淡淡地喃呢着,捏了捏兒子嬌嫩的臉頰。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他怎麼就不像傾城那麼興奮,這兩個孩子,總是讓她有種錯覺,性別對調了。
“我在這裡陪娘就好!娘,你從來不出城的,爲什麼這一次要去涼城了?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睿睿不解地問。他雖然小,卻心思細膩。
“不是什麼大事,倒是你,傾城吵着要出城還可以理解,你爲什麼也要吵着來,你不是喜歡呆在家裡嗎?”綠芙摸摸他的頭。
“娘……”睿睿冷着臉,猶豫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我和海月姨保證過,不能告訴你。”做人要有信用,娘教的。
“偷偷告訴娘嘛!”綠芙哄着。她好奇死了,能請得動她寶貝兒子動身離家的,一定是很有意義的事。
這個小不點這點像他們,不會做白費力氣的事。害得她哄得嘴巴有點幹了,平時對她百依百順的小東西目不斜視,就是不肯說。倒是聽到了馬上小傾城的尖叫聲,一路伴隨着。
過了中午,馬車就緩緩地進了涼城,涼城比起幽城,顯然是一個大城,千奇百怪的街頭風采很快就吸引了小傾城的眼光,總是看不夠似的。
綠芙拗不過她,讓海月陪着她在街上逛一逛,她和睿睿先去流雲山莊。
春風溫溫柔柔地吹拂着大地,如同一張溫柔的網,密密麻麻地散在涼城每個角落,有點調皮有點嬉戲地散播着希望的氣息。嫩芽在枝頭羞答答地探出頭顱,在綿密和煦的春風中歡悅地左右搖曳,向世人展現着它的魅力和朝氣。這裡看到的只有生機怏然。
人來人往的鬧市上,人聲鼎沸,歡聲笑語。
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帶着歡悅的笑容在街上好奇地東張西望,似是第一次看着這麼熱鬧的集市,興奮和好奇雙重地在她眼中映着光彩。嬌嫩俏麗的臉蛋因爲興奮和跑動而出現了粉嫩的色彩,小小的櫻脣也是紅燦燦一片,可愛得讓人恨不得狠狠地咬一口。粉妝玉琢的一個小姑娘……眼眸淨是狡黠和靈動。
小傾城已然是涼城街道上的一景,小小的臉上,歡快的笑容似乎能感染着每一個人的心,能趕走別人心裡的陰霾。精緻的五官嬌麗如花,傾城之貌已初露端倪,海月只是笑着,緊緊地跟着她的後面。
“小姐,過來瞧瞧,很漂亮的玉鐲……”一箇中年人見她端着粉濫濫的臉,諂媚地笑着招呼她……
傾城興沖沖地跑了過去,眼光在他的玉器上掃了一遍,以玉爲主,有玉鐲、玉佩、玉扳指……她嬌嫩的小手東摸摸西碰碰,雖還是笑得甜蜜,眼眸中卻掩不住的失望……海月在後面看着她眼中的失望,無聲地搖頭。
她自小嬌生慣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幽城裡自家也有玉器生意。什麼樣的古玩珠寶沒見過,一顆頂級的夜明珠無聊時刻都拿來當彈珠,怎麼會看得上這種攤販的次等品……
但是出於意料之外,傾城樂呵呵地拿起一塊玉石印章,墨黑的色澤在陽光下泛着潤澤的光暈,玉石中夾着絲絲血紅,在一堆次品中顯得突兀……
“這個怎麼賣?”小姑娘笑問。
中年人的臉上煥發出一種名爲陰險的笑,見她一身打扮非富即貴,自是認爲是隻肥羊,不由得笑開臉,“小姐真是好眼光,這玉叫墨血,是玉中極品,這價錢自是比平常價錢貴了點……”他伸出三個手指,笑得得意,“看在小姐喜歡得緊的份上,就便宜點賣給你,三十兩……”
海月的眉微微地蹙起,有點怒意,但沒有說話,三十兩?他也真能獅子大開口,平常人家十幾兩銀子都能吃一年了……
“哇……三十兩?”小東西笑得更爲甜蜜了,像是自己佔了大便宜似的,軟軟嫩嫩的聲音輕悠地響起,“你賣的玉比你還貴耶,賣了你都沒這價錢。”
聲音不大不小,幼聲幼氣中的諷刺讓周圍的人撲哧笑開了,中年人的臉色漲紅着,有點惱羞成怒地俯視着這個嬌小玲瓏的小丫頭,小傾城似是沒看見他的兇狠的眼光,依舊笑眯眯地道:“是塊好玉,值得個好價錢,十兩,賣不賣?”
她娘是天下商界的霸主耶,想坑她的錢,也不打聽打聽清楚。
雖不甘,中年人還是接受了這個價錢,不甘不願又有點佩服地看着她嬌小的背影漸行漸遠。
“小姐,這東西,家裡一堆,十兩還便宜他了,爲什麼要買?”
“放在那,玷污了。”小東西笑着,又興沖沖地四處轉悠,此時的她,又可愛精靈得像個天使。
果真,什麼樣的人,生出什麼樣的女兒,心思還真不好猜。
“姨,我要吃糖葫蘆!”嘟着嘴,笑眯眯地向海月撒嬌着,可愛地眨着自己的眼眸。
“乖乖地站着,別動哦,這裡不是幽城,等我回來!”幽城的小公主在涼城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東西,還是得小心點。
剛好看見不遠處有人在賣,在自己的視線裡,海月叮嚀了聲,就向那邊走去。
小傾城本來就不是靜得住的人,不遠處,一聲鑼鼓聲響起,她臉色一喜,好像有雜耍……
本來想去看看那邊的雜耍,跑了幾步就聽見一聲清脆的物體落地聲,不禁扭頭,又跑了回來,綠芙送給她的玉佩掉了。就在這時,一輛馬車飛奔而來,似是很匆忙,兩匹毛皮黑亮的好馬兒高揚着蹄子,馬鞭的拍打聲在空氣中清晰地響起,伴隨着馬兒更加淒厲的叫聲和更加瘋狂的速度。
在鬧市上飛奔,匆忙又帶着絲暢意,破壞了原本祥和熱鬧的集市……馬車後跟着一隊人馬,顯示了主人顯赫的家世。
“啊……”行人紛紛躲避,一陣混亂的吵雜聲和尖叫聲交織響起,人人是怒焰沖天,卻又無可奈何。
“啊……傾城小心啊……”海月剛買好糖葫蘆轉身,見到馬車瘋狂地衝向小傾城,一時嚇得手腳發軟,買好的糖葫蘆頓時間掉了,嘴脣霎那間蒼白如紙,微微地顫抖着,驚懼地看着這驚險的一幕……
小傾城畢竟還小,似是驚呆了,也或許是馬的速度太快了,根本來不及躲閃,瞪着一雙精靈的大眼,如雕像般愣在那裡……趕車的也看清了前面的小姑娘,倒吸了口氣,急忙勒着繮繩,馬兒因突然被勒住,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揚高了前蹄,眼看就踩在小姑娘的身上……
所有人都驚恐地看着,不少人隨即閉上眼眸,不忍心看着一場悲劇的發生……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身影快如閃電地飛身而至,在馬蹄踢在她身上的前一秒捲走她嬌小的身子……穩穩地落在一旁……
周圍一陣此起彼伏的讚歎聲……
男子三十一、二左右,一身青衣長袍,臉色剛正,渾身散發一股威嚴,深邃的眼,閃着一片怒氣。
低頭想安慰下懷中的被嚇壞的小傾城才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睜着自己漆黑圓潤的大眼睛……
而那名男子看得她的容顏,渾身一震……徒然睜大了深如潭水的眼眸,似是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如潮水般的記憶如開了閘門,瘋狂而出,如蛛網纏繞在他心頭,眼中全是後悔和悲澀。手一軟,懷中的小傾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啊……”小傾城痛呼,嘟起紅嫩嫩的嘴,細細的眉擰在一起,摸着自己摔疼的小屁屁,擡頭惱怒地瞪着剛剛纔救過自己的恩人。
海月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緊忙扶起氣呼呼的她,“小姐,你沒事吧?”
“你來試試有沒有事。”不好氣地說着,依舊摸着還在疼的屁屁,狠狠地瞪着那個男子。海月看着她,笑着搖搖頭,被嚇離了位置的心臟終於回了。
真不敢要是出了什麼事,對綠芙來說,是什麼樣的晴天霹靂。
嬌俏的聲音打破他似痛似甜的回憶,他回過神來,愣愣地看着熟悉的容顏……不可置信又夾着許多複雜的情緒,悲傷的、甜蜜的,殘忍的、溫馨的,絕望的……還有很多世人無法解讀的情緒。
而小東西,用盡了力氣在瞪他……
氣氛有絲詭異和死寂。
正在這時,一名少年憤怒地衝了過來,年紀不大,十五六上下,身後事一排家丁簇擁着,怒盯着他們,“該死的你們,驚擾本少爺的馬車,你們不想活了嗎?”
因馬車受驚,馬車中的他從車中滾了下來,在衆目睽睽下出了洋相,有點狼狽不堪,自是把罪都怪在小傾城的身上。
“你說什麼?”幾乎是同時出聲,小傾城和男子的聲音是同一頻率的幽冷和危險,皆是氣勢逼人。男子深如潭水的眼眸中一片怒意,想到剛剛這貌似他心中之人的小姑娘差點命喪馬蹄之下,不禁怒焰閃爍。
“你們……”怒氣衝衝的少年被這氣勢驚嚇得退了兩步,轉而又惡狠狠地瞪着他們,“你們好大的膽子,知道本公子是誰嗎?竟然如此放肆!”
“你是誰?本小姐好想知道呢”這樣報仇也能挑對象……差點就一命嗚呼,她心中也積累了點怒氣……卻笑意盈盈地問着他。
“我是知府的兒子。”年輕就是好,又有個顯赫的身世,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別人面前炫耀,做了錯事也能有個強硬的後臺撐着。涼城嘛,他就是太子。
這少年顯然就是那種藉着父親權勢爲非作歹的人。但是,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
狠狠地從鼻子裡哼出一個單音,小傾城還沒來得及回話,男子就冷冷地盯着他趾高氣揚的臉,“李密的兒子?很好!”
表情和聲音一個溫度,有絲若隱若現的殘忍。
“你……”少年氣紅臉,顯然很少有人敢如此漠視他至此,更何況是如此不屑的語氣,“來人……給我上!”
一聲狂妄的吆喝聲響起,身後的一羣大手摩拳擦掌就要上來……
海月俏臉一凝,男子冷哼的聲音如冬日裡的寒冰,隨之而響起,“李隱,李密應該不希望得罪瑤光吧?”
諷刺地笑着,看着他臉上的陰狠退去,那羣打手也躊躇着,一聽瑤光這幾個字,都退了好幾步。相互看看,沒人敢上來,在涼城,就是知府也要給瑤光十分面子,更別說是一個小小的知府兒子。
“你是瑤光航運的人?”
此話一出,海月才微微眯起,眼光掃向他的腰間,果真,看見了一塊令牌。一般小嘍囉也不會擡出瑤光的名號,能擡出來的,都是商行裡舉足輕重的人物。那塊令牌就是最好的證明,果真的自己人。
“滾!”冷冷一聲不悅的喝着,深邃的眼光閃過少有的陰鷙。少有情緒波動的眼浮動中一絲殺氣,就因剛剛傾城差點喪命而怒。
李隱雖然極爲不甘,不過也的確不敢招惹瑤光的人,特別是,他也看到他腰間的令牌。說明了他在瑤光手下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了。
涼城,知府是老大,可知府也要聽瑤光的。
“你給我等着!我們走!”李隱掃了圍觀的百姓一眼,狠狠地擱下威脅,其實他並不是真有什麼能力再來找麻煩。而是不甘而已,向來任性妄爲的人,哪這麼丟人過,當然也知道要擱下一定場面話,充充胖子。
青衣男子只是冷冽地看着他,帶着一大羣人倉惶而去。
“你是瑤光航運的人?”雖已經肯定,但是海月還是問了,但是……
圍觀的人羣剛剛散了,男子的眼光就緊緊地凝固在傾城那張小小嫩嫩的臉上,似乎在尋找着某些相似的東西。
小東西被他冷冽的眼光一掃,也不害怕,畢竟剛剛她才狠狠地用兇惡的眼光伺候了他。見他冷冷的眼光掃了過來,小東西剛剛也聽到了瑤光這個名號了,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雙眼瞪成核桃。
她的小屁屁還是很疼……
男子的眸光從冷冽慢慢地軟了下來,如山澗的冰雪慢慢的融化成清澈的河水,清潤地逸動着。頓時大地忽暖,清風拂面,他慢慢的蹲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聲音裡有他藏不住的顫抖……
真像!太像了……像到他有種錯覺,好像這個小東西是他和她的女兒,眉目脣鼻,無一不是他所熟悉的。
“爲什麼我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小東西看出他眼中退了冷意,可依然哼着……見他眼中閃過一絲傷痛,渾身籠罩着一股悲傷和思念,小東西動了動脣,孩子的眼光是最純真的。他看得出他眼中的孤獨和痛苦,猶豫了一下……
“我叫傾城!”平時拗執的脾氣,這次意外的好商量,軟軟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傾城?”男子臉色一白,驀然睜大了眼眸,那雙深邃的眼,皆是不可置信!
“以後,我們要是有個女兒,就叫傾城好了,一定也像你,美得傾國傾城!”
“王爺……這個名字很俗!”
別院溫泉中,隨着時光的沉澱,她的話更顯句句真切……
傾城……
男子的眼有點紅潤……想狠狠地抱緊眼前的小東西……
是妄想也好啊!
總比沒有夢來得好一些。
海月低頭看着一大一小,訝異一閃而過,忽而想起什麼,彎起了脣角,詭異地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