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氣有什麼用?我是否一出生就是公主難道你到現在都沒查到?”衛浮煙定定地看着他的目光說,“至少從記事起我就是端陽公主了!其他的事就算有差錯也跟我無關的吧?”
“差錯?”周懷意突然笑,一張臉離她越來越近,眼見要碰到她的臉才輕聲問:“所以,果然有差錯?”
衛浮煙緊緊貼着牆壁一手要推開他,卻不見對方有絲毫後退,她終於作罷說:“我沒這樣說過!但是你一定比我更明白我的價值,你不能動我!”
周懷意麪無表情打量着她,眼神仍然深邃得看不透。
衛浮煙儘量鎮定地說:“第一,不管我身份是真是假,你身邊都有一個擁有公主頭銜的籌碼,而且這個籌碼明顯比拓王勝出;第二,拓王以爲我們二人已經聯手所以至少會用一成的精力來防備我,如果你們平日裡旗鼓相當,削弱他這一成,你勝算就大增;第三,如果拓王最終決定親自解決我,你不僅可以徹底擺脫我還可以利用這機會反擊他,一箭雙鵰;第四,師父需要我陪伴!”
衛浮煙驚訝地看着眼前人突然慢慢笑開,最後終於連眼睛裡也有了幾分笑意,她狠狠推開周懷意幾步退開,周懷意好笑地回頭看她:“本王究竟什麼時候說要動你了?”
衛浮煙一身冷汗,聽他這樣說恨恨地別開臉。
“你怕本王。”
衛浮煙咬着嘴脣不說話。
“以爲你百毒不侵,看來還沒有啊,”周懷意輕笑,“本王查到,端陽公主的父皇與她並不十分親密,母后除了教一些刺繡廚藝和如何做一位賢妻外,幾乎不過問她的其他事。端陽公主和幾位兄長感情十分要好,尤其和她大哥,也就是現在的辰國皇上關係非同一般。既然端陽公主幾乎是由現在的辰國皇上教養成才的,想必也一樣不容小覷,對吧?”
這才幾天他就查到這麼多?不過這也不稀奇,畢竟他說的並不算什麼秘密。
“你火燒白風寨,拜師尋靠山,組建羽衛,治家,尋找沈青荷,處理今日府上混亂,每一步雖然都是被逼,但是也大概看得出來你是怎樣的人了。”
“何必以爲你看得透所有人?”
周懷意再度輕笑一聲說:“你有手段,有計謀,做事周到,細緻入微,但是你有致命的缺點,念舊,心軟,所以容易舉棋不定。就好比沈青荷和焦伯,如果是本王,在山上見到他們時就會殺掉,又好比輕舟,如果你及時讓陸仲殺了輕舟,本王現在也不會如此看重你背上的秘密。”
“我早就說過,如果有了人,我第一要殺的就是柳輕舟!”這當口她連柳輕舟是宿月親哥哥的事都全忘了,只是恨恨地說,“還有,我一點都沒打算變成你這樣的人!即使我有致命缺點,只要王爺你不來打擾,我就能過得好好的!”
“本王回洛都,你留在燕京,想必也談不上什麼打擾。”
話說到這裡似乎已經沒必要再談下去,衛浮煙一心想將今日之事在心中好好梳理一下順便安排引成安重儘早現身之事,所以只等着周懷意早一點走。他們雖然同住荷心齋,但是周懷意一直在書房中睡,也算互不打擾各自相安。
周懷意卻看向她說:“以後再有什麼事直接跟本王說,不要利用師父。師父這些年孤單怕了所以什麼都依着你,但是他心裡什麼都明白。你利用他迫使本王留下莫潭,他會難過。”
終於說起莫潭和宿月的事了。師父對羅碧痕十分念舊,如果知道宿月是羅碧痕的女兒一定十分開心。但是偏偏中間故事盤根錯節又有誤會讓她不能公佈真相,眼下如果宿月嫁給莫潭留在燕京,一方面性子沉穩的莫潭可以逐漸化解宿月心中的仇恨,另一方面宿月和師父多多接觸說不定誤會會慢慢解開。
但是這些事卻又不便同周懷意解釋。
“這件事我跟師父解釋過了,我說喜歡遠離皇宮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不想跟你去洛都,也希望宿月和莫潭成親後都留在燕京陪我,是因爲怕你不答應所以不得不去求師父做主。”
“什麼時候的事?師父怎麼說?”
“下午做點心做湯羹時。師父很難過,他一直幻想一家四口幸福生活,可是柳輕舟遲早會去報仇,你也立刻就要開始跟拓王纏鬥,加上我又說不想去洛都,想必最後是什麼局面師父心中很清楚。”衛浮煙說着心中就有些不忍。
周懷意點點頭說:“他遲早要知道的。”
“那麼莫潭和宿月的事呢?”
“說起來本王以爲宿月姑娘喜歡的是輕舟,她畢竟是爲輕舟才傷了腿,所以本王原本以爲你不會答應讓她嫁給莫潭。”
又是一件不能說的事,衛浮煙只得避重就輕說:“宿月說,錯過了莫潭,可能沒有人再願意給她一個名分了。我只是心疼她。”
周懷意沉思良久,最後開口說:“本王隱衛六明六暗共十二人,莫潭是暗線六隱衛之首,朝中爭鬥將起,他現在不能離開。宿月姑娘的腿到三月就該好了,本王留莫潭到三月底,四月初讓他們夫婦二人回洛都覆命。莫潭是本王的人,他的妻小本王自然不會虧待,這一點你放心。”
衛浮煙正欲再開口卻聽周懷意淡淡地說:“就這麼決定了!”
屋中一時再度安靜下來,衛浮煙再一次以爲他要離開,周懷意卻問:“整個下午都和師父在一起,還說什麼了?”
衛浮煙遲疑片刻,最後坦白說:“我問師父,如果我不是他故人之女,不是公主,也不是你的王妃,就只是現在這樣的我,他還是否願意讓我叫他一聲師父。”
“答案呢?”
“師父說那就認我爲義女,他一直想要一個可以爲他洗手做湯羹的女兒,縱然有一天我什麼都不是,他也是我的親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周懷意笑說:“你真是挑對了靠山。”
衛浮煙說:“所以你放心去洛都,一個真心把我當女兒看待的人,我不會對他太壞。”
周懷意未置一詞,屋中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本王唯一爲你驚豔過的一次是看到你的畫像,很可惜那是次虛侯所畫,而且本王在你身上感受不到絲毫與畫中人相同的氣息。次虛侯雖然討厭但是作畫從不摻假,什麼時候你變回畫中人,本王也許會開始相信你公主的身份,並且讓你成爲真真正正的懷王妃。”
畫?周遠之畫的一定是他心中傾慕的從前的她。
衛浮煙坦白說:“我不稀罕。”
周懷意審視她許久才說:“只是本王不看一次那樣的你,真是覺得十分遺憾。”
衛浮煙提及過去有些無力,她說:“師父說過你從前愛笑,如今我也很少看到。你大概也經歷過不能回頭的變化所以應該明白什麼叫回不去了。你不在的三年裡次虛侯偶爾會來看我,但是他君子風範從來都只是等在我常去的地方,的確,我是爲了兄妹之情國家大義才甘心留在這府上,但是那樣好的人我也不是沒動過心的。可是他喜歡的是從前的我,而我卻知道我無論如何都回不去了。”
周懷意目光遠遠落在牆上“一枝獨秀”的荷花圖上,許久才背對着她說:“你對次虛侯,動過心?”
衛浮煙知道他和周遠之之間有過節不該這麼說,心裡卻又非常想在不面對他又確定他在聽時把話說明白,於是坦白說:“那麼好的人,任誰相處久了都會動心的。我只是慶幸我們並不常見,至少沒有常見到足夠動搖我。”
周懷意仍然盯着那幅荷花圖,然後低聲說:“如果當初不是本王插手,你現在也許真得就是侯爺夫人,你們二人真是有足夠的理由怨恨本王。”
“命可以自己把握,緣分卻是天定的,”只能看見背影讓衛浮煙心下無比沉靜,她回答說,“次虛侯也說過,我們只有那一面驚豔的緣分,再多的求不來。我沒怨恨你,至少沒因爲這件事怨恨過。”
周懷意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他看着牆上的荷花圖,衛浮煙在他背後看着他,一切靜謐得好似夢境。可是周懷意突然向前走去,才走了兩步卻遲疑着停下,但是下一刻卻又毫不猶豫地上前將牆上的荷花圖摘下。
“恨就恨吧!對錯早就算不清楚!”周懷意扔下這句話,拿着那幅荷花圖轉身走過屏風徑自就去了書房。
衛浮煙退到牀邊坐下,心中一片空白。
對錯算不清楚,對錯算不清楚。
可是有時候,非要那麼計較地算一算才甘心。
她一夜沒睡好,但凡過多提到從前她都睡不太好,睡夢中她隱約看見周懷意站在牀邊靜靜地看着她,可是等她朦朦朧朧地回頭卻沒有人在,只是遠處仍然有一點亮光。周懷意似乎整夜都點着燈,而衛浮煙因爲不想看到那個荷花塘所以在荷心齋的幾個晚上她失眠或早醒時不再出門,只是轉過身看着那一點模糊的光亮,這個晚上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