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一個身着淡青古香緞宮衣的宮女進來,稟報道:“兩位上君,未央公主駕到。”
百花神色未明的看了一眼傾鸞,視線到秋言秋可那裡就陡然變得刮戾。
傾鸞不好再呆下去,從後門繞出去了,走之前捏着百花的手,勸慰她:“姐姐不要先自亂陣腳,先聽聽花玦怎麼說也不遲。”
秋言秋可也被兩個小宮女引到暗處。
百花是自古以來花神一脈的後裔,掌管神人兩界的花木枯榮,住在這九重天,一個人主持偌大一個雪陽宮,可謂身份頗高。
花玦也不拿喬,不待百花上神行禮,便噙了一抹微笑道:“上神免禮,未央不請自來,上神莫要見怪。”
百花之前從未將眼前這個剛從人間返回九重天,根基都不穩的小毛孩放在眼裡,可是見花玦一番話說下來,不徐不疾,不卑不亢,自有一股端莊穩重的上位者風儀,加之秋可的話在內心激起不安,還是行了禮,率先問:“不知今日公主駕臨雪陽宮,有何指教?”
花玦抿出兩個小小的笑渦,笑語盈盈,沒有半分矯揉造作:“上君乃九重天上的花神,未央是小輩,回九重天不久,自要先來拜訪上君的,哪敢談何指教?”
花玦轉動晶瑩剔透的墨瞳,瞧着百花,笑道:“未央聽說雪陽宮的花茶最好不過,不知上君可願意爲未央煮一壺?”
百花懸着的心放下一分,脣角擠出一抹淡笑:“映月軒中品茶乃人生樂事,請公主移駕。”
“未央恭敬不如從命。”也不叫阿蘿動手,自己提起雪緞雲紋百褶裙進殿。
映月軒。
濃抹重彩的夜色如被打翻的秦煙墨水,上面綴滿亮晶晶的星子,一輪圓月大如盤,潔如玉,清輝乍泄,倒映在幽窕水波之中,
“映月軒果然軒如其名,是個賞月品茶的佳地。”花玦讚道:“上君烹茶的技藝也了得,未央可不行,上君有空可願教教未央?”
“公主謬讚,百花何德何能,能做公主的老師?”百花在蓬勃繚繞的茶香中垂下眼睫,將心思掩下,茶都喝了幾番了,未央絲毫沒有提到她靈根被害的事,也閉口不提未央宮發生的一切。
這是何意?
繚繞清甜的茶香在鼻端縈繞,沁入心脾,花玦似笑非笑道:“上君,你可知我未央宮今日發生了一件大事?”
說來就來,百花一個閃神,茶便溢了出來,滾滾的燙手,身邊的侍女眼疾手快,從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翠絲細棉帕,端起海棠雕漆如意方桌上煮茶備用的冷水,另倒了一杯,沁溼錦帕,替她擦拭包紮。
按捺下叮咚亂跳的心臟,百花故作擔憂的問:“何事?”
花玦輕描淡寫的看她一眼,爲自己斟一杯茶:“本宮既沒有說未央宮發生的是壞事,上君何來的憂心?”
百花咯噔一下,思維凝滯,未央深不見底的黑瞳似乎住着一隻野獸,以肆掠殘酷的獵食者姿態洞察一切,隨時擇人而噬。
“哪裡..”百花不自然的別過頭,在她的注視下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只是直覺..”
“看來上君潛意識裡便希望本宮出事呢。”花玦喃喃,眉頭緊促。
百花嘭的燃起心頭火,臉上的肌肉顫動,說的多錯得多,索性不言語了。
“不過上君也沒有猜錯,是有人要害我。”花玦解圍般:“只是沒得手。”
“難道上君不好奇是誰做的?”花玦的眼光似乎有一股迫人的意味。
“誰?”百花嗓音微微乾澀,一滾戰慄的熱血從心肺處涌上頭腦,寬袍大袖之下,才包好的手火辣辣的發疼。
她心中悶得慌,將手腕上的銀葉絲纏繞翠玉鐲取下拽在手心,那鐲子於瞬間裂出如蛛如網的細縫:“公主可將此事秉呈了天帝天后?”
花玦的目光一分一分的在她臉上游弋,眼見她壓制下的一張平靜的臉越來越蒼白,最後繃成蟹青色,脣角抑制不住的輕微抽搐,才慢慢說道:“未央宮除了本宮一家血親,便只有闔宮宮女能夠進出,宮外設有嚴厲的禁制,四處又有巡邏的天兵天將,再沒有別人能進入未央宮。
本宮想,定是宮中的宮女不慣我平日冷淡她們,所以才害的我。”
百花膨脹到頂的情緒如被銀針戳了一個小洞,‘浜’的一聲衰落在地,右手是細細碎碎的碎玉扎入嫩白的肌膚裡,疼痛入心:“如此大膽的奴才,該判九刑纔對,公主你也太善良了。”
花玦眸底凝了一個笑影,手持粉瓣水青瓷茶盞,纖白的手指映在茶盞粉白的光影中:“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次多虧阿蘿救本宮,不然現在本宮現在就成了一個廢人了。
是以未央宮內除了阿蘿,是誰不敢留,本宮在父君處編了一個理由請了旨,都將未央宮的宮女打發了。
傾鸞如今回千乘山爲她祖母慶壽,她不在,我可是一個注意都沒有,不敢給父君母后說,怕他們憂心。”
阿蘿站在花玦身後,沒有看見她微翹的脣角,只聽到她涼薄的嗓音,念及花玦差點死去的事,以爲體諒到她如今難言的心情,兀自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營造的感傷世界裡,忽略了她部分的胡謅。
百花略略使出一點幻力,手中的碎玉便煙消雲散,脣角蘊了一絲幾不可見的譏刺:“公主何必憂心,等傾鸞回來了,找她好好商量商量再作打算不就好了麼?”
這叫沒注意的樣子?!
當別人都是瞎子麼?!
掛在映月軒檐角的琉璃風燈搖曳在如水的涼意中,花玦點頭:“上君說的是。”
望一望夜色,花玦放下茶盞:“上君的茶本宮也嚐了,確是好茶,不過有一點美中不足,在這兒未央有一句錦繡良言奉與上君,不知當說不當說?”
“公主金玉良言,賜予百花,是我的榮幸。”她的眉眼笑着,卻掩不住的吃人駭意。
夜風吹皺一池涼月,碎影涔涔,花玦惕她一眼,微微一頓,片刻說:“茶葉雖好,茶盞卻不是上品,比不入流的次品也差了些,是以煮出來茶的味道還不如人間茶驛的一碗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