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伕如今品性不錯,但是有了銀錢在手,會不會生出別樣的心思來,可就不一定了。
顧雲嘵雖說不願意看到馬伕有改變,不過留點心眼總是沒錯的。五年的時間不算長,卻足以看清楚一個人了。
從卑微貧困的馬伕,到小有田地,甚至有自己宅子的富足之人。興許會懶惰起來,把田地轉租出去,銀錢自然到手,也不必辛勤勞作,漸漸就好吃懶做起來。
多少出身貧窮的人最後走上歪路,就是因爲被富貴眯了眼,迷失了本心。
她只盼着用五年來約束,叫馬伕能夠適應新生活,也沒起別的歪心思來。
田契不在兩夫妻的手上,蕭府要百斤糧食和幾十斤的瓜果來代替租金,馬伕就只能自己耕作。要的東西不多不少,只要勤勞,每年能剩下不少糧食來。
就算剛開始不懂得耕作,有老牛在,好歹不至於送出百斤糧食後就要餓肚子了。
人忙忙碌碌的時候,就會很少胡思亂想,更不會因爲閒散沾上壞習性,重複五年成爲習慣,再拿到田契,馬伕也可能不會有所改變。
不過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呢?
顧雲嘵也只打算保夏大姑娘五年,若是五年後馬伕變了心,品性壞了,那就是他們有眼無珠,夏大姑娘看錯了人。
要是五年前後馬伕從未改變,那隻能說這五年是顧雲嘵對他的一份考驗,這人也能順利又出色地完成了。
顧雲嘵的用心,夏大姑娘心懷感激。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即便她心裡對馬伕充滿信心,偶爾也忍不住有些忐忑。
畢竟她沒有孃家可依靠,出嫁後,夫君就是自己的家人了。要是受了欺負,夏大姑娘也無處申訴,甚至很可能被夏家的人嘲笑她當初做的決定。
如今顧雲嘵替她都想好了,夏大姑娘心裡一安,這才徹底放下了心頭大石。
單子列好了,嫁妝不多,備起來也不容易,顧雲嘵就放手讓秋紅秋綠去置辦了。
不出顧雲嘵所料,她不過讓人去提了提,說是夏大姑娘提起夏府的一匹良駒不錯,夏大人就眼巴巴將駿馬送了過來,還不忘將照顧駿馬的馬伕兼賣身契都一併交到蕭府。
“倒是會做人,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心思都放在歪路上了。”顧雲嘵拿着賣身契,想了想還是沒毀掉,交到了蕭夕凜的手上。
蕭夕凜明白她的意思,馬伕除掉奴籍,成了沒依沒靠的平民,小口子很可能會被欺負,倒不如賣身契放在自己手上,讓他對外說是蕭府的下人,誰也不敢觸黴頭,日子才能過得平平安安的。
這些天來爲夏大姑娘忙碌,他也是有所耳聞,摟着顧雲嘵的肩頭,擔心道:“夫人也別太累着了,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丫鬟去辦就是了。”
只是區區一個夏家的小姑娘,能讓顧雲嘵高興,隨她怎麼辦就好。
就算夏大人回頭知道了,心有不忿鬧上門來,自有蕭夕凜把人給壓下,攆出府去,別想要鬧到顧雲嘵的跟前來。
“不過是一時興起,全了我的心願,也算是給孩子積福了。”
顧雲嘵撫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笑道:“月底就有吉日,這事拖不得,我打算就選那天了,免得節外生枝。就是夏姑娘沒有孃家人在,我又不好當她的長輩,就不知道舅母願不願意來趁熱鬧?”
“舅母最是喜歡熱鬧,哪裡會拒絕?”蕭夕凜笑笑,覆上她的手背道:“只是舅母做了夏大姑娘的孃家人,不是跟夏當家平起平坐,卻是不妥當。恰好舅母出了五服的一個姨母,膝下凋零,唯一的女兒早年病逝,想要一個孝順的女兒送終,夏姑娘是再適合不過了。”
顧雲嘵點點頭:“還是夫君想得周到,過兩天請這位姨母過來跟夏姑娘見一面,若是順了眼緣,夏姑娘也能得一個疼愛她的長輩了。”
鎮國候夫人的姨母聽了消息後匆匆趕來,跟夏大姑娘見面後拉着她都不放了,顯然對這個乾女兒十分喜歡。又聽說夏大姑娘就要成親,她還有些不捨得。
倒是夏大姑娘提議,正好姨母也是一個人住,不若搬到瓦屋去,彼此一起生活,互相也能照應一二,就擔心姨母住不慣簡陋的瓦屋,怕是不願意的。
姨母是欣然同意,她一個人生活,身邊冷冷清清。親家她也是見了見,雖說雙眼失明,卻是個明事理的,針線尤爲出色,指點一二,都能叫喜歡刺繡的姨母十分驚喜。
一來二去,姨母喊馬伕的老母親做老姐姐,兩人相處融洽,一拍即合。
親事定下,姨母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一番作爲夏大姑娘出嫁的孃家,吉日的時候吹吹打打的,便包袱款款的過去跟兩口子一起生活了。
足足一個月,夏大人才知道了這事,氣得心口疼,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他想得美,還以爲自己很快就要跟蕭府攀上關係了,畢竟打聽到蕭夫人四處張羅,買下的都是喜慶之物,大紅燈籠,鴛鴦被,哪一件不正說明長女就要被蕭太傅納妾了?
誰知道驚喜沒持續多久,卻變成驚嚇,長女沒留在蕭府不說,居然嫁給了那個送到蕭府去的馬伕!
簡直是丟盡了夏家的臉面,就算是庶出的女兒,長女嫁給一個卑賤的馬伕,底下三個妹妹以後還怎麼出門見人,親事也得大受影響!
夏二姑娘聽說這事之後直接就暈了過去,身邊的丫鬟使勁掐人中,好不容易幽幽轉醒,立刻撲到夏夫人的懷裡痛哭:“孃親要替女兒做主,大姐這樣,以後少不得有人戳夏家的脊樑,女兒以後還怎麼找好人家?”
夏夫人對這個庶長女也是恨得咬咬牙,好不容易把二女兒安撫下來,又見三女兒面色蒼白地過來道:“孃親,誰也不樂意跟一個馬伕做連襟,只怕以後沒哪家的媒婆願意上門來了。”
她也是愁壞了,見夏大人氣得砸了一套茶具,只得哭道:“老爺,此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親事從來都是父母之言,大丫頭莫名其妙嫁了個馬伕,誰也不能當真。”
夏大人被她提醒,立刻回過神來。對啊,沒有父母點頭,長女就這麼嫁了,名不正言不順的,就算蕭府點頭了,沒個長輩首肯,根本不能當一回事!
“多虧夫人提醒,我這就去找大丫頭說個明白,把人立刻押回來!”夏大人咬牙切齒,等長女回來後,若是還沒破身尚好,自己的上峰有個傻瓜兒子,正愁沒能找媳婦,傳宗接代,把大女兒送過去正好。
尚書歡喜,他走後這位置就是自己了,簡直是一箭雙鵰。
既把長女的事情給處理乾淨,沒叫人再看笑話,夏大人的官職往上提了提,同僚巴結還來不及,誰還敢在自己面前再提起此事來?
夏大人說做就做,招來幾個高大強壯的護院和小廝,還有兩個力氣大的婆子,就帶着人氣勢洶洶地闖到瓦屋去。
夏大姑娘早知道夏家不會善罷甘休,但是有蕭府在前,夏老爺也不敢太過分,誰知道會直接帶下僕來搶人?
馬伕也是個血性漢子,心裡清楚自家娘子被押回夏家去,肯定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他繃着臉,抓起後院裡的一把掃帚不夠,又提起院子中央的一把砍柴刀,就要跟夏家拼個你死我活。
“喲,這裡可真熱鬧,倒是給夫人說中了。”一個丫鬟提着籃子遠遠走來,瞥了眼夏家人,笑着招呼道:“這不是夏大人嗎?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是不是夏家大姑娘成親,你沒能及時趕過來觀禮,這是心裡過意不去,親自上門送禮來了?不必這般客氣,想來夏姑娘也不會介意的。”
夏大人氣得快吐血,卻也不敢造次,這可是蕭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只得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秋紅姑娘怎麼來了?”
秋紅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說道:“夫人料事如神,只得夏大人要給夏姑娘送大禮,便讓奴婢過來瞧瞧。這不,正巧遇上了。”
夏大人心下一跳,太傅夫人居然知道自己要上門來鬧,莫非在夏家留下了眼線?
若是如此,他還真不敢輕舉妄動了。
“正如秋紅姑娘所言,我不過是之前沒能親自觀禮,頗爲遺憾,這便上門看看,哪家的臭小子可不能欺負夏府的姑娘。”夏大人陪着笑臉,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看着夏大人扭曲的神色,秋紅挑眉笑了:“原來如此,只是夫人說了,夏家的大禮,夏姑娘只怕是不敢收的。奴婢便斗膽,擅自做主,恰好這家裡裡外外都是夏姑娘操心,未免太累了些……”
夏大人立刻明白了,連忙應道:“沒事,我這就回府吩咐夫人,送些丫鬟婆子來,給大丫頭幫把手。”
“夏府的下人原本就伺候得好好的,哪裡能攆到這裡來,沒得叫他們從雲端掉到泥地裡,沒了夏家的富貴,不就受委屈了?依奴婢之間,大人只需要送些銀錢來,讓大姑娘從人牙子那裡挑幾個順心的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