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送嫁
蘇家此次出嫁的乃是嫡女,名喚婉琳,今年十六歲,在閩中素有才色兼備之美名,許多達官顯貴爭相求娶,不過最終卻要遠嫁遼東,實在令人扼腕。
謹惜聽說竟然是嫡女遠嫁爲妾,不由得一愣,再看蘇夫人,底眼也隱着一絲惆悵,想必心中也是多有不捨吧?
謹惜低下頭,跟着蘇夫人走二樓船艙,只見一個少女正臨窗而坐,一身淺粉色的衣裙,裙襬繡着飛舞繚繞的彩蝶,雖然華服美豔,可她的背影看上去卻有絲寥落。
她回過頭,看到謹惜略顯驚訝,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帶着疑惑。這個少女長得十分出衆,不過也只有如此美貌的女兒,纔拿得出手送進王府。
“她是何人?”蘇婉琳問道,聲音如黃鶯出谷,格外好聽。
謹惜飄然下拜,一旁的蘇夫人道:“靜諫出水痘,已是不能上船了,我只能找個人來代替她,這丫頭叫睿思。”
“拜見小姐”謹惜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拘謹一點,她只要做好本份事,別被小姐厭惡就好。
蘇婉琳卻似毫不在意,淡淡的說:“隨娘安排就是了,走了一天,我有點累了。”
她如此直接的下逐客令讓蘇夫人有幾分尷尬,她咳了一聲說:“既然琳兒累了,就早點休息吧,晚上想吃什麼叫丫頭做給你吃,我先去看看箱籠行李……”
蘇婉琳也未站起來送母親出去,只是依然懶懶的坐在窗前,望向碼頭……就算是富家小姐亦有不足之處,爲了家族哪怕讓她去和蒙兀人和親恐怕都得去謹惜默默的立在那裡,像一尊木雕。
“睿思……”
蘇小姐叫了兩聲,謹惜才反映過來,原來是在叫她,忙答應着走到跟前,問:“小姐有何吩咐?”
“剛纔我看見外面的情況了,你說你是逃婚出來的?就那麼討厭那個男人嗎?”蘇小姐依然望向窗外,沒有回頭,目光迷離如隱在雲霧一般,看不清道不明。
謹惜只能把謊言繼續到底,她說:“是,小姐。我不想嫁給那個男人,所以才選擇逃出來。結果……就落到現在這個樣子了。命運就是這樣,越是想掙脫束縛,越是被糾纏其中。”
蘇小姐轉過身盯着她看了許久,說道:“你是娘派來勸我服我的嗎?也許是你的運氣差,也許換作我,沒準會比你幸運呢……”
果然,蘇小姐是不想給王爺做妾的,尤其是要遠嫁遼東那樣苦寒的地方。
謹惜低下頭說:“小姐心中是在怨恨夫人吧?不過,小姐若是逃走,只怕蘇家的名譽和夫人在蘇家的地位……再說小姐覺得老爺會給你這種機會嗎?是做個爲家族犧牲而倍受尊敬的蘇家嫡女出嫁還是當個逃婚受辱讓母親蒙羞再不能回家鄉的不孝女,小姐應該會選的。”
蘇婉琳目光閃了閃,忽而一笑,淡淡地說:“你……果然是娘派來的說客不過你這個說客當得很成功,現在去讓廚房給我煮碗麪,我餓了。”
謹惜知道她猜測是對的,像蘇老爺這樣的富室怎麼會少三妻四妾,只怕蘇夫人也是承擔了很大的壓力。雖然蘇小姐心中不願,可她依然要顧忌母親的地位,只能順從家族的意志遠嫁……
海船緩緩起航,蘇老爺沉着眸子坐在船艙中啜着茶。蘇夫人一臉疲憊的走進艙室,揮揮手,叫丫頭們退下去。
蘇老爺一說話就習慣性的皺眉,他問道:“怎麼非要收個來歷不明的丫頭?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難道讓我拒絕你不成?”
蘇夫人聽出蘇老爺的話有幾分責怪,挑眉說道:“你以爲婉琳是去做正妻啊?她是去做妾,萬一行事有個一差二錯,總得有個人頂罪吧?雅言、止淑、雅言都是她的心腹丫頭,而且又是家生子,總不能自割臂膀,那丫頭就替罪羊”
蘇老爺的面色一下就難看起來,他知道夫人一直在埋怨他把女兒嫁去當了妾氏。明知道女兒不願到那苦寒之地去,他只能去說服夫人。而夫人趁機提出條件,把目前蘇家唯一賺錢的瓊州花梨木生意給了夫人所生的次子掌管。
已經如此了,她還天天把對女兒婚事的不滿掛在嘴邊,蘇老爺當然不高興。他說:“你不知道咱們家現在是什麼情況?好不容易搭上這個關係,你想讓蘇家毀在你手裡啊”
蘇夫人眼圈一紅,說道:“難道我沒遵從老爺的意思送女兒出嫁?我就這麼一個親生女兒,琳兒委曲,我這個當孃的心裡能好受麼?”
蘇老爺看着夫人,目光卻凜冽如霜,挖苦道:“若是夫人肯看顧幾個庶女,讓她們也學些琴棋書畫針指女紅,何苦只有婉琳一人能拿得出手?”
他的言外之意是夫人太過苛責幾個庶女,不給她們成材的機會,如今反而自搬石頭砸腳了……
蘇夫人聽到此言更是如鯁在喉,氣得怔怔的卻說不出來,只能捂着臉慟哭不已。蘇老爺看到她這副樣子,不由得長嘆一聲,說:“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嫁給王爺做妾氏,也不算委曲了婉琳。畢竟……四王爺姬妾也不是最多的。”
在船上,謹惜逐漸熟悉了蘇家的情況,蘇小姐的另外三個丫頭她都認識了。雅言是管理陪嫁物品的;止淑是負責起居飲食的,容行是負責衣物妝容首飾的。除了四個陪嫁丫頭,還有四個粗使的小丫頭。
因爲蘇婉琳是去做妾氏,就算蘇家再財大氣粗,也不敢把陪嫁人數的規模超過遼王妃,所以總共也只陪送了八個丫頭。而謹惜初來只在小姐房中做些雜事,活計還算清鬆。
海船顛簸,謹惜儘量咬牙堅持,等到船到了遼東港,謹惜瘦了一大圈。
等候在遼東海港迎親的是四王爺府中的左長史,長史乃是總管王府事務的正五品官員,也算給足了蘇家面子。
蘇老爺忙上前親熱的跟端木長史寒暄,端木長史年紀才二十多歲,面容清秀,和藹可親,據說是王爺從小的伴讀,與王爺感情深厚。所以蘇老爺也不敢怠慢,悄悄遞上一張數額不菲的銀票。
端木長史笑眯眯的接了下來,揣在懷中,說道:“蘇老爺一路辛苦,從福建趕來。蘇家果然是閩中鉅富,坐着自已家的海船前來送親,比我預想的快好多天”
蘇老爺忙謙虛道:“哪裡哪裡,這艘船也有些年頭了,一直停在江浙船塢裡,跑跑近海還成,只怕遠的地方去不得了。”
端木長史一邊看着王府的僕人忙忙碌碌地搬東西,一邊小聲對蘇老爺說:“我們王爺經常叨唸,說沿海不太平,這裡一面臨海三面對夷,沒有大海船運兵真是不方便吶……”
蘇老爺聞音知雅意,不過讓他把價值不菲的大海船讓出來,還真是挺爲難的。
端木長史見他面露難色,悄悄在他耳邊說:“遼東港距朝鮮和倭國都近,等以後蘇老爺可以把生意挪到東北,藉着兵船運貨,與鄰國做生意,到時還不財運滾滾?”
蘇老爺商賈出身,一聽端木長史出的這個主意正合他意,忙說:“我還有兩艘大海船呢,因爲朝廷命令禁海而不能用,在船塢裡放得都快發黴了。如果王爺不嫌棄,我把這艘留下。等回去就把那兩隻都派來”
端木長史挑了挑眉,笑道:“那在下就替王爺多謝蘇岳丈了”
蘇老爺沉浸在喜悅中,滿口答應着:“不敢,畢竟小女還要靠王爺和長史多多照應呢。”
蘇老爺沒想到剛剛到岸,還沒見到王爺,就把家裡的困難解決了,喜不自禁,一路上坐在轎中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夫人。
蘇夫人一聽,也高興的不知怎麼好,說:“多虧老爺認得陸子皓大人,才能搭上王爺這個橋,要不怎麼能有這麼好的運氣?以後咱們也到東北來做生意,還可以經常見女兒,真是再好不過了”兩人在轎中得意的笑開了花。
而不遠處,坐在馬上緩行的端木看了一眼馬車,卻露出冷冷的笑來……
載着嫁妝的車隊和前來迎親的人馬浩浩蕩蕩沿着官道前行,直走了三天路程纔到遼陽城。四王爺穆恪被封爲遼王,鎮守遼陽城。遼東一面臨海三面阻夷,北面有女真人漸漸崛起,西面是蒙兀人虎視眈眈,東面又要鉗制朝鮮,實在是壓力巨大。
四王爺卻能挑起這樣的千斤重擔,不僅就蕃的這些年沒有向京中傳過急報,還把藩地管理的井井有條,衛所屯田還年年豐收,國家只需供給布匹軍械等其他物品即可,四王爺的能力手腕可見一斑
蘇老爺自然是看中四王爺的實力和在皇上心中的影響力,所以纔不顧夫人女兒哭鬧,非要把女兒送到這苦寒之地來。
雖然才入秋,可東北的天氣已經有些寒涼了,蘇家人都換上錦袍。進到遼陽城,蘇家送親的人才發現這裡並不是想象中那樣荒涼冷落,也是很繁華的。北方人看上去更高大壯實,連女子舉手投足間都有股英氣。還有一些身着異服的朝鮮人、女真人,賣一些皮貨山珍高麗蔘之類的貨物。