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玦墨色的眸子中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
前世她偶然從囊括人間萬事萬物的玄鑑鏡中看見了人類還在過茹毛飲血的穴居生活,於是便下決心幫助他們。
在蘇贏和傾鸞成婚前的一千多年裡,她自貶人間,在凡塵漂泊,走遍華夏大地,九州四海。
人世卑微,天地不仁的命數她見得最多。
能得窺天命的人少之又少,能在修仙路上不入歧途,避墮魔道,逃過天劫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從散仙到上仙,漫漫九重天,未央宮的侍女可謂是攜滿途鮮血,披荊斬棘纔有今日。
只是,既然如此艱難得到,爲什麼你們不珍惜?
花玦眸眼深深,定定開口:“害過我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今日已然撕破臉皮,日後她們難保對她心生怨恨,留着也只能徒增後患。
她前世何曾又對她們的欺上瞞下說過半句不是,到了最後呢?
在她死後,除了阿蘿,她們不也是毫不顧及幾千年的主僕之情,連一天也不肯多留在未央宮,另攀枝椏去了?
底下一衆侍女懾於她的凜冽的氣勢連嚎啕也暫時收住。
她一個小姑娘何以有如此寒刃剖骨的誅心之恨?
“你們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心術不正,纔有今日此禍。”花玦徐徐閉眼:“話已至此,好聚好散,自己前往司命星官處革去仙籍罷。”
秋言心中怨憤,見事已至此,索性沒什麼好顧及的,一個竄步,張牙舞爪想撕花玦,跪在地上的阿蘿條件反射的護着花玦,一把死死拖住了秋言的腳踝,秋言雙手就只落了個趁勢扼住花玦的肩膀的結果,她咬碎牙齒,怨毒的啐花玦一口:“何其不公!你什麼小東西,就這樣狠毒手段斷送我們!害你差點毀掉靈根的事你全無半分證據,僅憑你一張信口胡說的嘴,如何服衆?!”
花玦也不驚慌,微涼一笑,上神的體內即使只是微薄的力量也比上仙的多,一根根掰開她握肩的手指:“你又是什麼東西?敢在本宮面前大喊大叫?”
“至於服衆麼?”花玦擡眼,眉間浮冰:“本宮不需要服衆!”
她的臉色極淡,如一汪透明的脆琉璃,墨玉似的瞳孔猶如冰在寒譚三千尺的地方看盡世間醜態,盯的人心中發膩發涼,無處遁逃。
秋言在她的視線下半截身子都軟了,任她脫手,暗淡的眼角餘光處她銀線滾邊白蝶衣袂遠去,一時委頓在地,良久才哇的一聲痛哭出來。
兔死狐悲,秋言傷心,其餘的宮女心中也不好受,現在見秋言討了沒意思,心中已在閃念間77各有各的打算。
阿蘿眼見一個一個和自己同事多年的侍女離開,平時她們不待見她,此刻去相送也是自討沒趣,卻還是沒忍住。
果然,牙尖嘴利的還是對她冷言諷語,將對花玦的不滿全然發泄在了她的身上。
阿蘿並不理會這些,反而顧念多年相處,爲她們生出悽側之情。
待所有宮女滿腔憤恨依次走完,其中一個宮女故意落在後邊,撲通一聲跪在阿蘿面前。
阿蘿何以受過同伴這種大禮,一時慌手,想扶她起來,她死活不起。
阿蘿第一時間想到是想讓她替她向花玦求情,急切道:“有什麼話好好說,共事一場,能幫的我一定幫。”
那宮女這才擡頭,淚眼迷離,酸楚可憐:“求阿蘿姐姐幫小勉引薦到未央公主前。”
阿蘿知花玦現在是氣頭正盛的時候,又看兩眼小勉,這個宮女從未夥同其他宮女一起刻薄她,有時遇到她被人口舌欺負,也會仗義爲她還以口舌。
因她仙術厲害,其他宮女也不敢如何造次。
所謂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她的眉頭都快擰出水來了,咬脣:“小勉,走吧。”
叫小勉的宮女以爲她不肯,頓時灰涼,頭頂上卻傳來阿蘿的聲音:“我們去找公主。”小勉揪心的難受一鬆。
Www◆тTk án◆¢o
花玦哪也沒去,就等在正殿裡,烹調了一杯凝神靜心的甘冽之茶,慢慢啜着。
她換了一身沁雪白綾青絲繡衣,黑鴉似的發上一支簡單的羊脂白玉蓮花頭如意簪,筍白的手捧起粉瓣水青瓷茶盞,皓腕上露出一截藍白琉璃珠嵌金鐲,眉間疏淡,卻平白透出一股折人的雅緻。
阿蘿領着小勉朝正殿走來,輪廓從遠及近,逐漸清晰,小勉在阿蘿身後切了一個身子的距離,膝行到花玦跟前,行了一個鄭重的大禮。
阿蘿想先幫小勉說幾句,被花玦一個眼神阻止。
“你來幹什麼?”這個小宮女她記得,有一回幫阿蘿在仗勢欺人的宮女面前說過話,看來這未央宮內也並非沒有一個人可用。
“奴婢此行,來向公主謝恩。”小勉磕頭。
“本宮在沒有確鑿證據之下,判你們有罪,剔除了你們的仙籍,有何恩可謝?”花玦脣角一浮幾無痕跡的微笑。
看來這丫頭是唯一一個猜出她真實想法的人。
果然。
“公主雖然除了我們的仙籍,卻並未讓我們交出這麼多年貪墨公主的東西。”小勉懇切感激:“要知那些東西是天帝天后心疼公主在凡間受苦而特意厚賜的神器神品,隨便撿一樣出來皆比仙凡界最受推崇的仙器符藥有助修行,我們雖除了仙籍,可是以後的修仙之路卻是事半功倍,平常的修仙者要走的路我們連一半多都不必走。小勉想,這是公主對我們平時的所作所爲小懲大誡,怎能不恩謝公主的此番厚意?”
青瓷盞放在琉璃桌上發出輕微的一聲脆響,茶香氤氳出一片洇染的墨山青水,花玦支着下頜看她:“你的恩也謝了,怎麼還不走?”
小勉雙手齊眉,奉上一個白玉骨瓷麒麟雙頭香爐:“這是屬於公主的。”
花玦接過在手中把玩。
阿蘿眼看誤會產生,心急如焚,切切道:“公主,小勉從未貪過公主的東西,這是秋言硬塞她的,她也只得這一個。”
花玦輕描淡寫恩了一聲:“怎麼小勉自己不會辯駁麼?”這話是對阿蘿說的。
小勉羞愧難當:“奴婢不敢。”她看到了一切,也從未想過和阿蘿一樣爲公主打抱不平,鬧到了天后跟前,雖然後面被衆宮女軟硬並施,沒能去成。
花玦盤算着時間,握一握冰涼的雙手:“不敢且是你說,如你有心,就跪着吧,阿蘿,我們去雪陽宮一趟。有的是好戲看呢!” ωwш◆ттκa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