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我嗎?”
周懷意夾着輕笑的聲音像溫潤的泉水從頭頂緩緩瀉下,衛浮煙只覺得這些天所有的沉悶擔心不安都被清水一點點沖走,窩在她懷中便覺得時間都停止了,全世界都只是他和她。
“想,很想……”
衛浮煙輕聲呢喃,一聲聲一句句不肯停。周懷意聽得她聲音沙啞明顯在哽咽心疼不已,低頭將她推開一些伸手撫過她眼角的淚。
“我不是來了麼?”周懷意笑,“還哭什麼?”
周懷意扯着無限風騷的笑意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隔岸觀火。哭什麼,你說哭什麼?衛浮煙心底一怨,乾脆坐回梳妝檯前再度拿起那根絲帶挽頭髮。
月光極好,照得銅鏡裡的影子清晰可辨。衛浮煙眼看着他漸漸收了過分看熱鬧的笑,轉而變成一種讓衛浮煙不敢多看的神色。他不上前來,只是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眉目冷清如常,眼睛涌動着異色,臉上的笑收得一乾二淨,但卻有奇怪的溫柔瀰漫一室。
……那種涌動着悲傷的溫柔。
“你說,我們怎麼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還是當初衛浮煙問他的話,今日竟換作他來說,周懷意說話之間已經走到她身後,他拿了桌上的桃木梳子幫她梳頭,動作極盡溫柔,衛浮煙的心幾乎要溶碎在銅鏡中他的眼眸裡,她無從多想,無從多問,只那麼看着他俯身專心致志地幫她梳頭。
“等這天下定了,我還你一個盛世太平,再送一個白頭偕老,你安心等我可好?”
周懷意聲音低沉略帶沙啞,聽得衛浮煙無比安定踏實。
“知道你進宮了,”周懷意看着銅鏡中衛浮煙恢復如初的臉說,“也知道你拿到解藥了,也知道……知道你看到我和餘絲扣一起從佟妃宮裡出來,可我不想見你,這一個月我是真的想你,但也是真的不想見你。”
周懷意的放下手,桃木梳子就垂在她身邊,在銅鏡裡看着像一把利刃。衛浮煙心一慌只記得要扎頭髮,於是拿着絲帶匆忙抓起一把頭髮,動作見無不掩飾。
周懷意不再看銅鏡,而是低頭看着她的側臉沉聲說:“衛浮煙,我極討厭你的。”
衛浮煙手一抖,一把烏黑的髮絲忽然間散開垂落,掃得她脖子帶着涼風,手中絲帶似乎打了死結,死死繞在了僵硬的指尖。
周懷意看着她敏感至此心疼不已,以爲自己強大到足以保護她,可是卻讓她患得患失恐懼至此。
“唉……你啊!”周懷意上前小心取下她手上絲帶,爾後俯身擁她入懷道,“我對你真是無話可說,你的聰明怎麼半分不往我身上用呢?我心裡想着什麼,我會不會更牽掛你一些,我要不要來見你,這種事你難道不信自己左右得了嗎?竟然偏不,偏就這麼守着,偏就只要我擔心你,你真是……”
衛浮煙習慣性地要咬嘴脣,想起周懷意十分不喜歡她這小動作,忍了忍便沒咬,只是呆呆地埋首於他胸膛。
周懷意將她神色盡收眼底,嘆一口氣說:“你真是傻,既然介意那麼多人那麼多事,爲什麼卻一句都不跟我抱怨?你不說我又怎會知道?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事折磨自己,現下又來折磨我了,你真是討厭極了!”
衛浮煙知道他說的是當天假意分開時的爭吵,心裡又委屈又難過,可是沒等她開口便聽周懷意接着說:“你這一走,我有心要晾一晾你、別一別你的性子的,可如今……”
周懷意盯着她還沒顯露的肚子自嘲般輕笑一聲說:“可如今我再不來,我怕你整日哭哭啼啼帶委屈了我們的孩子。”
衛浮煙一驚,猛然擡頭看他,卻見周懷意笑得溫柔,略帶一絲無奈地說:“若是孩子在孃胎裡就帶了你的性子,一出生就喜歡哭鬧那可怎麼得了?不如還是隨了你的野性子,我還比較熟慣一些……”
“你……”原來這麼多天周懷意都一直盯着,知道這一點,總比以爲他真得將她扔到這裡不管要好很多吧?
“你現在這幅模樣,倒像是我將你扔在這裡的?”
看他挑眉輕笑,衛浮煙終於看不下去,站起身來說:“你便不要跟我計較了吧?”
周懷意輕笑着搖頭,近乎無奈地說:“我來也不是爲了計較,你……”說着就伸手要撫上她的臉。
衛浮煙一看那絲帶立刻想起今晚的安排,於是慌忙扯過來說:“你一來我全亂了,這會兒什麼時辰了?繁花似錦那邊——”
“我安排好了!”
一句話砸得衛浮煙呆了片刻,下意識問:“什麼?”
周懷意雲淡風輕地笑道:“雖說你是堂主,但我告訴曜姬你已有身孕,不便經歷那打打殺殺的場面,她同意了。”
“同意了?”衛浮煙纔不信,她繁花似錦的人除了花錯爹爹其他只信堂主,當年在燕京周懷意要用人也需要得到花錯爹爹的首肯,今兒剛剛易主曜姬就更不會隨意聽從他人號令了!
“當然,她是想來請示一聲,不過被我攔下了,”周懷意攬着她的腰將她帶到牀榻邊坐下說,“師父雖然每過一段時間就消失一陣子,但最近愈加頻繁。我收到線報,月國和辰國利用不夜城做掩飾在密謀政變,我擔心師父有危險所以特意告訴曜姬你有身孕,想引師父回來。你也知道他一直盼着這一天。”
周懷意所言極是,眼下燕京已亂,的確不是在外面遊山玩水的時候了,花錯爹爹不在她們誰都無法放心,衛浮煙嘆了口氣說:“今晚攻破白雲庵劫走糧草,我還怕拓王刻意放水在這邊聲東擊西呢!”
周懷意握了她的手笑說:“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等着明早曜姬來向你彙報戰果便好。”
那語氣至始至終平平淡淡,讓衛浮煙安心不已,她靠在他懷中,許久才問:“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分開的目的是希望皇上如願實施對付月國的計劃,那麼接下來周懷意是否就該娶鏡玉公主了?
那天下第一美人,衛浮煙還真沒見過,並且真是十分好奇。可如果嫁給周懷意那事情就另當別論了,還有餘絲扣,那個會在周懷意背後用深沉而熱切的目光注視衛浮煙的餘絲扣!
“現在知道急了?”周懷意笑她,“別人家的女人越是這時候越是守得緊了,你倒好,特地騰出地方來給別人擠,你多善良麼?”
衛浮煙聽他說的如此隨意心裡反倒是靜了,思前想後許久才說:“所謂東邊日出西邊雨,老天拿走什麼自會補償相應的給我們。咱們遇到這麼多事,都只是爲了向上天討一個最好的結局,你說是不是?”
周懷意也靜靜聽着,許久才輕吻她額頭低聲說:“沒錯,是這樣,我給你最好的結局!”
有如此承諾在,衛浮煙真是覺得沒什麼好擔心啊!
周懷意扶她躺下,然後扯過被子同她和衣睡在一起,一雙手小心翼翼覆在衛浮煙沒有任何弧度的小腹上,許久纔有些傻地笑着說:“這裡居然有個小孩子,你說多麼神奇!”
衛浮煙撲哧就笑了,人人都道他周懷意冷清不通人情,誰又知道他這一面呢?
兩人靜靜躺着,卻是誰都睡不着,許久衛浮煙纔想起來要問:“前些日子我派曜姬傳給你的消息你怎麼看?”
“廢太子要我防着平王府那件事?”周懷意慢慢用手指幫她梳理順頭髮說,“平王府那邊的事你不必擔心,次虛侯不會對我們不利。”
果然跟周遠之有關麼?
“所以燕京背後的推手就是遠之?”
周懷意危險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捏着她臉說:“你再說一遍試試?遠之……誰容你如此叫他的?”
這下手還真不輕,衛浮煙疼得嗷嗷亂叫,又不敢大聲,壓得周懷意聽起來一陣心慌,於是乾脆伸手捂住她的嘴說:“對,是次虛侯。我和他聯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