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白帽
四王爺眯着眼睛道:“說了半天,原來就是要找機會去會你的小相好”
這味道……怎麼如此酸?她不過是他的女官而已,再說,如果不是爲了湄生,她早就高高興興的回京城了,難道還會管他死活?
謹惜賭氣說道:“四王爺不相信我就算了,我也懶得再管,奴婢告退”
她剛站起來卻被四王爺一把抓住,他的目光充滿了審視和猜度……半晌才道:“與他相見……只能在王府中”
遼東的初夏不比南方,不會讓人熱得溼透紗衫,依然帶着幾分涼爽。雖然酷暑也依然會炎熱,可東北的熱天和南方截然不同,不會連呼吸進去的風都是熱得難以忍受。除去冬天的凜冽,謹惜還真是很愛東北這涼爽的夏季。
她穿着一身落花流水游魚妝花紗的藕絲宮裝,下着金線薄紗汀紋裙,內襯着鵝黃色的如嫩柳般的撒褲。眉間貼着一枚金燦燦的花鈿,鴉翎般的長髮高高挽起,用金啄針別住碎髮,一隻結絲金縷的釵頭鳳口銜珍珠,搖曳間撒下一片璀璨的光芒,雍容華貴的裝束讓謹惜簡直有點手足無措……四王爺特意叫人把她打扮得如此“隆重”分明就是在警告她,行爲要和身份相配
她手中握着緙絲牡丹的小團扇,嫋嫋婷婷的走到水榭之上。只見那個白衣少年正半倚在鵝頸椅上品茗,鳳目含着幾分清傲,他的輪廓因年齡的增長而更加風流飄逸,一身白色長袍腰中繫着白玉搭扣更襯得他如畫中人一般出塵。連那一點點稚嫩也被他嘴角擒着的一抹深沉笑意掩去,剩下的只有一絲既陌生又熟悉的輪廓。
圓几上的小風爐煮着清冽的山泉水,翻滾着透出一股茶香。而水榭內的棋案上則擺着一副圍棋,湄生來的理由正是“請陸公子來下棋對弈”。
看着她這一身華重的裝束,湄生從最初的驚豔終於到不滿的眯起眼睛,他說:“我還是最喜歡看你素淨的樣子,這身濃豔的裝束真是一點都不適合你”
謹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走到風爐邊,把茶吊子拿了起來,說道:“再煮下去茶就老了”
她注意到棋盤上黑白搏殺的局勢是呈一邊倒的,白棋似乎佔盡優勢,黑子只偏居一隅,似乎用不上十步,黑方就會完全失守……
謹惜擡起頭正對上湄生微笑的眼睛,他手中握着沁涼的棋子,說道:“命格如棋,謹惜,你看黑棋是不是就快滿盤皆輸了?”
謹惜眼中滿是憂慮的看着他,說:“我不大懂棋,可我知道湄生所指的不僅僅是棋,而是天下的格局如果你還信任我,如果你還把我當成過去的那個蒲謹惜,把你的想法告訴我我不想身邊的人再出事,尤其是你……”
湄生炙熱的目光彷彿要把她灼傷,他輕輕握住謹惜的手,嘴邊揚起微笑,專注目光讓她幾乎想逃避。
他高興的像個孩子,說道:“謹惜,我就知道,這麼多年你不會忘記我,你還關心我,就像在漁容時一樣”
“湄生,你捏疼我了”謹惜皺着眉說:“你可比小時候不省心多了讓我爲你提心吊膽的你還小,不能憑着衝動行事,有什麼餿主意快快招來”
湄生在她耳邊低低的說:“有人想送四王爺一頂白帽子,不知他敢不敢接受?”
謹惜當場呆掉了誰都知道“王”字的上面加個“白”是什麼意思湄生……他竟然要鼓動四王爺造反不成?
“你……你瘋了嗎?”謹惜反握住他的手,面色煞白。
湄生卻毫不在意的輕笑起來:“難道四王爺還有何退路嗎?小皇帝分明就是想至他於死地,六王爺就是他的前車之鑑,無論他如何退讓,如何恭順,等待他的只有一條路,就是死亡只有他死了小皇帝纔會安心,枕榻之間豈容他人酣睡,小皇帝怎麼可能放着他這個血統高貴又手握兵權的藩王坐鎮遼東?”
謹惜真是氣極,她咬牙道:“你當謀反是吃飯啊?說反就反”
好在他們所處的地方是水榭,建在水面之上,一條長而曲折的橋是通往水榭的唯一通道。而水榭是爲了乘涼通風才建的,除了幾根木柱和鵝頸欄杆,幾乎無所遮掩。這裡讓外面的人一覽無餘,當然,如果有人接近,水榭裡面的人也能馬上發現。所以謹惜纔敢如此毫無顧忌的跟湄生談“謀反”大業
湄生挑眉笑道:“謹惜一向是個膽大機敏的女子,怎麼也會怕成這樣?不怕實話告訴你,如果單憑我一人之力,自然不敢口出狂言,只怕四王爺也不會相信我。不過,讓我捎這句話的人是諸閣老,那情勢就絕對不同了吧?”
謹惜一怔……原來要送“白帽子”給王爺的人竟然是禇英聽說他在京中已被小皇帝變向“軟禁”了,大概是他知道先帝太多的秘密,又手握暗衛力量不肯全部交給小皇帝,所以小皇帝纔會如此對他。不過湄生是怎麼跟這位權貴有了交往呢?
湄生似乎看出謹惜的想法,輕啜了一口香茗,淡淡說道:“我是褚閣老的人至於鼓動那個禽獸背叛四王爺,也不過是禇閣老與我商量的計謀。如此一來,小皇帝纔會安心讓我們來到遼東,施展我們的計劃。”
“禇閣老爲何要反對小皇帝?要知道小皇帝可是先帝親立的皇太孫,禇閣老是先帝遺臣,爲何要反對先帝所立的人呢?”謹惜皺眉問道。
湄生說:“往大了說是爲了天下國朝初建,虜賊未平,南有蠻夷,東有倭寇,國家需要的不是穆英這種娃娃皇帝,而是尚武勇猛能讓敵人聞之心驚膽寒的人像穆英這樣聽從帝師方純孝和黃澄的意見,只顧清除異己已不顧國家無將可用,用不了五年,只怕天下再無人能抵擋蒙兀鐵騎再次南下。到時離天下大亂的日子就不遠了往小了說,就是爲了實現我個人的抱負與其臣服於已有心腹大臣輔佐的皇帝,還不如投靠在逆境中掙扎的四王爺要證明自己的才幹,讓別人不敢小覷。只要擁有了通天的權力,才能……”湄生頓了一下,目光直直的看着謹惜,說:“才能保護你讓你永遠不再離開我的視線”
謹惜擔憂的說:“你知道要你走的路是怎麼樣的路嗎?如果勝了,固然能贏得天下。可是輸了的話……就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湄生笑而不答,把手中那枚黑棋輕輕放在棋盤之上,指着棋局說道:“你看,只需這一枚棋子,整個局面都變了白棋看似兇猛,可卻是隻顧進攻疏於防守,只要在其中暗布一招,便能讓白子全面潰局而我……便是這枚天下大局至關重要的棋子,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我又何顧其命?更何況四王爺也如籠中困獸,正期望有人來解開鎖鏈,讓他衝出困境馳騁拼殺。”
“湄生……”謹惜剛要說話,卻被他用指輕輕封住嘴脣。
他那雙如星般璀璨的鳳眼中深着讓人看了會臉紅心跳的深情,他輕聲說:“謹惜,你知道嗎?好多年前,當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便知道,這一生,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那時的我出身卑微,根本不敢奢求什麼,只想留在你身邊,隨時能看到你的笑臉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更何況還有蕭世子……他的容貌出身還有對你的情義都是我比不上的。我只有默默的求上天能給你幸福,可是上天卻讓你受了如此大的苦所以我決定,不再相信命運,不再相信上天,我要逆天而行,只爲能保護你,和你一起相信我,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讓你永遠不再受到傷害”
謹惜被他的話驚呆了,她從未想過湄生會對她有這種感情這孩子……怎麼可以對她……產生這種想法?
正在她愣神之際,湄生的手已輕輕撫上她的面龐……夢中重複千遍想要做的事情,他終於能夠如願以償了他漸漸靠近她,近在咫尺,那略帶驚愕微微張開的脣讓他心若擂鼓。皎若月光的面孔染上了紅暈,他正欲吻下去,卻被一聲驚雷般的巨響打斷。
謹惜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望去,只見寧世子嘟着包子臉正站在河岸邊怒視,福寶苦着臉手裡拿着一隻炮仗。
謹惜咳了一聲,低聲對湄生說:“這位是寧世子,四王爺唯一的兒子。”
湄生挑了挑眉,見那隻小包子怒氣衝衝的跑了過來。
“這是何人?怎麼如此沒規矩?不知道此係內院嗎?”寧世子的小手指着湄生不客氣的質問謹惜。
樣子就像她給四王爺戴了綠帽子似的……謹惜嘆了口氣,其實人家是來送“白帽子”的好不好
湄生衝寧世子輕輕頷首,說道:“見過世子殿下,是四王爺邀微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